十二阑干 作品

第136章 塞尔里希·哨卡童兵

两害相权取其轻。

相比之下,对绝望父亲问出残忍问题的后果,要好承担一些。

但是,要不是维持治安的城市兵及时赶到,她估计早已被那个哀恸到丧失理智的父亲掐死了。

城市兵拉开了那个咆哮的男人,朝芭芭拉投来了一个眼神。

活该。

芭芭拉读懂了他的眼神。

夜晚,他们对面的帐篷里,一对中年夫妇依偎在一起分食一块干面包,那相濡以沫的场景令人动容。

芭芭拉忍不住走过去采访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一家人在逃难途中走散了,后来在难民营,夫妻俩奇迹般地重逢了,但却一直都没有孩子们的音讯。

柯麦迪又把芭芭拉拉到一旁。

“我很好奇一件事,你替我向那个女的提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一个叛匪头目看上了她,想让她做他的情妇,不仅保证他丰衣足食,而且还能帮她找到孩子,那么她愿意离开她现在这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丈夫吗?”

“这种问题怎么好问出口啊……”

芭芭拉真想抡起一巴掌拍在他肥厚粗糙的脸皮上。

柯麦迪轻嘘一口气,“不过是个难民而已,又不用担心得罪他们,有什么问不出口的?”

“可是就算问了,她也一定会像刚才那个父亲一样,拒绝回答的。”

差那么一点点,芭芭拉就把“为什么你不自己问”这个问题像唾沫一样喷到柯麦迪脸上了。

“刚才那个父亲对你做出的反应,其实也是一种回答。所以,只要她有所反应,我们就有报道可写。”

“可是……”

芭芭拉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无辜的子弹,她不想去伤害别人,可是被安在柯麦迪的枪膛中,她的腿该往哪迈,嘴巴该怎么说,全都无法由自己作主。

柯麦迪不满地皱起眉毛。

“叫你问个问题,你怎么这么磨叽,这不是一个热爱新闻事业的记者所应该有的态度!我看,可能这份工作还是不适合你吧!”

“不,我去,我这就去。”

芭芭拉只好硬着头皮向那对难民走过去。

按照柯麦迪的意思将问题说出口后,芭芭拉不敢去看那个女人的眼睛,她等待着夫妇俩即将向她爆发出的谩骂或咆哮,甚至是一个耳光。

但是过了很久,当她颤抖地移回目光时,只见丈夫正搂着摇头的妻子失声痛哭。

芭芭拉默默地走开了,她在想,他们究竟是有多软弱,面对这样的侮辱和伤害,竟然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夜晚,柯麦迪把芭芭拉叫过去给他按摩颈椎。

他叼了根烟,盘腿坐在一张软垫上,双手不停地在那台打字机上敲打着新闻稿。

芭芭拉眼光不经意间从他的文稿掠过。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吞下了一只死苍蝇般难受。

——记者弗涵妮在采访中向一位妻儿被叛匪掳去的绝望父亲问道……

——记者弗涵妮在采访中向一对痛失爱子的难民夫妇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天啊,这样的新闻稿刊印出来后,“弗涵妮”这只过街老鼠就算不被人打死,也会被舆论的唾沫淹死吧!

芭芭拉真想找根细铁丝把柯麦迪给勒死,但是盯着他脖颈后堆积的层层赘肉,她又放弃了,这么粗的脖子,怕是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面包车穿过小巷的时候,柯麦迪发现一栋废弃屋子的后院里有个秘密市场,于是便叫芭芭拉下去买些干粮和鱼肉罐头。

芭芭拉提着一袋东西回到车上后,对柯麦迪抱怨道:“天啊,这里的物价怎么这么贵,就这些东西,价格是马赛的十多倍呢!”

“战乱的地方物价高涨,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柯麦迪说罢,又闭上眼睛小憩。

废话!谁不知道物价高得离谱是战乱所致。

芭芭拉只是想委婉地暗示柯麦迪,是不是该把买这些食物的钱补给她,她一个劳务记者本就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生活补贴,凭什么还要负担他的费用?

“哦哦,我只是没想到,会高得这么离谱,我那点杯水车薪都快支撑不住了。”芭芭拉一边说,一边斜过眼睛窥探柯麦迪的反应。

可这只老狐狸闭目养神,就是不接这个话茬。

芭芭拉气得七窍生烟。

跟着柯麦迪的这些日子,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另一个国度、另一个时空与马克重逢了。

不行!

不能任由着这只老狐狸欺负不吭声!

就在芭芭拉决定开口向柯麦迪谈钱的时候,快要行驶至桥头的面包车突然减速。

眼前这座桥是到达记者驻地的必经之路,但是桥头上却设置了路障,把守在那里的几个童子兵看见徐徐驶来的面包车,戒备地朝他们端起枪。

司机停下车,不敢轻举妄动。

柯麦迪睁开眼睛,观察了一下前方形势,板起一张指挥若定的严肃面孔对芭芭拉命令道:“弗涵妮,你下去跟他们协商一下,说我们是记者,叫他们放行。”

这道命令犹如极地寒流般从头顶灌注而下,芭芭拉脚指头都在瑟瑟发抖。

从童子兵的穿着便可以断定,他们是叛匪一派的,杀人如麻的叛匪!

“跟他们协商?应该还是需要您这样的大人物亲自上阵吧,我一个无名小卒而已,他们不会搭理我的。”

“别给我扣高帽子,不过是几个毛孩子,这你就怕啦?”

“我……”

“我叫你下车。”柯麦迪看着芭芭拉,用强硬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

芭芭拉脚一着地,魂魄差点都吓飞了。

她举起双手朝桥头走去。

“你是谁?”一个童子兵大声朝她吼道。

“我们是记者。”

芭芭拉一只手放下来给他指了指胸前的记者证。

“你看,记者这个词你们认识吗?英文课上学过吗?”

“只有ruf才能通过这里!”

一个童子兵对芭芭拉吼道,嗓音元气饱满。

芭芭拉觉得他真像只小兽,虽然眼睛里还闪着稚嫩的光,但是因为手中有枪,危险程度丝毫不减成年叛匪。

她像个温柔的邻家姐姐,朝孩子们露出春风化雨般的微笑,刚欲开口说什么,便听见前面子弹上膛的声音。

“啊——”

芭芭拉瞬间瘫软在地瑟缩成团。

童子兵看见面前这个怕死鬼的滑稽样,纷纷大笑起来。

“起来!”

其中一个童子兵走到芭芭拉身边,抓起她的衣服,凶神恶煞地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并用枪顶着她,把她押到了岗哨的位置。

“为什么不杀了她?”另一个童子兵问道。

“抓了她,明天交给长官,你又不是不知道,长官喜欢女人。”

押着芭芭拉的那个童子兵笑着对同伴说。

那淫邪的笑容浮现在一张童稚的脸上,看上去是那样的诡异而别扭。

“可是这个女人长得一点都不好看,胸是平的。”

一个童子兵嫌弃地打量了一眼芭芭拉。

芭芭拉心想,就你这副小疣猪样,还好意思来对我评头论足!

又一个童子兵说:“但她是白人,说不定长官就想尝口鲜呢!”

芭芭拉无比震惊,这些孩子不过才十二三岁,怎么可以早熟到这种程度?

“也是也是,要是长官喜欢,明天也许还会多给我们分一点布朗粉,要是不喜欢,杀了就是。”

——杀了就是。

在和平国度被人们用各种艺术形式歌颂赞扬的生命,在战乱的版图上居然可以如此轻描淡写。

芭芭拉听得胆战心寒,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跟一只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远处车灯扑朔,芭芭拉望见那辆面包车向后退去,在沙土地中打了个转后,便掉头离去了。

早知道死神会先于培熙和自己相遇,那晚在难民营,她就该直接把柯麦迪勒死,或者刚才下车的时候,给他甩个大耳光过去。

但是……

她的确早就知道了呀。

培熙音讯杳无,而这里炮火肆虐,再加上顶头上司的垃圾人品,这一趟非洲之行的结局其实自己早就猜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