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姜云岁的睫毛颤了两下,亲耳听见裴闻说喜欢她,她心里有些奇怪,跳动的心脏好似滞了半拍,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咚咚咚跳动剧烈,好像要撞破胸腔。
深深呼吸了几口,乱撞的心跳渐趋平稳。
她还是情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也不想被裴闻说的这句好听的话骗,如果他真心喜欢她,怎么舍得那样恶劣的对待她?
把她关起来,还总是罔顾她的意愿。
连对她说话都是刺耳的。
裴闻现在还在她耳边说要把她吃掉,听起来就十分可怕。
吃人无异于野兽行径。
亏他还读了那么多圣贤书。
裴闻知道她没睡着,等了许久她还在装睡,男人默了半晌,薄唇轻轻贴着她的耳朵,“岁岁,我是真心喜欢你。”
温凉的气息撩过耳后这片薄薄的皮肤,一阵滚烫发红。
她的耳朵也跟着烧了起来,好似充了血那般。
姜云岁背对着他,被他从身后拥在怀中,过了会儿,她缓缓睁开了眼皮,声音很轻,“你喜欢我什么?”
“说不出来。”裴闻收紧了臂弯,紧贴着她的身体,用力拢着她细细的腰肢,“什么都喜欢。”
怎么看都喜欢。
哪里都喜欢。
喜欢到快要被嫉妒吞没,被不甘折磨成了恶鬼,任由嗔痴贪念将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曾经那些引以为傲的自持力都成了空。
他不过也是最庸俗的凡夫俗子。
对她的贪念像永远都吃不饱的恶鬼。
姜云岁把脸藏到了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我觉得你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裴闻默住,他以前总是不愿在她面前表达的太多。
许多话更情愿往心里藏。
也难怪她会这般误解。
裴闻轻轻将被子往下扯了扯,他盯着少女被熏得泛红的小脸,耳朵根也不知是不是也被热红了,他沉默了一下,接着说:“喜欢的。”
姜云岁又不说话了。
他上辈子对她一点儿都不好。
她不想当个愚蠢的人,在他身上被上当受骗两次。
姜云岁朦朦胧胧间想起来,刚开始被裴闻带回侯府的时候,她也不是那么讨厌裴闻的,后来…他总是将她惹哭。
她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一点儿都不想与他和好。
哪怕那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她也无法轻易说服自己,放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我还是不喜欢你。”
她用硬邦邦的语气吐出这句话,眼角滑落一滴温凉。
裴闻拥紧了她,嗓音闷闷的,“嗯,我知道的。”
姜云岁有股闷在心里的气,也不知对谁发作,她隐约觉得自己的话说出来他兴许是要难过的,却没有忍气吞声的咽回去,“你对我不好,我讨厌你。”裴闻的心脏就像扎了根软刺,拔也拔不掉。
他抱着她胳膊的双手轻微有些抖,喉结滑动了两下,他低声下气地问:“不能不讨厌我吗?”
姜云岁一向不太会骗人,天真又直白的人说话总有些残忍。
“我现在还做不到。”
她好像很困了,又把自己闷进了被子里,“我困了,想睡觉了、”
“嗯。”
——
翌日,姜云岁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做什么事也都提不起劲。
她觉得她昨晚和裴闻应该算是吵架了。
哪怕背对着他,她也能感觉得到他的难过。
姜云岁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针线。
宜春听见郡主在叹气,还以为郡主是为了绣活头疼,抬眸瞧了眼郡主怔怔发呆的模样却又不像是如此。
姜云岁打开了窗,透了透气。
院子里的花树已经渐渐开始长出了新枝,枝头栖着几只雀鸟。
姜云岁听着鸟鸣声,逐渐扫空了心里那点烦闷。
她低头继续绣手里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也看不出绣了个什么,不仅不好看,甚至能说有点丑。
姜云岁看着这个丑丑的荷包,都不太想给裴闻。
她想如果裴闻不主动开口问她要,她就不给。
这种小事,裴闻总不能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可她低估了裴闻,傍晚,男人从宫里回了府,径直来了听澜院。
他似乎不喜欢在宫里染上的气息,洁癖发作,先是去换了身衣裳,等从屏风后出来,没瞧见她人。
方才还见她坐在暖榻上,这会儿不知躲哪儿去了。
裴闻抬了抬眉,扫了眼在外间伺候的丫鬟,漫不经心开了腔,“世子妃呢?”
婢女连头也也不敢抬,府里的小丫鬟不是没有对世子动过心思的,自从打死了两个不太安分的,她们就不敢再有那些歪念头,连看都不敢多看。
“世子妃去院子里给花浇水了。”
裴闻抬了抬手,让她们都出去。
她喜欢弄那些花花草草,院子里专门留出了一块空地放置她精心培育的花,去年冬天冻死了不少株,等到来年春天才发现那些花枝还是干枯。
裴闻悄悄让人换了她的花盆,不然叫她知道她养的花被冻死了也是要难过很久的。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每天细心照顾的花,早就让他换过了。
裴闻耐着性子在软榻上看了会儿书,她这里不知点了什么香,味道十分好闻,同她身上的气息差不多。
渐渐地,裴闻觉得自己身上也染了几分相同的气息。
等了半晌,姜云岁才回了屋子。
外边的天还是冷,她的手指头都被冻得发红,原本纤细葱白的指尖,似是掐着一抹水色的红,从皮到骨,慢慢透出来的薄红。
姜云岁抬眸就见他占了她平日休憩的地盘,懒洋洋靠在窗边,手里捏着本书,男人听见她的声音, 缓缓抬眸, “忙完了?”
姜云岁还在两人吵架了的尴尬中,面对他总不如先前那般自如,她僵硬的点了点头。
裴闻的目光瞥见她泛红的双手,将她搂到了怀里,掌心包着她的小手,“下回等天气暖和些再去,平日也会有人照看你的花,不会养死了的。”
姜云岁嗯了嗯,低着头也不再说话了。
裴闻每回抱着她都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所以他总是舍不得松开她。从前他分明最瞧不上为情深陷的人,自己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甚至变本加厉。
裴闻方才瞧见了被随意放置在榻边的针线盒,他接着又开始讨要,“我的荷包呢?”
姜云岁忍不住小声腹诽,他怎么还记得这个事?
天天念着也不嫌烦。
她本想装傻,可是裴闻不依不饶,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能把她给吞了。
姜云岁才不情不愿去拿了那个被她绣的很难看的荷包,用力塞进他的掌心,“给你。”
裴闻低头认真端详了半晌,绣的确实不太好看。
他不在意好不好看,他在乎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显然是她的敷衍之作。
连线头都没藏好。
绣的不知是雀鸟还是别的什么。
和她准备送给阮洵期的那个完全是天差地别。
“你不喜欢的话就还给我。”
“喜欢。”
可是姜云岁觉得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喜欢的样子。
裴闻将荷包妥帖的收了起来,不如阮洵期那个便不如吧,自己总归是得偿所愿,他不应该再去吃那点没影儿的醋。
他不止一次可惜,现在阮洵期还不能死。
她心里念着的人,若是成了个死人,她心里就更没有他了。
这天之后,裴闻去哪儿都带着这个荷包,挂在腰间,生怕旁人看不见一样。
这个荷包实在是不好看,与裴大人清风霁月的气质不太相符。
几日之后,总有好奇的人先忍耐不住好奇地问,荷包的来路。
一向沉默寡言的裴大人竟然对他们笑了笑,眉眼好似被春风拂过那般柔和,说是他的妻子亲手给他绣的。
旁人顺势夸上两句裴大人与妻子的感情极好。
每当这种时候裴大人的心情总是会很好,便是有事相求,也变得好说话起来。
这样过了没多久,朝堂上的同僚便都知道了裴大人的妻子给他送了个荷包。
难免有人在心里嘀嘀咕咕,不过一个荷包,还是个不太好看的荷包,值得这般炫耀吗?他们属实不太理解。
——
一阵春风过,消融了冬日里的积雪。
新春迎着喜事。
岑澜大婚的日子近在咫尺,国公府的嫡长女出嫁,规模自是不小。
皇后娘娘特意从宫中派了人来送嫁,国公府准备好的嫁妆也给足了她脸面,八抬大轿,吹锣打鼓,欢欢喜喜送出了门。
岑澜眼中含着泪,被人当成了离家的不舍。
这些泪却是于心上人的心有不甘。
岑澜出嫁不久之后,姜云岁又从纪善那里知道了赵敢宁定亲的消息,她恍惚了一阵,眼前的糕点好像都没了味道。
她其实对赵敢宁有点说不上来的愧疚,上辈子她死的时辰不好,偏偏是赵敢宁要和裴闻成亲前没几天。
无意叫她的喜事碰到了白事。
在外人眼中定然是十分晦气的。
这辈子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连赵敢宁要嫁的人都不一样了。
“善善,你可知赵姑娘要嫁的人是谁?”
“听闻是她父亲手下一个副将的儿子,两人以前在军营里就暗生情愫,等到时机成熟就挑到了明面上来,大将军他们很是开明,倒也不讲究家世门第,两人情投意合便也顺势成全了他们。”
“赵姑娘同她的未婚夫认识很久了吗?”
“对,他们是自幼的玩伴。”纪善人缘好,结的善缘也广,知道的事情也就比别人多。她性子活泼,旁人有什么话都很愿意同她说。
姜云岁噢了噢,她不禁觉得奇怪,若是如此,上辈子赵敢宁为何会嫁给裴闻?难不成是她记错了吗?
兴许是她猜错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瞒着她,在她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敢提起半句。
姜云岁回过神来,看见纪善托着下巴吐舌小声抱怨,“我母亲近来也在帮我相看人家,可是我觉得她看中的那些人一点儿都不合我的心意,处处都不如我的二哥。”
纪善话多,打开了话匣子一时就有点收不住,“我二哥还没娶妻,就轮到我这个妹妹出嫁了。”
她又用亮晶晶的眼神看向了姜云岁:“郡主,嫁人…好吗?”
姜云岁说不好。
她有时候是受不了裴闻的索取的。
“不好。”
“啊?”纪善显然诧异:“裴闻对你…很差吗?”
裴闻看起来就是性子冷了些,长得并不像是会苛待妻子的人啊!
而且郡主这般如天仙貌美的人,他竟然也舍得苛待吗?哪个娶回家里不是当成掌心宝小心宠着,怎他这般不知珍惜?
“也不是。”姜云岁摇了摇头,“善善,我说不清楚,我也不知嫁人好不好,我们总是没得选择。”
纪善也怅然了起来,“是啊。”
姜云岁沉默了下来,裴闻现在不会再那么不近人情的关着她,可这就是好吗?她都有点分不清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了。
有时候姜云岁觉得自己的性子也很…淡。
姜叙白以前没少被她气红了眼睛,说她没心没肺,好像没什么人是她放不下的,没什么事是她舍不下的。
好吧。
姜云岁也不想嘴硬撒谎,她很早之前,大概是对那个每日都愿意背着她去上学的少年有过懵懵懂懂的好感。后来他对她那样的恶劣,她便再也不肯喜欢他了。
说放下就放下。
对阮洵期亦是如此。
缘分断了之后,渐渐也走出了曾经的伤心和难过。
她想这样也不好。
好像不能特别深刻的喜欢一个人,随时都能抛下。
时辰不早,纪善得在天色黑下去之前赶回家,不然又要挨骂。
她同姜云岁依依不舍的告别,两人约定好了改日再见面。
姜云岁现在玩得好的、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只有她了,自然是万分舍不得她的。
姜云岁却不想这么早回去,今早她还与裴闻置了气。
她想要把自己那个荷包要回来,裴闻却不肯,说什么也不还给她,还将她作乱的双手给捆了起来,他穿好了衣裳之后才松开了她的手。
姜云岁觉得他这是在败坏她的名声,这么丑的荷包去同别人显摆,现在人人都知道她的针脚很差劲了!
姜云岁从酒楼里出来,又去街上逛了逛。
她知道暗处跟了人,故而也不担心会被人欺负。
买完了点心,姜云岁坐上马车打算回府。
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僻静的巷子里听着有些叫人心惊。
越来越安静。
越来越不安。
姜云岁掀开车帘,还未看清楚外面,后颈忽的一疼,眼前黑了黑朝黑倒了下去。
她似乎昏睡了很久,黑暗之中好似听见脚步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从昏昏沉沉的噩梦中缓缓睁开了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她愣了愣,她的眼前似乎被蒙了一块黑布,什么都看不清楚。
身下柔软,垫着一片柔软的毯子。
她的手不怎么能动,腕上像是被戴上了给犯人用的手钏,她一动就听见了轻微的声响。
叮叮当当的清脆。
她跪坐在地上,心里的害怕让她整张脸都变得无比苍白,她试图往外爬出去,手不小心碰到了冰冰凉凉的触感。
她伸手摸了摸,似乎是像一根根栏杆一样的东西拦在她面前。
四面都是触感冰冷的栏杆。
她好像被人关进了笼子里面。
屋子里安静的像是除了她之外就没有别人。
忽然之间。
她忽然听见了一声轻微的低笑声,从她的头顶落下,伴随着一道令她觉得害怕的目光,往她身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