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辰缘修 作品

第1035章 开堂会审何人

第1035章 开堂会审何人

江南金陵城,

皇城司衙门里,已经是济济一堂,虽然是清晨,但巡阅使景大人,和布政使庄大人,二人同时下了政令,一起在皇城司府衙正堂,共同审理江南毁堤淹田一案。

经过昨夜的审问,金陵通判马广诚已经招供,但是卷宗记载的语录,可谓是有些惊人之言,苏崇和蓝季礼,二人压力颇大,几乎是不敢再问,倒是皇城司杜指挥使谏言,若是审案不明,不如公堂会审,让金陵百官共同见证,这样一来,就算是审出什么,也不是他们二人的责任,有了这些话,才有了今日的安排,尤其是景大人和庄大人,皆是同意,至于为何同意,旁人不得而知。

一大清早,

原本显得有些清冷的皇城司衙门里,如今也有了许多烟火气,

不少官员略带不安的下了车架,而后并不着急走进衙门,反而都聚集在衙门大门外转悠,各自像是有了些心事在里面,若说在府衙审案子,他们也不怕,可是去皇城司衙门里,这就显得有些犹豫,于是乎,不少官员口头约定,三两个人一伙,约了明日一早的时间,围在一起,一同入内。

“王兄,王兄,慢些走,慢些走,你可知府衙几位大人如何”

一位衙门里的主事,略带迟疑,四下看看没有人注意这一边之后,这才小声继续说道;

“几位大人吗,为何不在知府衙门里审案,反而在皇城司这边设立堂案,可有什么说法”

这一问,随行二人的脚步,也是慢了下来,巡阅使衙门里的主簿,也跟着凑了过来,

“是啊,王兄,你的消息最灵,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最前头,被唤作王兄之人,一身绿官袍穿在身上,想来也是六品官员,忽然被几人拉住,也有些狐疑,反问道;

“怎么,你们几个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尤其是你,李兄,你可在巡阅使衙门里当差,昨夜发生什么事,你不清楚”

王主事有些不可置否,都说一府衙门里,消息最灵通的就是他们这些当主事的,不管衙门大小事,都是先过主事的眼,而后才呈报上去,所以衙门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在事先知道,

“哎呀,王兄见谅,这几日,家中有事,衙门的事,就疏忽了许多,只听见通知各衙门的人来此,其他的,也没有详细问一问,知道是马通判的事,其余的,并不知晓,”

李主事一脸的羞愧,前些日子,纳了一名女子为妾,所谓新婚燕尔,哪有心思过问其他的,其余二人,知道李兄府上的事,也不好明说,反应过来的王主事,也是一脸的尴尬,倒是忘了这一茬,

“额咳咳,李兄,家里的事,暂且放在一边,衙门里的事,还是要小心一些,莫要大意,今日来,听说是昨夜审问马通判,好像马大人招供了,”

“啊,怎么会这样。”

三人一声惊呼,马通判招了,这,不会吧,若是招供了,那下场,三人眼神里有些惊惧,看来,这一次来此,是有些坐蜡了,

这几个人的谈论,并不是只有一处,只要能看见的官员,都是围在一起,小声议论,为有淳阳知县徐长文和永宁知县徐东二人,并肩站在衙门口,看着院内众人百态,不免有些失望,

“徐兄,你看看,现如今,人人都想和几位衙门里的大人,撇开关系,深恐牵连自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徐长文面色清冷,衙门里的事,昨夜审问的消息,也有人传给他,想来那人,也是侯府的暗探,可惜,马广诚攀咬之人,只有朝堂内阁,和皇上才能决议,如今到了这个地步,退无可退。

“长文兄,有道是圣人之道,又能有几人能坚持的,为官一方,自然要有一些作为,要不然,这官做的毫无意思,为兄年长,心思也没了那些进取之心,但长文兄若是真的想作为,敢作为,为兄就陪贤弟走上一遭,”

徐东眼神坚定,若是他也会说,也会做,但能不能坚持下来,就不一定了,

“徐兄放心,弟本就是寒门子弟,考取功名,得益于侯爷看中,若是碌碌无为,还不如脱了这身官服,这个案子,无论如何都要查下去,”

徐长文把手背在后面,眼神坚定的回了衙门正堂,有些事,天下人不为,他徐长文可独行!

就在几人嘀咕的时候,院外,景大人和庄大人的车架,已经到了院内,随着两位大人下了马车,不少官员也是加快了脚步,先一步进入衙门正堂,只等着几位大人入了座,堂内这才安静下来,不少官员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也不知等了多久,

江南俭都御史蓝季礼,和监察使苏崇二人,面带疲惫的入了正堂,坐在堂案的后面,二人对视一眼之后,蓝大人首先开了口,

“经过昨夜的审问,金陵知府衙门通判马广诚,承认新北大堤被毁,乃是他下令所为,具体的事,过于复杂,所以,并不会在此通告,只有知府贾雨村,和同知胡文玄二人,并未审问,所以,今日来此,就是先审问他们二人,”

这也是他和苏大人商议好的,若是把马广诚那一通攀咬拿在明面上,那么江南官员人人自危,可就麻烦了,

所以这些话,乃是给了不少人的脸面,也给了他们二人有时间去查案,若是没有实情,那还好,若是真有此事,这案子,就不光是烫手那么简单了,

这番话,说完,蓝季礼看了看堂内众位官员,尤其是景大人,和庄大人的意思,只见二人从容的端着茶碗,在那小口喝着茶水,不未看向他们二人,两位大人不说话,其余官员,更是装聋作哑,一副神游的样子,

“好,既然没有反对的,那就从知府贾雨村开始,”

“慢,蓝大人,下官有话要讲,”

话音还未落,

一声大喝,震得堂内众人身子一抖,不少官员心中诧异,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在此出声,寻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坐在最后面的一人,面虽然陌生,但是,众人可都认识,不就是那个,那个淳阳县令吗,还真是胆大妄为啊,

“哦,原来是徐知县,不知徐知县有什么话要说”

蓝季礼面色一沉,心中不喜此人,若不是他,此番江南还算是安稳的,小小一个知县,竟然丝毫没有为官之道,

“自然是有话说,”

徐长文丝毫没有怯懦,朗声回话,就这么起身,对着前排几位大人行了礼数,

“好,不知徐知县有什么要说,要知道今日江南各府衙的人,过半之人都来了,徐知县想好了再说,”不知是警告,还是提点,蓝季礼面无表情,像是在说这公事,一旁的苏崇,则是漠不关心的坐在那,心中却思来想去,今日若是案子口供定了下来,如何向京城内阁汇报,至于写给恩师的折子,已经在路上了,希望时间能来得及,

“下官先谢谢蓝大人的提点了,但下官还是要说,既然是下官先状告的,那自然是要先审一审通判马广诚,若是此案定了,那下官就申请一同共审此案,还江南一片朗朗乾坤,若是马广诚没有认罪,反而是提审知府几位大人,这不是故意帮忙遮掩吗,”

徐长文拱了拱手,丝毫没有言语上的客气,若不是身上这一身官袍,还在府衙之内,说不得就是指鼻子骂了,

“好。好。那不知徐知县你哪里来的权利,竟然还敢管起我和苏大人如何审案,你虽然没有中过进士,没有进过翰林院,可这点规矩,你应该也知道,”

蓝季礼此刻,也有些恼怒,如此不守规矩之人,不压一压他的气焰,这案子,怕是审不了的,这一动怒,在场的官员,眼神里竟然带着惊讶,好奇,甚至有些妒忌在里面,

庄大人身侧,粮台令左三贵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徐知县,也有些愕然,呢喃自语;

“都到这个时候了,马广诚跑不了,何苦呢,”

却不知徐长文丝毫没有惧怕之意,哈哈一笑,

“笑话,蓝大人,难道说中过进士的,进过翰林院的人,反而连审案子最基本的都看不懂了吗,你是主审官,你是俭都御史,中丞更不能肆意妄为查案吧,身为金陵官员,规劝大人办案,理所当然,下官又是当事人,状告的事,马通判到底有没有罪。”

“徐知县,有没有罪,不是你,也不是我来定的,是朝廷,是内阁,是还皇上来定的,你我只是同朝为官,怎么审案子,本官作为江南俭都御史,比你清楚,

你想没想过,江南水灾之后,似你这等站在岸上观船翻,以博直名,徐知县,你不觉得自己大忠似奸吗”

愤而怒斥,一番话说完,蓝季礼用手重重的拍在案牍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也让堂内的回音萦绕,

“下官任职江南淳阳知县,不过有月余时间,一直为赈灾救灾奔波,来府衙一趟又一趟,为的就是多求一些粮食和银子,是忠是奸,下官并不知道大人如何判断,江南水患,天怒人怨,锥心难忘,

刚刚大人所言,下官以博直名,难道下官以百姓受到的水灾困苦,来博取名利,既如此,下官就要问一问,那毁堤淹田之人,又为的什么,银子,官位,还是讨好上官”

连番问询,声声入耳,

几乎把一屋子江南大小官员,全都骂了一遍,不少官员脸色苍白,尚有良知的人,也是脸色难看,江南为官,有些事虽然做的隐蔽,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此刻,

不光是蓝大人,就连苏崇,眼神里都有些莫名之色,这徐知县,借用圣人之言,不是常人,也不是怪人,反而是圣人之言里的仆人,可惜,如今官场,仆人就是野人,江南来了这么个野人,就是极大地变数,似是而非的为官之道,在他这里,行不通,

“好,既然徐知县如此坚持,那本官就和你诉说,金陵知府衙门通判马广诚,已经认罪,新北大堤被毁,就是他下令让衙门里快班差役去挖的,被扬州府军校尉亲眼所见,卷宗口供皆在,只是案情尚有许多不明之处,今日不便再审,当以审剩下二人,全了卷宗,如何”

这番话说完,堂内官员大哗,原本安静的屋子,立刻议论声响起,不少主事官员,一脸的惊骇,这马通判还真是胆大妄为,干做下这般伤天害理之事,不怕被抄家灭门吗,

就连景大人,和庄大人的眼神里,也透过一丝审视的意味,或许,这位徐县令,也是一把快刀,用得好了,刀快杀人,用不好,就把自己伤着了。

“安静,徐知县,你觉得的呢”

随着蓝大人手中的惊木堂,重重砸在案牍上,堂内,又安静了许多,

“若是这般说辞,下官自是同意,但下官也有请求,一同审理此案,既然马通判有罪,那就说明此案已经定性,下官请求,案子合并,一同查证,”

孤傲的话语一处,蓝季礼怒意未发,却不知苏崇早已经打定主意,既然想淌这个浑水,有人分担,何乐不为呢,

“好,既然徐知县由此心,那就两案并审,这样,两位徐知县为副审,如何,”

有了苏大人插言,蓝季礼心中一顿,瞬间明白苏大人是何意,这样看来,也不是不行,

“好,徐知县,你觉得呢”

“善,下官接令,”

“好,带贾知府和胡同知一同上堂,”

随着蓝大人一言而定,堂内,再无其他异样声音,

就这般等候,

由皇城司的近卫,从诏狱,押送两位大人走进内堂,也不知是不是外面的光亮刺眼,金陵知府贾雨村,和同知胡文玄,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挪动步子,到了门前,看着堂内众多官员在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免有些好笑,

“胡贤弟,你看,在座的官员,哪个不是心中害怕,却又抱有侥幸心理,生怕我等攀咬,现在,说不得,咱们才是主审官呢,”

“哈哈,贾兄说的即是,事到如今,既来之则安之,做狗做了大半辈子,是该歇息了。”

胡文玄一改之前的窝囊样子,晃了晃两臂肩膀,身上的连锁,虽然去了,可是枯坐一夜,身子倒是僵硬,年纪不由人啊,

“是啊,是该歇歇,走,一起进去,这一日,或许早该料到的,一起进去吧,”

就这样,二人一甩衣袖,头一抬,就这么趾高气昂走了进去,这番摸样,瞧得一屋子人,神情各异,

此时,

堂内,已经在屋中间的位置上,放了两个椅子,贾雨村和胡文玄,也不客气,就大刺刺坐了上去,也没有以为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像是换了一个人,做的比徐知县,还要过分的样子,

这番举动,

也让堂内官员,心中一动,这二位大人,是有恃无恐,还是故作镇定了,就等二人坐下,蓝季礼也没有其余绕话,问道;

“金陵知府贾雨村,元丰三年历任知府,如今是第二任当年,也算是老知府了,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的”

贾雨村闻言,把后背往前靠了靠,坐直身子,抬起头,看着主位上的蓝大人,苏大人,以及堂下众多官员,忽而觉得好笑,

“回蓝大人,下官有些听不懂,有什么要说,还要你来问,我自个矜矜业业在任上,维持金陵府衙各种事,如今金陵城水患一去,该本官救灾的,本官绝没有懈怠,该本官上下联络凑银子的,想来在座的诸位,有目共睹,要是说下官贪墨,那就要拿证据,这一次赈灾,别说贪墨,下官的俸禄,都填进去不少,是与不是,一查便知,或者说,蓝大人,你把在场的人,一并全给查了如何”

清冷的话音响起,贾雨村到是没觉得什么,反倒是不少官员赶紧低下头,不敢往堂内看,贾知府没拿银子,可是不少官员办事的时候,哪个没伸手,

蓝季礼也没回应与他,直接开口问询,

“好,既然你说到水患之事,新北大堤被挖开,乃是通判马广诚指使人做下的,这些人还是知府衙门快班差役,你作为府衙知府,可知道内情”

这才是蓝季礼想要问的,马广诚胡乱攀咬,可没有放过他们二人,从迎接杨公公,还有之前景大人的时候,这二人接待可是最卖力的,

“啊哈哈,哎呀,蓝大人啊蓝大人,下官是为知府,但是府衙另外二人,同为同品官员,他们做下的事,下官怎能管住,这马通判,哦,马广诚做的事,是和谁联系的,想来大人卷宗上有记载,既如此,何必在说其他的,下官回答,一概不知,”

语气丝毫不减气势,听得同知胡文玄心神振奋,果真是贾兄,厉害,

“哼,巧言令色,新北大堤之所以被淹,不就是因为尔等调兵强征百姓种植桑树,以至于马广诚剑行偏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