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北边则是黑压压的,一片灰衣汉子,兵器架上的镖旗被穿堂风掀起,
“镖局“两个大字时隐时现。
李源刚一迈进那破庙的门,原本在镖局众人周围弥漫的,那股松弛氛围瞬间消散。
所有人如同被触动了机关一般,警惕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直直地射向李源。
这一次出游,李源入乡随俗,特意换上了一身道士的衣服。
那道袍随风轻轻飘动,上,在这破庙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透着几分仙气。
众人见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道士,原本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那么一点点。
但他们的目光可没那么容易从李源身上移开,一个个上下打量着他。
那镖局为首的汉子更甚,视线从李源的道冠开始,顺着他的脸庞,身形一路向下,许久之后,才缓缓收回视线。
不过,在李源敏锐的感官中,这些镖局的人根本就没有真正放下警惕。
想想也是,走镖这一行,本就是在刀尖上舔血过日子,警觉心重点,那绝对是正常的事。
在这乱世之中,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一群劫匪,把辛辛苦苦保的镖给劫走,所以他们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李源反倒心安。
而在破庙的另一边,那位白衣公子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李源的存在,只是专注地在火堆旁烤肉吃。
身后书童熟练地翻干粮。
看着火星时不时地溅出来,落在白衣公子的衣角上,但他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源暗道:“倒像是个公子哥,连烤火都如此生疏笨拙。”
见其表现得如此淡定,李源猜测,本身就是那种,对别人不屑一顾的人。
不过,既然已经先有人在这里了,李源觉得还是应该表达点好意,不能反过来,挑别人的理。
于是,他微微拱起双手,行了一个道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
“各位,小道在途中遭遇暴雨,实在是无处可去,不得不在这里停留片刻,实在是打扰了。”
他的声音清朗而温和,在这寂静的破庙中却是很清楚。
听到李源的话,对面镖局中间那个火堆旁,站起了一位中年汉子。
那汉子相貌粗犷,满脸的络腮胡子像钢针一样竖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声如洪钟般说道:“不碍事,大家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呢。在下四海镖局萧策,小道长不必多礼了。”
说完,萧策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
他伸出一只手,大幅度地朝着旁边的空位指去,一边指,还一边轻轻晃动着手臂。
眼神热切地看着李源,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来来来”的招呼声,示意李源过去坐。
那空位本就处在屋子的暖炉旁,周围的空气都带着丝丝暖意,是萧策特意为李源让出的好位置。
李源微微点头,带着一丝拘谨缓缓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去。
刚一坐下,他就看到口袋里那湿透的粮食,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冰冷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他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无奈,心里暗暗发愁,这湿透的粮食可怎么办才好。
萧策一直留意着李源的举动,自然看出了他的难处。
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拍了拍李源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道:“大家出门在外,能行方便,就行一点方便。出门闯荡,谁还没个难处,别跟我客气。”
说罢,他从自己身上的包裹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饼。
这饼看起来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的麦香。
他把那饼拿在手里,轻轻咬了一口,故意咀嚼得很响亮,还吧唧了两下嘴,脸上露出享受的神情。
然后把剩下的半块饼递给李源,用眼神示意他放心吃,让他相信没有下毒。
李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
连忙双手接过饼,嘴里连连道谢:“多谢兄台,多谢兄台。”
他接过饼后,并没有立刻吃,而是把饼紧紧地握在手里,感受着那份温暖和善意。
镖局那边虽然有近三十号人,此刻正围坐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其中一相貌略丑的镖头,满脸横肉,眉头紧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
他悄悄地凑近萧策,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总镖头,我看那小道士有很大问题啊。这么大的雨,咱们身上都淋得透湿,可他身上居然只有一点点淋湿了……我怀疑这小道士之前就藏身在这附近,说不定憋着什么坏心眼呢。”
萧策听了,并没有立刻露出紧张的神情,而是继续笑着,眼神中带着一丝调侃。
他拍了拍那镖头的肩膀,说道:“也不一定啊,人家是道士,说不定有什么仙术。说不定人家会个避雨的法术,轻轻松松就遮掩了这场大雨。”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柳眉杏眼,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看起来十分干练。
她走到那恶汉子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娇声说道:
“爹爹,那小道士看起来也不怎么厉害,我们注意一下就行了,您别太担心啦。
说不定他就是个喜欢扮道士的,路过这儿躲躲雨而已。”
在萧策靠在一旁,露出一抹带着戏谑的笑容,冲着对面那姓乔的男子调侃道:
“老乔啊,你瞧瞧你,还没你姑娘胆子大呢!你看你这瞻前顾后的样子,跟个胆小怕事的鹌鹑似的。”
那姓乔的男子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倔强说道:“知道知道,萧镖头,我这也是没办法。我只是担心那小子有同伙啊,万一他们里应外合,咱们这一趟可就麻烦了。
不瞒您说,这次的镖其实本身并不珍贵,我还特意把您请出来,主要就是想让您带着我家丫头跟着,见见世面,以后也好在这江湖上有个立足之地啊。”
萧策挑了挑眉,正想说些什么,
目光扫到一旁的乔家姑娘,便话锋一转,对着她说道:“呃,乔家丫头,你没发现那位小道士有问题了?”
萧策见女子正偷偷地往那边瞧,脸上不禁露出一丝不悦,撇了撇嘴,不很是高兴地道,
“本事不见长啊。你瞧瞧你,这么明显的破绽都看不出来,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行走啊。”
“啊?”
女子一头雾水,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萧策,说道:
“哪里有问题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萧策见此情景,无奈地叹了口气,向她耐心地讲道:
“虽然这外面雨声很大,咱们听不到他过来时是否用了轻功,但那位道士进来的时候,我可是仔细观察了他的步伐和动作。
他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落地无声,而且动作轻盈流畅,毫无滞涩之感。
绝对是练家子,一般的道士,哪有这样的身手啊。”
“这么说来……那位道士,可能还是一位高手了?”
乔家姑娘有些惊讶地道,她的小嘴微微张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年轻的小道士,竟然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哎,我就担心他和那白衣的公子是一伙的。”
姓乔的男子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搞不好,他们肯定是想麻痹咱们,然后找机会下手。萧镖头,您可得帮我们看着点儿啊。”
他说着,双手抱拳,眼巴巴地看着萧策,仿佛萧策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滚蛋!”
萧策笑骂着,伸手轻轻推搡了身旁的乔镖头一把。
那乔镖头被推得踉跄了几步,脸上带着几分畏惧,又带着几分不服气。
萧策眉头一挑,目光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个怂包,遇事就知道怕!咱们行走江湖,是得有提防之心,可也不能就这么认准了人家是坏人。
那小道长看着仙风道骨的,和他还是不要交恶的好,不然指不定反倒就给自己招来一身麻烦。”
那乔镖头听了,低着头,嘴里嘟囔了几句我为了镖局,
却也不敢再反驳,乖乖地退到了一旁。
不一会儿,那边的白衣公子的衣衫完全干了。
原本湿漉漉贴在身上的白衣,此时变得干爽整洁,
他缓缓起身,身姿如同闲庭信步,往镖局这边走来。
待得走到镖局中间,白衣公子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江湖礼,
声音清朗地说道:“适才在下衣衫尽湿,诸多不便过来,在这里侯明昊见过各位了。”
说话间,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中透着自信与从容。
他那小书童则捧着把剑,小心翼翼地站在他的身后。
萧策闻言,忙放下手中刚端起的茶杯,双手抱拳,快速还礼,
脸色庄重,似乎面对的,是一位绝世高手。
他目光紧紧地盯着侯明昊,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问道:“可是江湖上人称白衣公子的侯少侠?”
那语气中,是对侯明昊名声的敬仰。
侯明昊嘴角上扬,双手负于身后,微微点头道:“正是不才。”
“少侠客气了,我们可是久闻你的名声了。”
乔镖头赶紧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满脸堆笑,抱拳作揖,语气中满是讨好。
他知道,在这江湖上,像侯明昊这样有名声的人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到自己。
“在下四海镖局萧策。”萧策赶紧补充道。
“哪里哪里,我只想知会大家一声,莫要误会了我。”侯明昊摆了摆手,眼神中带着几分诚恳。
乔镖头闻言低头,知道自己刚才怀疑人家,被听到了。
李源正静静地坐在角落,双目轻闭,看似是在闭目养神。
然而,他那敏锐到超乎常人的感官,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座破庙。
哪怕是一只老鼠,在角落里的轻微挪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此刻,庙中其他人的一举一动,都如同清晰的影像般,在他的心底缓缓呈现。
突然,一直闭目养神的李源,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敏锐的捕捉到了破庙之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有人正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来。
他立刻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转向了门外,眼神紧紧锁定着那扇虚掩的大门,
此时,外面的世界。
密集的雨点砸落在地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风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李源发现来人的时候,那人已经距离破庙不远了。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那扇原本虚掩着的大门,被一股大力“砰”的一声推开。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脚步踉跄地冲进了破庙。
他的身上满是泥水,头发和胡须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一缕缕地贴在脸上。
衣服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前襟上,有一大团触目惊心的血迹。
在雨水的不断冲刷下,还能看到点点血红,如同细碎的花瓣般掉落在地上,在破旧的地面上晕染开来。
在庙的另一边,侯明昊原本已经安稳地坐下,正准备稍作休息。
然而,就在那老者踏上台阶的瞬间,他感应到了危险。
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右手迅速握住剑柄,“唰”的一声抽出了半截宝剑。
他周围镖局的人也纷纷跟着站了起来,一个个神情紧张地盯着走进来的老者,手都不自觉地放在了武器上。
那老头走进破庙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火堆旁,抢过萧策身边一块干粮,也不管手上沾了多少泥水,只是随便在火上烤了烤,便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这边侯明昊全神贯注地盯着那老者,只见老者伫立原地吃东西,良久都没有其他举动,他这才缓缓地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
侯明昊转头,向周围的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一起坐下。
众人纷纷落座,周围原本紧绷的气氛,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萧策却没有放下手中刀,神色震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