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三日后,安襄侯府披红挂彩,朱漆大门两侧悬着的大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洒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晕。

府内处处张灯结彩,廊下的铜铃系着金丝绦,清脆的声响此起彼伏,满是按捺不住的喜气。

萧疏隐特意命人在花园中设宴,十数张雕花红木桌椅错落有致地摆放在花园里。

桌上铺着月白色湘绣桌布,银质餐具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负手站在假山旁,目光扫过精心布置的宴席:“都准备好了吗?”

“回侯爷,一切就绪。”萧忠躬身应答,额角还沁着薄汗,“厨房按最高规格备了八道冷盘、十二道热菜,连进贡的冰酪都特意留了两瓮。宾客座次也已安排妥当,镇国公府的席位正对月洞门,视野极佳。”

萧疏隐点点头,又追问:“母亲那边呢?”

“老夫人已梳妆完毕,正带着小姐在绣房做最后的修整。”萧忠眼底溢出欣慰,“今儿个老夫人精神头格外好,晨起还亲自指点厨房熬制了安神汤,萧嬷嬷直说,好些年都没见夫人这样利落过。”

“甚好。你去母亲那边照应着,缺什么只管拿。”萧疏隐挥了挥手,独自在园中踱步。

脚下的鹅卵石硌得靴底微微发疼,却不及心中翻涌的感慨。

谁能想到,短短时日,母亲竟从终日恍惚的病弱模样,变得能操持府中大小事务,甚至开始主动过问商铺账目?

正出神间,一阵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桑榆身着鹅黄色襦裙,裙摆上绣着的并蒂莲随着跑动轻轻摇曳,发间银铃叮咚作响:“大哥!娘亲绣好了!”

她高高举起手中的淡紫色衣裳,绣着的彩蝶栩栩如生,翅膀上的金线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萧疏隐接过衣裳,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瞳孔微微一缩:“这是母亲亲手绣的?”

记忆里最后一次见母亲执针,还是阿瑾周岁时,绣的虎头鞋如今还收在樟木箱底。

“嗯!”沈桑榆骄傲地仰起头,“娘亲说姜姐姐救了她,这是谢礼。您瞧这蝶须,娘亲绣了整整三个时辰呢!”

萧疏隐将衣裳轻轻折好,递回沈桑榆手中:“收好了,待会亲自交给姜大夫。”

望着少女蹦跳着远去的背影,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这个突然闯入萧家的女孩,当真如春日暖阳,将府中多年的阴霾都晒化了。

不多时,门房传来通报:“镇国公府沈状元携夫人到了!”

萧疏隐整了整衣襟,大步迎上前。

只见沈隽意身着月白锦袍,姜映梨一袭藕荷色长裙,二人并肩从马车上下来,举手投足间皆是清雅气度。

“二位请。”萧疏隐抱拳行礼,语气里满是真诚,“这份情谊,萧某记下了。”

“侯爷客气。”沈隽意连忙回礼,目光扫过府中张灯结彩的景象,“听闻令堂康复,我与内子欣喜不已,这杯酒,可得多饮几盏!”

姜映梨笑了笑,鬓边珍珠步摇轻轻晃动:“早就听闻侯爷设宴,我还特意备了香料,正好给老夫人调养用。”

三人边说边往府内走,萧疏隐迫不及待地分享母亲的变化。

如何重新打理账房,如何教新来的丫鬟辨认香料,甚至前日还主持了一场诗会。

说到兴起处,他眼中泛起光亮:“姜夫人的医术,当真是妙手回春。几位太医瞧了数年都不见起色,您竟.”

“侯爷谬赞。”姜映梨打断道,目光望向远处盛开的海棠,“令堂本就心志坚韧,不过是被心魔困住了。真正该谢的,是侯爷和沉姑娘日夜相伴的耐心。”

穿过九曲回廊,花园里的热闹扑面而来。

萧老夫人端坐在主位,身着淡青色襦裙,发髻上一支翡翠簪子更衬得面色红润。

见众人到来,她笑着起身,拉过姜映梨的手:“可把你盼来了!快瞧瞧,桑榆说这衣裳合你身不?”

姜映梨接过紫色襦裙,指尖触到那细密的针脚,眼眶微微发热。

裙角绣着的彩蝶似要振翅飞出,连蝶翼上的纹路都纤毫毕现:“夫人的手艺出神入化,我定要好生挂在家中才好,我都舍不得穿。”

“都别站着了,快入席!”萧老夫人招呼众人,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厨房新请的胡厨,做的烤羊腿连皇上都赞过,今儿管够!”

宾主落座,丫鬟们开始上菜。精致的青瓷碗碟里,既有京城老字号的招牌菜,也有萧家传承百年的秘制佳肴,更备着几样专为萧老夫人调养身体的药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花园里的气氛愈发热烈。

萧老夫人举起酒杯,望向姜映梨的目光满是感激:“姜大夫,老身敬你一杯。这杯酒,不仅是谢你救命之恩,更是谢你让老身重获新生。”

姜映梨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酒杯:“夫人言重了。能为老夫人效力,是我的荣幸。”

清脆的碰杯声中,众人纷纷鼓掌喝彩,欢声笑语在花园里回荡。不知何时,话题转到了沈桑榆身上。

萧老夫人慈爱地看着怀中的孩子,问道:“姜大夫,这孩子年轻虽小,但颇有灵性。日后如何教导,才能让她成为一名优秀的女子?”

姜映梨看着年仅五岁的沈桑榆,思索片刻后答道:“桑榆天资聪颖,心地纯良,现在正是打基础的好时机。除了启蒙诗书,也可教她一些医理常识,了解身体与草药的关系,对她日后的发展大有裨益。”

萧老夫人眼前一亮:“姜大夫此言甚是。女子识得医术,不仅能自保,还能救人于水火,实乃一举两得。”

沈桑榆似懂非懂,却也兴奋地拍起小手:“姐姐教我呀?太棒了!”

姜映梨被她天真的模样逗笑了:“等你再大一些,姐姐教你认识各种草药,好不好?”

沈桑榆用力点头:“好!”

萧疏隐也颔首道:“有姜大夫这般良师,桑榆必能受益匪浅。不过要循序渐进,毕竟她年纪尚小。”

沈隽意微笑着补充:“桑榆年幼,先学些基础常识便好。待她年岁稍长,再系统学习不迟。”

萧老夫人笑道:“说起来,老身年轻时也略通医术,只是年久生疏。若姜大夫不嫌弃,日后可常来府上,我们也好切磋一二。”

姜映梨惊喜道:“夫人竟也懂医道?如此甚好,日后我们可常相聚,共同研习医道。桑榆也能多受教益。”

萧老夫人轻抚着沈桑榆的头发,眼中满是期许:“这丫头天资聪慧,只是年幼顽皮,正需姜大夫这样的良师引导。日后还望大夫多加指点。”

姜映梨郑重应允:“夫人放心,我定会尽心教导。”

沈桑榆依偎在萧老夫人怀里,听着大人们谈论自己的未来,虽然不太明白,却也感到无比温暖与幸福。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拥有这样一个充满关爱的家,还有这么多关心她成长的长辈。

宴席渐近尾声,萧疏隐起身向众人敬酒:“今日因母亲康复而设宴,蒙各位赏光,萧某感激不已。此杯酒,敬各位的情谊,也敬我萧家的新生。”

众人纷纷举杯相贺,气氛热烈而温馨。

这时,萧老夫人忽然道:“疏隐,陪我去祠堂吧。”

萧疏隐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自前日在祠堂直面过往后,母亲似乎真的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开始重新面对生活。

如今,她想在众人面前再次前往,无疑是想彻底告别过去,迎接新生。

“好,儿子陪您。”萧疏隐扶起母亲,又向众人道,“诸位若不嫌弃,可随我等一同前往祠堂,为我萧家先祖上一炷香。”

众人欣然应允,跟着萧疏隐和萧老夫人向祠堂走去。

沈桑榆蹦蹦跳跳地跑在最前面,小脸上满是兴奋。

祠堂内,檀香袅袅,牌位庄严肃穆。

萧老夫人在众人的陪伴下,依次向列祖列宗行礼,最后停在阿瑾的灵位前,静默良久。

“阿瑾,”她轻声道,声音平静而坚定,“娘今天带了一些朋友来看你。他们帮助娘走出困境,重获新生。娘希望你在天之灵,也能放下对娘的牵挂,安心前行。”

说完,她深深一拜,转身向姜映梨等人走去,眼中再无悲伤,只有对未来的期许。

沈桑榆握住萧老夫人的手,仰头问道:“娘,您不难过吗?”

萧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难过自然是难过的,那毕竟是娘的骨肉。但人总要向前看,不能永远沉浸在悲伤中。有你和疏隐在身边,娘已经很幸福了。”

沈桑榆听了,眼中含泪,紧紧抱住萧老夫人:“娘,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萧老夫人轻抚她的背,眼中满是温情。

姜映梨和沈隽意站在一旁,默默地见证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从祠堂出来,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众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萧府的天空,比往日更加明媚灿烂。

接下来的日子,萧府沉浸在难得的平静与欢乐中。

萧老夫人在姜映梨的指导下逐渐康复,不仅能处理府中日常事务,还开始接见亲友,重新融入社交圈。

那些曾经因她的病情而疏远的亲友,如今看到她焕然一新的面貌,都纷纷登门拜访,府中一时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沈桑榆也开始了新的生活。

虽然她年纪尚小,但萧疏隐特意请了温柔的女先生教她认字读书,启蒙诗书。

每周,姜映梨都会来府上,带着她认识一些简单的草药,讲述这些植物的名称和基本功效。

沈桑榆虽然年幼,却学得异常专注,每次姜映梨来府上,都要缠着她问东问西,眼里满是对知识的渴望。

“这孩子若能耐心培养,将来必成大器。”姜映梨看着认真听讲的沈桑榆,对萧疏隐说道。

萧疏隐点头道:“桑榆天资聪颖,且性情坚韧,确实是难得的良材。只是她年纪尚幼,一切还需循序渐进。”

姜映梨微笑道:“侯爷说得是。如今打下的基础,如同树木之根系,越是扎实,日后成长便越发稳健。”

萧疏隐望着沈桑榆学习的模样,心中满是欣慰。

这个小女孩的到来,不仅治愈了母亲的心病,更为萧府注入了新的生机与温暖。

一日,萧府来了一位贵客——安平郡主。

她是当朝大公主的女儿,身份尊贵,性情高傲,平日里极少外出访友。

此次专程前来,竟是为了拜见萧老夫人。

“闻萧老夫人近日康复,气色大好,郡主特来贺喜。”安平郡主的贴身侍女高声通报。

萧老夫人闻讯,连忙梳妆打扮,郑重迎接。虽说她曾是京城名媛,但因病隐居多年,早已淡出社交圈。如今安平郡主这样的贵人登门,着实让她受宠若惊。

“老身粗陋,竟得郡主亲临,惶惶不敢当。”萧老夫人谦恭地行礼。

安平郡主坐在上位,目光却不停地在府内搜寻着什么:“听说萧夫人最近收养了一个女孩,额间有梅花胎记,不知是真是假?”

萧老夫人心中一震,下意识地望向正在院中玩耍的沈桑榆。

那孩子额间确实有一枚梅花形状的胎记,平日里被额前的刘海遮掩着,竟连外人都有所耳闻。

“确实有这么回事。”萧老夫人谨慎应答,“那是我义女桑榆,不久前才认回府中。”

安平郡主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可否让我见见这孩子?”

萧老夫人虽有疑虑,却不便拒绝。她唤来沈桑榆,让她向郡主行礼。

沈桑榆乖巧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桑榆见过郡主姐姐。”

安平郡主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孩子,尤其是她额前若隐若现的梅花胎记,眼中的神色越发复杂。半晌,她才轻声道:“好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萧夫人好福气,有这样的义女相伴。”

寒暄过后,安平郡主起身告辞。

临行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桑榆一眼:“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