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他再也握不住的泡沫
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找出吹风机，然后递给他，“给。”
陆屿川低头看向她。
白色的娃娃领长袖睡衣裤，上面印着一个个粉蓝色的兔子头，宽松的版型把她瘦小的身体晃晃荡荡的笼罩着，莫名让人升起一股保护欲。
他乍然以为进了什么青春期少女的闺房。
虽然也差不多。
朝颜把吹风机递给他后，就钻进被子里，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平躺。
她看着陆屿川背对着她在梳妆台前吹头发，才恍然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睡衣。
“你的……睡衣？”
“岳父给的，说是去楼下超市顺便买的。”
“噢。”
朝颜不再追问，主要是吹风机的声音很大，隔着这样的噪音说话也挺费劲的。
不得不说，爸爸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喜欢陆屿川。
他其实不是一个擅长家务的人，却不仅亲自想要下厨招待他，还贴心的想到了给他买一件睡衣？
这套睡衣是很普通的长袖长裤款式。
黑色的纯棉面料。尺码买的偏大了一些。
如果是普通人，穿上一定会有一种颓丧中年男人的即视感，但他偏偏没有。
朝颜回想起从前看到过的他，似乎常常都是西装革履精致贵气的样子。
但现在穿上这么平凡的衣服，不仅没有减淡他身上的气质，反而还给了给了他几分很居家的干净少年感
他本就容颜高冷，像一支高岭之花，穿上这身睡衣，棉质的面料的黑色给他凉薄的气质反倒增添了几分柔和。
黑色的发丝在指尖利落的吹干，空气里弥漫着洗发水的香气，从朝颜的角度可以从镜子里看到他的侧脸，薄唇微抿，很认真的样子。
这种认真不是对抗陆家其他几房或争取鸿泰项目时那种运筹帷幄的认真。
而像邻家哥哥给小狗洗毛时的那种认真
只不过陆屿川洗的是他自己。
在吹风机低噪的嗡嗡声中，朝颜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陆屿川吹完头发转过身来，就看到了朝眼安静的睡颜。
她皮肤白皙，睫毛弯弯的点缀在眼睑，露出孩子般的平和与安心。
陆羽川默了默，关灯上床。
朝颜的床不算小，是正常双人床的宽度。
他躺在床上，闻到一股令人安心的，铃兰香气。
朝颜房间的窗户不像陆家，总是满处的落地窗。
而是一扇小小的窗户上面挂着鹅黄色的窗帘。
这样逼仄却温馨的空间，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楚晏。
那个救过他一命的女孩。
五年前，在他车祸快一周年的时刻，陆屿川被彻底诊断为终身性双腿残疾。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也觉得人生无望，因此，逃脱了陆家的重重眼线，他一个人到了洪城的北海。
他想在那里结束这废掉的人生，却阴差阳错的遇到了那个女孩。
陆屿川决定跳海的那天，北海边吹着咸咸的海风，阳光洒在海面上，像金色的纱幔笼罩着碧蓝色的宝石。
他独自推着轮椅到一处崖边，然后用尽上身的力量纵身一跃，随即便掉入了海中。
这是对他来说最简单的自我了结的方式。
如果他双腿健全时，身体一定会不由自主的本能的游泳。但他的双腿残废了，因此哪怕他的双手挣扎的再用力，他也会没有任何悬念地沉入海中。
那时，陆屿川洒脱的想，就当做是跟上天打一个赌。
如果他命不该绝，那么就让他双腿发生奇迹，让他能够挣扎着游回岸边。
但如果他命该如此，那么他就接受现实，葬身海底。
但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
他没有见证奇迹，却也神奇的活了下来。
因为他遇到了楚晏。
在他沉海的最后一刻，所有的呼吸都被海水纂取殆尽后，眼前只一片挣扎不开的深蓝。
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一道白光，蹁跹着向他靠近，朦胧间，他看见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
她很瘦，穿着白色的裙子，头发被剪成了齐耳的长度，但依旧抹不去她脸上青涩，而又温柔澄澈的美。
他一生也想不明白。
在他跳海的那天，那样小的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将失去求生意志的他拖回到了沙滩上。
但躺在沙滩上大口呼吸着微微咸涩的海风时，他觉得天使也不过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
陆屿川嗓音哑涩的开口。
但小姑娘只是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她纤细的喉咙，发出“啊啊”的声音。
原来是个小哑巴。
陆羽川躺在沙滩上，眼前除了蓝天和云朵，就是少女满眼担忧的神情。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童话。
海的女儿把王子救到岸边，当王子询问她的名字时，她却发不出声音。
为了褪去鱼尾，化成人形见他一面。
那条小美人鱼便和女巫交换了的喉中的天籁。
虽然他并不会自恋的以为楚晏是海中为他而来的美人鱼。
但那一刻，他忽然想，他不会让这个女孩子为他伤心。
后来他被小姑娘找到轮椅带回家。
通过她的爸爸妈妈，才知道她叫楚晏，虽然不会说话，不过耳朵倒是听得见。
楚晏的爸妈是非常亲和的普通人。
见到女儿带外男回家，并没有大发雷霆。
而是在楚晏说明情况后，告诉他。
“既然晏晏救了你，那么也算是一场缘分，想在我们家住多久就住多久吧，直到你想通了，愿意告诉我们你家在哪里为止。”
他没有问楚晏父母的姓名，他们也没有问他的。
那三个月里，他就在楚家度过着，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虽然他和楚晏是各自两个房间休息，但他也曾经过少女小而温馨的房间。
那里面一样有和今夜一样的鹅黄色的窗帘，还有类似的铃兰香气。
初次见到晏晏的第一天，他曾有一种触动。
不要让她像小美人鱼一样，伤心的化作泡沫。
但当他回家后，再派人到北海去找寻楚晏一家的踪迹时，他们一家人却都忽的消失无踪了。
她真的像小美人鱼一样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变成了他再也握不住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