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教堂
国王大道野蛮的划分了商种聚居区与奴种聚居区。
它就类似于潮水与滩涂的交界地。
往外,是乱糟糟的棚盖区,甚至是大片塌陷的重奴区。
往内却是灯火辉煌,高楼林立,纸醉金迷。
一个向下坠落,深耕地狱,一个直冲云霄,亵玩天堂。
国王大道的霓虹招牌字眼极其露骨。
那些华丽的词藻充满挑逗,光是小声嘀咕都能让人面红耳赤。
而巨大电子屏更无下限,它竟然毫无遮拦的播放着少儿不宜的大尺度广告。
运镜肮脏,特写毫不避讳,在拥挤车流中重复循环。
商种父母牵着姐弟俩的手,漫步其中,不断教育孩子:“有钱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们也后也要赚好多好多钱,天天那样。”
奢靡,混乱,肮脏,连空气都是金钱混合着石楠的味道。
国王大道内的区域,占据了婆罗多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财富。
但隔着云层俯视,那灯火通明的不夜城里头,却灭了一块。
鸡,只因,鸡,那儿有一座饱经岁月摧残的古堡。
花园内的景观植物,枝条徒长,无人修剪,都走了型。
张牙舞爪,无死角的不祥模样。
古堡历代主人都是婆罗多赫赫有名之辈。
三百年前的军机大臣,两百四十年前的财务总管,一百年前的发展监理。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得是七十年前的内阁秘书,都已经迈入文明的新世纪两百年了。
内阁秘书这么大的官,竟然还被暴民从城堡里拖了出去,拉到大街上,砍了头,挂在灯柱上示众。
没错,常驻这个古堡的人,无一善终,全都横死在了历史长河中,并荡起过不小的水花。
久而久之,此处闹鬼的传闻便甚嚣尘上。
如今,它是苟浊五的宅邸。
现代化的嘈杂让苟浊五水土不服,那个闹鬼的城堡其实是他自己选的。
尽管林深处无人敢近,但外缘的草丛里却……弥漫着一阵淡淡的苦杏味。
有辆人力车急匆匆的穿过林荫道,前往苟浊五受赐的城堡。
这种反常理的事情,惊扰了草丛中的男男女女。
婆罗多的奴种占总人口将近80%,所以这里的人力成本极低。
人力车采用投币经营模式,以远程调配方式经营管理。
车夫脖挂着的那块铭牌,就是公司统一配发的。
与分头的工牌相似,尾缀是:早上六点到晚十点之间,如在外遇到此贱种,请一棍子敲晕扭送回来,打死无怨。
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因为有赏金,大家是真的会这样去执行。
为了提高人力车的档次,让乘客更有面子,每个车夫都套了个动物造型的头套。
因为婆罗多的牲口,从社会划分上来说,是要比奴种高出几个等级的。
车夫还被要求避免发出人的声音,努力模仿动物,确保乘客的乘坐体验。
越是往前,林越深,翻过一座高岭,忽然整个变了模样。
盎然的绿意凭空消失,树只徒生枝条,草色泛黄,雾气盖不住的地方,岔出歪斜的墓碑,飘忽的鬼火在其中穿行。
车夫很害怕,却不敢吭声,公司在车上安装了监听设备。
说话是要挨鞭子的。
禁止得了讲话,却阻止不了恐惧蔓延。
车夫开始害怕车上的客人,质疑其身份,猜测其动机。
甚至神经质的反问自己,刚刚真的有客人坐上车子吗?
如果有,那等会儿,返程的时候只剩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
毕竟那些路,弯弯绕绕,七岔八拐,公司的定位系统又卡顿了,而且脚下的看着……压根就不像路,统统是墓碑铺的!
埃迪、乔汉、尼赫鲁、马突尔、罗义、阿贾尔耶、辛格,车夫把他们墓碑踩了个遍。
甚至偶尔的颠簸,都是因为碾到了被野狗刨坟给刨出来的死人骨头!
“返回,返回,超出经营范围,立即返回!”
机械而唐突的警报声来自人力车的定位装置。
车夫再也扛不住了,他调转了车头,刚想听从公司的命令。
却听见身后柔弱而颤抖的女声:“往前,不准回头。”
其实坐在人力车里的不过是沾染了苟浊五气息的艾米丽。
他们分别的时长逐渐累积,让她暂时恢复了神志。
艾米丽正在返回那坐闹鬼的城堡。
她抚摸着项链上的环环,原来那并不是家族传承之物。
想起来了,那是苟浊五为她戴上的婚戒。
诺雅大教堂,右边锦衣华服的一大群贵族。
他们身上佩戴的金玉之器,简直能把人眼晃瞎,礼教和彼此间的警惕,让偌大的教堂寂静无声。
左边,那三十三排长条座椅,每一条都一十八米宽。
却空无一人。
不仅这样,连新娘的身旁也都空空荡荡。
她孤零零的站着,身边并没有新郎!
华丽的红毯,像分割阴阳两界的一道疤。
大家在内心嘀咕,新娘为什么要嫁给空气呢?
虽然婆罗多的婚俗奇特,有嫁给猴子的,有嫁给长角牛的,有嫁给狗的,甚至有嫁给尸体,与尸体共眠的。
却从未见过嫁给空气的女人。
这个叫艾米丽的少女,带着王种特有的气质,美丽、优雅、端庄、高冷,却怎么是个脑残呢?
不让她嫁给空气,她就哭,还寻死,甚至闹得家犬不宁。
最终家长,只好应允了她的愚蠢行为,却断绝了关系。
经历司马龟那事之后,苟浊五把她送到了别处。
没有监控,没有电力,不存在任何电子设备,却堆满了物资。
那原本是苟浊五为退隐之后准备的居所,那里足够隐蔽,足够安全。
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一条狗,不分对错的乱咬,迟早是要横死的。
甚至是曝尸街头收场。
车辆会碾爆他的躯体,路人会埋怨什么这么臭。
却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自己,直到日光和雨水让什么都不剩。
一切就像他初来世界的时候那样。
可苟浊五并不想祸连到艾米丽,那是他仅剩的温柔。
虽然有时候,他们的相处又是那么的炙热暴躁。
脱离苟浊五的时长越久,艾米丽就越会不顾一切的寻找他。
尤其是,当艾米丽得知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她怀孕了!
这个消息,艾米丽要亲口告诉丈夫。
趁她清楚记得自己是真的结了婚,交换过戒指,并且真心爱慕着对方。
否则
艾米丽会以为自己在一座闹鬼的城堡里,平白无故的怀了孕。
她会怀疑夜里强行把自己摁在床单上的风,究竟是什么鬼怪所幻化?
那样的话,就没办法分享自己此时此刻的喜悦心情了。
可是有一点很致命。
处于恍惚的那段时间,艾米丽对于自己被有京逮捕,被司马龟绑架这些事,记忆丢失了,她压根搞不清此刻的处境。
艾米丽的命令,吓了车夫一激灵,奴种连跟商种讨价还价都不敢,更别提忤逆王种血脉了。
人力车又掉了个头,继续往林深处前行。
夜枭的哭声消失了。
虫鸣也消失了。
前头黑得像墨一样。
四周亦静得瘆人!
连艾米丽都有些怀疑,车夫是不是走错了道。
忽然,一片强光压来,耀如白昼,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轰鸣震耳,狂风作祟,阴森树成片的折断,倒伏。
一台重型无人支援机当空缓缓升起。
炮蝗的机械复眼连锁反应般点亮,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被包围了。
车夫屈服于炮蝗系统的淫威,丢下车子,趴在地上使劲儿磕头。
有京则气急败坏的从黑暗中走出,不怀好意的紧盯艾米丽的眼睛。
“这么晚才回来,你知道我等多久了嘛?”
有京竟然穿着拖鞋,他的那双腿严重过敏,胀大了一圈。
明明才20岁,却像在下身拼接了一双被痛风虐待了五六十年的腿。
“今天你必须帮我,不想帮也得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