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飞翔
也许，生在峡谷巷的我们，生来就不配拥有翅膀。
在黑洞扎来的刹那，他微微侧身蓄力做好了一切觉悟，将一切回忆抛诸脑后，攥着瘦弱的花朵，却如同紧握骑枪，向着暗无天日的宿命，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心脏的蹦跳声逐渐远去，至万籁俱寂，宛如回到羊水之中，浸泡在她的温暖之中。
“呼……”花枝捅向黑洞，掀起淡淡的风，刺入黑洞之中。
“叮。”无比清脆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如此清晰。
这并不吵闹，不似先前骑枪对冲那般开头便是震天撼地，倒像是把一根锥子捅进一座玻璃大厦。
黑洞被这孱弱的一击停下了，无法在前进分毫，一微米都不行。
时空仿佛定格在了此处，无声无息。
“咔擦。”自花枝处，黑洞裂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痕，照出了明亮的白光。
那就让我们的梦想，代替我们飞翔。
花枝扭转。
下一秒，黑洞上裂出了千道万道千万道闪耀的裂痕，不断加亮加宽，吹出呼呼的微风，而后，在这至暗时刻，绽放出了无边无际的曙光。
“乒！”黑洞轰然碎裂，而是碎成了无数片的碎片，带着白色的亮边，在黑夜中闪耀，如同深处在银河中央，伸手便是星辰大海。
固态的狂风，即支离破碎的黑洞，化为了璀璨的繁星，不再呼啸，归于宁静，并且向后飘荡而去。
最后一颗星星碎裂，且所有的锁链，在同一瞬间崩断，解体，一根完整的链环都不复存在。
魔王眼前的无尽黑暗在一瞬间化为了星空，手足无措，如同原始人第一次仰望灿烂的流星雨，眼中倒映流光，说不出任何词语，但那份震撼却深深烙印在心底。
为什么？审判黑洞，应凌驾于一切概念之上……
碎片飞逝，花枝猛进，扎入他的胸口，而后带着他，卷起狂风，拔地而起，飞向黯淡无光的苍穹。
我们……在飞？
直到离地面已有几百米距离之后，魔王才迟迟回过神来。
并非直冲云霄，而是像一颗倒转的流星，划向高处的同时，也在飞向远方。
不可能……他的罪孽力已经耗尽，不可能利用风暴之力飞翔。
花枝捅入他的身躯，并打出了裂痕，涌出了明亮的白光。
魔王抬头，望向眼前的孩子，眼中分明也没有风暴的踪影。
“为什……”
孩子没有回答，因为，答案近在眼前。
“嘎啊！”一千万声啼叫，重叠在了一起，仿佛将一千万个新生儿抱进维也纳金色大厅，由贝多芬指挥他们，用啼哭轰开新世界的大门。
在他们身旁，是成千上万只鸦鸦。
它们各不相同，有的小得像只小鸡，有的壮得像只老鹰，有的出生自带一只沉甸甸的骑士头盔，罩住了脑袋，有的身上用粉笔和水彩笔画着涂鸦，全是蹦蹦跳跳的诙笑。
所有被魔王囚禁的〔仇恨〕，都挣脱了坚不可摧的枷锁，拒绝杀戮，拥抱新生。
而现在，它们化作的鸦鸦，正挥动着它们的翅膀，自由自在。
它们绝大部分都不会飞，本不应该乘风翱翔。
但是，它们的信念汇聚成了长夜中央的曙光——它们用双翅，齐心协力，掀起了风暴！
并非风暴托举它们，而是它们，创造了风暴！
它们不需要魔王的力量，不需要〔大罪〕的力量，不需要用强大的磁场来控制铁粉。
它们，一群“走地鸡”，只是坚定地挥动双翅，用最笨拙的方式，竭力飞翔，追逐一个本来无法实现的梦。
双腿向前行走，故而这片大地开始转动。
望着这数不胜数的乌鸦，魔王感受到了无尽的震撼，千言万语哽咽在喉。
飞升，飞升，我们向着遥不可及的天空而去。
当然，凡事都不可能尽善尽美。
在风暴末尾的鸦鸦，没办法得到足够的支撑力，故而一大片一大片落下。
它们有些群策群力，抱团扑翅，安稳降落，有些人数不够，便抱成一团，撞上地面，靠伟大的牺牲换取更多的幸存。
会飞的鸦鸦会竭尽全力去救一两个小伙伴，其他得救的鸦鸦也会一起充当肉垫，接下更多的朋友们。
它们并不慌张，甚至称得上秩序井然。
受伤，乃至死亡，流血，乃至牺牲，它们知道飞翔的代价，但它们愿意展翅高飞。
倘若坠地，不要紧。抬头望去，去看那一艘腾飞的鸦鸦火箭。鸦鸦的航天梦，正在为它们每一只鸦而飞翔。
两千米，三千米……
“多么……壮观。”魔王长叹，而后又遗憾摇头，“可惜，仅仅如此，你还是，无以取胜……”
这孩子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攻击手段了。
很快，他就会再恢复一颗星星，牵引风球，击碎这些可悲的，渺小的乌鸦，继续引领风暴。别西卜并没有作答。比起魔王，他更在意周围的鸦鸦，他创造出的生灵们。
它们以后能好好生活吗？假如它们到了我们的新大本营，它们能做些什么？
诙笑会和它们玩得很开心吧？到时候，肯定还会有很多魔精来，鸦鸦和魔精都能一一配对了……
高度升高，气压降低，飞行变得愈发困难，大片大片的乌鸦坠落。
因为这里太高了，掉下去后，它们很有可能会丧命。
每上升一米，就有一个小小生命逝去。它们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就已经离开了。
但它们的牺牲，是带着荣光与希望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击败魔王。
“你想……做什么？”他们为何要起飞？
四千米，五千米。
周围的鸦鸦所剩无几。
“呼哧！”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扑入云层之中。
烟尘将他们淹没，但他们确实在上升。
最后的鸦鸦也已经行至了它的终点，欢呼一声，然后扭头，坠向遥远的大地。
雷霆并没有侵袭他们任何一人，因为它的〔仇恨〕已经平息。
寒意包裹了他们的身体。空气带着焦糊味，湿湿的，还有颗粒感。
渐渐地，他们眼前出现了微光，厚重的阴云被一层层拨开，推开，直到最后，他们“破土而出”。
“呼！”他们飞跃了云层，拖着黑烟，荡向更高空，直至悬停。
呼啸的风声在一瞬间停止。
月光照亮了他们的身躯，并镀上了一条闪亮的银边，带来了久违的光明。
月色清冷，月面皎洁。黑暗被他们抛在了身后，望尘莫及。
所以……这就是你的解决办法？
在月光之下，他无法修复黑星。脱离了阴云与烟尘，他也无法牵引狂风。
但你不可能，永远飞翔。
风暴眼质疑。
靠一朵小花花，可没办法杀死一位魔王。
别西卜依然不语，只是闭上了眼，靠着荆棘王冠在穿透阴云时汲取的〔仇恨〕，甩开了鸦羽袍，顶着魔王，向前飞翔。
魔王并不沉重，构成身体的无过于灰尘，少许石油。
在黑夜中，他们是光明，在月光下，他们则是阴影，在银灰色的阴云上剪出一条长长的轨迹，向着远方飞翔。
重力仿佛都消失了。他们并没有达到那个高度，但他们的感官已经不再有效。
过了很久，但似乎又只过了区区两分钟，别西卜调转了方向，向下俯冲。
原来是这种解决办法啊……那还真是，够可悲的。
魔王之烬，并不死在任何人的枪下，而是死于地心引力。
这里的阴云并没有远方的厚重，只是薄薄一层。
再一次冲破它，丧失已久的重力感重归躯体，竟一时让他们有些不适应。
但令魔王没想到的是，他们来到的这个地方，黄金大平原。
让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是从极远处吹来的，略带暖意与甜腻的风。
哪怕是在深夜，这里的大地也并非一片漆黑，而是深黄色的。
越往下降，大地的色泽便更鲜亮。
为什么选这里？
“没什么，别的……”别西卜微微摇头，眉毛低垂，困意席卷而来，昏昏欲睡，手臂弯曲了些许，但很快又伸直了，“只是，这里，比较暖和……就这样。”
那还真是一个简单的理由啊。
他们投入温暖的原野，享受着这最后的和风，直至永恒的终焉——
“嘭！”烟尘四起，落叶飘飞，小草弯腰。
扩散开的冲击打碎了落叶，搅碎了枯草，向四面八方扩张开去，掀起了一阵和美的黄金之风。
魔王之烬，陨落。
但在那之前……
晚安，别西卜。
祝你好梦。
黎明还很远，但长夜已经终结。
黄金之风席卷天南海北，以山川沟壑为电吉他，奏响魔王终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