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吾命休矣!
燕云帆立于大殿外的玉阶上,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目送庆家主和吴家主一行人远去的背影。
疯了全疯了,齐国的大臣没一个正常人。
叛军都打过来了,眼看着就要兵临城下。
可这群国之重臣,既不商议御敌之策,哪怕和燕国那般讨论纳降事宜——好歹那也算个正经对策。
而这群人一个比一个离谱。
竟然开始讨论如何在背篓缠棉布,背着文书跑会舒服点。
"本官试过了,缠两层棉布最是妥帖。
"白发苍苍的户部尚书正捻着胡须传授心得,
"跑路时文书硌着腰背,那才叫遭罪。
"
燕云帆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都要亡国逃命了,这群人还惦记着批阅公文?
燕云帆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说这群人贪生怕死,敌人还没到就望风而逃。
偏偏这群人逃命都不忘带着公文,处理公务。
更离谱的是,燕云帆听到廊柱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绢裤至少套三条,上次本官摔下山道,外裤都磨烂了......
"
身为国之栋梁,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叛军都打到家门口了,不拼死抵抗也就算了,竟然在讨论逃跑时候穿的裤衩子?
拜托你们在逃命,能不能认真点。
自打入齐为官,燕云帆常常因为自已过于正常,每日都在怀疑人生。
这么一想,燕云帆突然僵在原地,衣袂被风吹起都浑然不觉。
不对!
他可是前朝皇族,流着燕国皇室的血脉!
齐国将倾,他应该抚掌称快,怎会像个忠臣似的在这儿忧国忧民?
荒唐!
燕云帆猛地抬手,一巴掌重重拍在额头上,清脆的响声引得路过的小太监侧目而视。
和这群蠢货厮混久了,连脑子都腌入味了!
这是天赐良机啊——烽火连天时,正是他燕氏复国之日!
燕云帆嘴角渐渐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
该好好谋划了……
拢袖转身,衣角划出凌厉的弧度,离开了大殿。
御花园假山后
“站住!”林腕缓步走来。
雪青驻足回首,鬓边珠钗纹丝未动。
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连睫毛垂落的弧度都像是丈量过的:
"林夫人,可是有事找奴婢?
"
林腕面色不善看着雪青,嘲讽一笑道:“雪青大人,这声奴婢还真是心口不一。”
对林腕的冷嘲热讽,雪青并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还是保持一贯的温和。
此时蹲在假山后的燕云帆,看着这两女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忍不住缩了缩身体,把自已身体又往里面藏了藏。
燕云帆本来打算直接出宫的,但看到大殿偏门有两个身影一闪而过。
这时候能出现在大殿,还是从偏门随意进出的人身份肯定不简单,跟上去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燕云帆从前与林腕有过几次接触,深知这位尚书夫人素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物。
她与人交谈时,唇角永远噙着三分恰到好处的笑意,既不显得热络,也不至于冷淡。
言语间分寸拿捏得极准,该捧时绝不吝啬赞美,该敲打时也总能叫人如芒在背,却又挑不出错处。
这样一位八面玲珑的高门主母,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也该维持着体面周全的做派。
可偏偏一遇上雪青,那些引以为傲的克制与涵养便如烈日下的薄冰,顷刻间消融殆尽。
上来不是打就是骂,而这个雪青也是奇怪,这女人虽然表面上一直是笑盈盈,对谁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
能从蛮族那脱身回来同时立功,说是功成名就一点也不夸张。
若她是个须眉男子,这般功绩怕是早该封侯拜相,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人人都知道,那副温柔皮囊下藏着的,是淬了毒的刀。
这样的人温和只是她的面具,面具下的面孔不为人所知。
但雪青面对林腕三番五次的针对和刁难,竟然不恼也不怒。
上次在御花园撞见林腕扇雪青一巴掌,燕云帆还以为雪青当时是故意隐忍下来,找到机会必定会反击回去。
毕竟当初针对过雪青朝臣,现在坟头草都有二尺高了。
但到现在林腕都活蹦乱跳的,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燕云帆看得目瞪口呆。
燕云帆有些想不通,难不成雪青有什么把柄在林腕手中,才不得不这般忍气吞声。
"夫人说笑了。
"雪青微微偏首,银簪流苏在颊边轻晃,投下细碎的暗影。
她眼睫低垂,在瓷白的肌肤上扫出两道阴翳,
"主子就是主子,奴婢...怎敢僭越呢?
"
林腕瞳孔骤缩,突然伸手攥住雪青的下巴,蔻丹几乎要掐进那看似脆弱的肌肤:
"好一副伶牙俐齿!
"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你当我看不出来?嘴上说着不敢,骨子里怕是连陛下都敢算计!
"
假山后的燕云帆呼吸一滞,这是又掐起来了?
"呵...
"雪青忽然低笑出声。
雪青缓缓直起腰身,明明是被钳制的姿态,却硬生生显出居高临下的气势:
"夫人的反应...比妾身预想的快些呢。
"
玉指轻抚过林腕的手背,像毒蛇吐信,
"只是,您真的觉的...
"指尖突然发力,
"凭你...就能拦得住我?
"
霎时间,满园蝉鸣都似被冻住。
雪青面上仍带着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周身散发的寒意让石缝间的蚂蚁都僵住了脚步。
她整个人就像月光下的冰刃,美丽却让人毛骨悚然。
燕云帆在假山后忍不住屏住呼吸,这女人要开始反击了。
林腕却突然松了手,退后半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是奈何不了你,但...阿初还拦不住你么?
"
"咳...咳咳...
"雪青突然捂住脖颈剧烈咳嗽起来,纤弱的肩膀不住颤动,活像要被风吹折的柳枝。
待喘息稍平,她抬起的眼眸里竟泛着水光:
"这是...打不过就找外援?
"声音还带着咳喘的轻颤,
"真不地道。
"
林腕摊了摊手道:“能赢就成,老实交代。”
躲在暗处的燕云帆差点咬到舌头,这也叫威胁?雪青还真就被屈服了?
雪青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抚过被掐红的颈侧:
"你我心知肚明...
"她忽然逼近一步,袖中暗香浮动,
"阿初那个倔脾气,为了百姓她是不会离开皇城——
"
"她宁可抱着玉玺死在龙椅上,
"雪青的声音突然冷得像淬了冰,
"也绝不会调边境一兵一卒。
"
"如今皇城还剩多少兵力...您这位暗卫统领,不是最清楚么?
"
林腕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鎏金护甲滴落在罗裙上,晕开一朵朵暗梅。
"没有兵马阿初她再运筹帷幄...
"雪青忽然放柔了嗓音,像在哄不肯吃药的孩子,
"只不过是在...漂拖延时间罢了。
"
雪青伸手抚上林腕的面颊,
"你当真要看着她...为那些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牺牲性命?
"
林腕猛地睁开眼,眼底血丝狰狞:
"住口!
"声音却嘶哑得不成调。
良久,一滴泪砸在青砖上。
"...说你的计划。
"林腕像被抽走了脊梁。
雪青的唇角绽开一抹艳色,像淬了毒的曼陀罗在暮色中舒展花瓣。
"这事...
"她指尖绕着鬓边一缕青丝,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朱唇轻启,吐出的话却让假山后的燕云帆如坠冰窟。
林腕深深的看了雪青一眼,直截了当开口问道:“你想让我干什么?”
雪青忽然凑近,吐息如蛇信扫过林腕耳垂,
"他们不是拿百姓当人质?那我们...
"染着蔻丹的指甲在林腕掌心划出血痕。
"提前送这些累赘上路如何?投毒、放火、毁水源...
"每说一词,指尖便掐深一分,
"等叛军来时,看到的只能是...满地焦骨。
"
燕云帆宛如看到雪青的影子在地面上扭曲变形,宛如张牙舞爪的恶鬼。
"至于阿初...
"雪青突然轻笑出声,
"灌碗安神汤送去边关。等醒来时...
"她转着腕间玉镯,
"满朝文武都会告诉她,是叛军屠了皇城。
"
“我们只要把阿初弄晕,送到边关,而这里一切都是叛军做的。”
林腕:“你想嫁祸给叛军,恐怕没那么容易,杀这么多人迟早会走漏风声。”
雪青无所谓耸了耸肩道:“那又如何,我们不动手,叛军迟早也会动手,如果真的走漏风声不是还有……你!”
雪青歪了歪头道:“到时你背上这些骂名不就好了,就说你背叛了阿初,为了荣华富贵投靠了叛军,甚至不惜把全城百姓杀害,就是为了把脏水泼到陛下身上。”
林腕:“那你呢?”
雪青:“我自然是察觉到你的不臣之心,为了陛下和天下苍生,把陛下迷晕,提前带着陛下逃离了皇宫。”
假山后的燕云帆死死捂住嘴巴,全身僵硬。
这女人实在太可怕,太丧心病狂了。
骂名和脏活全给林腕干,她自已清清白白。
就在燕云帆心里吐槽,这事林腕怎么可能会答应。
"好!
"林腕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雪青忽然掩唇轻笑:
"果然呢...
"她指尖绕着方才被掐红的腕子,
"为了阿初,你连地狱都肯跳。
"
林腕的背影僵了僵,终究没有回头。
落日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像一道斩不断的执念,渐渐消融在宫墙拐角。
假山后的燕云帆死死掐着发麻的双腿。
青苔的湿气早已浸透衣袍,他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现在只要等这个蛇蝎女人离开...
"嗒。
"
一颗石子突然滚到脚边,燕云帆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太子殿下...
"雪青转身看向燕云帆的方向。
"听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哦~
"
那双含笑的眸子仿佛泛着幽幽青光,宛如毒蛇锁定了猎物。
燕云帆: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