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中酒 作品

第 167 章 被害妄想(3)

第167章被害妄想(3)[VIP]

晚上21点整。

台风罗德尼果然准时过境北岛。

城寨最外围的一圈高楼淹没在雨夜的汪洋里飘摇。

而居安楼在内圈,相对而言,稍好一些。

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像河流一样流淌,把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影混杂成红绿模糊的印象画。

何青鸿立在窗前,转动手持望远镜的焦轮。

从这扇窗对出去西北方向一百米处,有一棵枝叶繁茂的老龙眼树,晴天的时候那里跳跃着群鸟,一翘一翘的雉尾从叶子探出又消失,雄鸟为了求偶而进化出的花色仿佛太阳底下奇异的光斑。

现在只剩下一只白文鸟的半大雏鸟。

它的父母大约没在台风天及时地回来。

狂风倾覆了巢穴,那只还在学飞的白文鸟,终于被迫离巢,张开翅膀飞向远处,直到它撞上了一面褐色的玻璃。

何青鸿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窗旁圆桌上漆色塑料外壳的座机响起,他等到了这出电话。

响到第四声的时候,何青鸿坐到藤编椅子上,他的左手拿起听筒,一段时间内不论是房间还是电话那头都静默得只有呼吸声。

“货归你,风紧,自己扫,别留尾巴。”

那边说罢,挂断了。

何青鸿掀起冷白眼皮,视线定在房间角落的黑色手提箱上,那个手提箱正摇摇晃晃,里面的东西撞得墙角发出轻微的声响。

………

洗手台的镜子里倒映出辛禾雪身上简单柔软的睡衣,他用毛巾擦洗过面颊,冲洗后的毛巾拧干,只能暂时先挂在室内。

这间房没有阳台,晾晒衣物得到外面的走廊,前提还必须是晴天。

走廊另一端的尽头是整层楼的公共厨房,辛禾雪他们今天才搬过来,一整天下来只来得及将房间清扫收拾出能住人的样子。

好在这间房子虽然说是仓库房,但明显以前是住过人的,淋浴室、卫生间、卧室即使狭窄,供水等各项设施和墙面也装修得一应俱全,屋内格局有明显的功能划分。

他们雇了两名工人,把原本陈旧积灰的家具都搬下楼丢了出去,再搬进了新的床铺、沙发、桌椅和一些零散物件。

至于其他的,只能等过后边生活边添置。

就算这样房内初具条理,可是一天下来,连拖过的橡木地板表面都还盖着一层水漉漉的痕迹,更不用说有空闲到公共厨房开火了。

辛禾雪吃了周辽从楼下铺子打回来的馄饨,将碗勺一放。

一旁在袋中的金鱼连带着水被他咕嘟嘟倒入新买回来的鱼缸中。

淋浴室的门吱嘎打开时,辛禾雪盯着缸中游动的金鱼,幽幽出声。

“周辽。”

“我说要方形的鱼缸,为什么它是圆形的。”

周辽正擦着头发的动作一顿,慌张地来到辛禾雪跟前,比着手语解释——

老板说方形的没有货,圆形的不可以吗?

圆的,很可爱。

“可是曲面玻璃会导致光线折射,金鱼看到的景象被扭曲,持续的视觉扭曲,会增加它们的压力,影响视力健康。”

辛禾雪不指望周辽能够听懂什么原理,这个男人就连“湾” 字都不会写,辛禾雪怀疑他根本没接受过教育,所以他只需要让周辽知道,他很不满意,就足够了。

他环臂看向鱼缸,“而且这个圆形鱼缸容量好小。”

不知道为什么,辛禾雪在一瞬间甚至莫名地闪过一种错觉,他就和这鱼缸里的金鱼一样同病相怜。

他感觉自己被困住了,胸腔憋闷透不过气,说不出来的烦闷。

情绪波动较大,可能极度焦虑、恐惧、愤怒或抑郁。

被害妄想症的debuff缓慢地生效了,初期症状开始浮现端倪。

周辽忙慌地动作——

明天我再去买新的鱼缸,可以吗?

辛禾雪面无表情,“这句是什么意思,看不懂了。”

周辽寻找纸笔,一笔一划地齐整写下来,摆到辛禾雪面前。

这一会儿,辛禾雪直接闭上了眼睛。

把周辽逼迫得干着急,围着他团团转。

[耍赖小猫,萌、、]

[雪咪就是来当皇帝的,你这家伙,竟敢阴奉阳违,忤逆小猫皇帝的命令!来人,拖出去!]

[不懂就问,鱼缸里的是雪猫的储备粮吗?]

辛禾雪睁开了眼睛,忽而出声道:“你不准穿衣服。”

周辽站在原地,一愣。

辛禾雪蹙起眉心,“听不懂吗?”

血红的颜色腾地攀上周辽的耳根,即使他无法说话,局促的样子也给人一种“支支吾吾”的感觉。

周辽从淋浴房里出来,冷风狂雨的天气也和感受不到降温一样,只穿了一件背心和短裤,宽肩窄腰,身材健硕,等到把身上的背心也脱了,精悍流畅的肌肉线条暴露在辛禾雪面前一览无余。

等到周辽把手伸向裤腰,辛禾雪赶紧打住,“停。”

他发话,“就这样,可以了。”

辛禾雪让K开了弹幕,发现这个程度的裸露,竟然没有让直播间镜头切黑屏或者转镜头聚焦到花瓶上。

他看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周辽,“……洗洗睡吧。”

………

直到周辽将他顶到床头,被压进弹簧床上的绵软被窝里,辛禾雪还是隐约觉得有一种不适的被窥探感。

但他现在明明已经排除了直播的因素。

是被害妄想症的症状反馈?

他的心不在焉好似是一种对身上男人的无形嘲弄,周辽的喉咙发出压抑极低的气体嗬声,卖力地动作起来。

周辽做事没什么章法,更谈不上技巧,他和长钉一样将人钉入床内,只一味地把辛禾雪干得神志不清,抖抖索索地缩着肚子,红润的唇微张开喘息热气。

辛禾雪被叼住了一侧的乳粒,猛然仰直脖颈,声音听起来是破碎的哭声,“轻、轻点……啊!”

至少在这个时候,辛禾雪终于摆脱了对窥探感的在意,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濒死的体验中。

潮热让他肌肤蒸起一层水漓漓的薄红,仿佛剥了壳的荔枝肉。

轰隆隆的闷雷压向这座城市,大雨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户上,交织在一起,他们就像是两尾热带鱼,一同被冲进汪洋大海里。

………

看来邻居真的不会在晚上拉响小提琴。

因为他们有别的事情要忙。

何青鸿摁开了手提箱的黄铜搭扣,里面的活物倏地向他兜头盖脸地扑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电光石火之际,他猛然出手抓住,由于没带手套,触及就是黏糊糊的恶心感,“啪”地一声,何青鸿将活物甩到房间的另一端。

他用的力气很大,那只活物撞到对面的墙上,再湿乎乎地滑落到地板。

深绿墙纸上留下一道反光的水迹。

最开始扑向他时全力张开的形状,可以类比去掉躯干和头的果蝠。

现在瘫在地上,像是一滩烂泥,咕涌着。

何青鸿只负责组织交给他的任务,杀死指定的目标,这个赃物是在附加任务中要求带走,他原以为那边会派人来取走,今晚却告诉何青鸿货物归他,尽快扫尾。

窗帘透入夜空的一道闪电,白闪闪地照得整个房屋豁亮。

在下一瞬雷声轰隆隆炸响耳膜时,何青鸿连开了三枪——

砰!砰!砰!

那滩黑色污泥般的活物不动了,和水坑里泡发了污水的一张卫生纸没什么两样。

何青鸿的手枪中装了消音器和消音棉,尽管如此,枪声仍可能传到墙壁的另外一边。

………

“周、周辽……”

辛禾雪浑身泛红,半长的绸缎乌发散开在枕头上,热黏的汗弄湿了鬓角。

海藻青丝,枝柳身段,是志怪故事里走出的无害又艳丽的水鬼。

“你有没有听见枪声……?”

他眼中蒙着水光,迷茫地看向周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周辽摇了摇头,只是不语,却在辛禾雪体内涨大了一圈。

产生幻听了吗?

辛禾雪胸膛剧烈起伏,瞳孔逐渐开始涣散。

………

午夜时分,何青鸿撑着一柄黑伞出现在楼下,高拔挺直的身影如同一道长影鬼怪。

塑料袋下坠的形状让人联想到里面应该装了沉甸甸的烂肉。

他走向垃圾站,脚步声在楼房与楼房之间幽深窄道内响着。

“啪。”

那滩已经无知觉、没有神经反射的烂肉,被丢进山一般的垃圾堆里。

何青鸿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确认货物死透了,才往回走。

直到台风过境, 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分, 一名提着啤酒瓶的酩酊醉汉,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酒巷子往家的方向走。

他满嘴黄牙,口齿不清地骂着,“衰婆娘,昨夜落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给老子送把雨伞!看我不打、打死你!”

他挥舞着手中的酒瓶。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艹!”醉汉低头看向如水蛭般吸附在他小腿的黑泥,“会动?这什么玩意?吓老子一跳!”

那滩泥巴拱起来,中央裂开一道深渊口器,里面是密密匝匝的尖锐鲨鱼牙,瞬间全部扎入醉汉的血肉中!

那名肥肠满脑的醉汉,被吞入口器的血肉顿时如溶解在浓硫酸中一般,变成了血淋淋的黄水。

最后这滩黑泥从窄道上缩回,藏进垃圾堆里,青砖上只留下漂浮着几缕血丝的污水。

它盘起没有固定形状的身体,挤着窝在一块天鹅绒软布上。

周围是连小怪物都会嫌弃的臭烘烘环境,只有这张软布上残余着一点香气。

那是辛禾雪以往用来擦拭琴弦的软布,但已经用旧了,丢进了垃圾站里。

小怪物看向远处的居安楼。

尽管它先天缺乏了大脑结构,但生物本能告诉它,它暂时还不能到那里去,最好也不要离开这个能掩盖气息的地方。

它能嗅闻到,这座城寨里,有一只比它强大数倍的同类,它很有可能会被撕碎。

但它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事实上它还没到独立捕猎的年纪,那群人把它挖出来时,它还在蚕食死去的母体的养分。

没有母体寄养,它很快会死去。

小怪物的口器张开,一排排鲨鱼牙塞满了这里,嗫嚅般动着。

“妈妈……”

它叼住了这张软绒布,像是叼住了安抚巾。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