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6章
温荣自己也有些心烦意乱，便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只是对一脸惊叹的主持人笑了笑：“这是我们攒了好多年才攒下来的，随即看两个吧，也不能给你们看太多，我舍不得。”
“那是自然。”
温荣说随便抓就真的随便抓了一个起来，简单的黑色，他也没去看上面的标签，直接递给了助理。
助理走到后面操作放映机。
片刻的等待后，幕布陷入黑暗，又亮起来。
是一处院子。
但很简陋，地面不平，角落里还搭着用竹竿做的晾衣架，上面挂满了一看就很便宜的小孩衣服。
视角也很奇怪，不再是色彩鲜明清晰度过关的影像，而是麻乎乎的，模糊得看不清人脸。
温荣也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不像是用相机拍的啊。”主持人道。
温荣却也不太记得，茫然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院子里两个正在说话的人影，他才恍然地明白过来，却又有些发怔，迟钝了好几秒才回答：“这应该是……我们在外面做义工的时候。”
“不是相机啊，这个视角……”主持人琢磨了一下，“是监控吗？”
视角是俯视的，却也隐约能看出来院落里正在聊天的两个人，其中之一正是温荣。
“那个高的是你吧？”主持人问。
“……是。”
那时候的温荣头发微长，还难得的没有穿西装，只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袖子卷起，脚下甚至还是一双凉拖，不过虽然打扮简单，他的年龄却显然比上一个视频里要打一些，一只手里还夹着烟，和人聊天的姿态成熟又随意，简直像个街上随处可见的人夫。
“为什么是这种形象？而且视频里没有温夫人呢……”
“……做义工嘛。”温荣似乎梳理了一会儿记忆，才能勉强流畅地做出解释，“这的确是监控，是弯刀觉得值得纪念，才专门找学校取来的。”
“值得纪念？”
“……”
不等温荣做出回答，模糊的视频已经发生变化。
先是几次不稳的摇晃，院落里的两个人都踉跄了两步，随后镜头又快速的抖动起来。
“地震！”
主持人猛地捂住嘴。
而她的惊呼刚落下，屏幕里的男人就挣开了另一个人把他往外拉扯的手，丢了烟转身就冲向了正在摇晃的房子。
他冲了进去。
看着模糊画质里快速龟裂的围墙，主持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而那个背影却义无反顾，甚至焦灼急迫至极，恨不得飞起来。
随后是数次肉眼可见的余震，房子的墙壁裂开，一角塌陷下去，许多小孩被大人领着慌乱地奔出来，其间不乏受伤流血的。
而人群中始终不见温荣的影子。
连直播间的观众都忍不住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弹幕都忘了发，只管直勾勾盯着屏幕。
整整十多分钟后，房子在余震中摇摇欲坠地再次晃起来的时候，早已跑没人的楼梯口终于慢慢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很高，背上背着一个女人，胸前还挂着一个小男孩。
脚下的拖鞋只剩下一只，满身灰尘簌簌，头上还不知在哪撞了一小块血，看起来很狼狈，却走得很稳。
·
-卧槽不开玩笑我眼泪出来了弹幕被“哭”的表情彻底刷屏。
连主持人都感动得红了眼睛。
在视频结束后她禁不住感慨：“难怪温夫人要特意把这段监控留下来，因为就算时光流逝，这些宝贵片段里的爱也是永远新鲜的。”
她问温荣：“你们当时是在做义工的时候遇到地震了？我大概可以猜到是哪一年的事，虽然不是特大地震，但当时的情况也是很危险的，损伤不少，你冲进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房子倒下来怎么办呢？”
“当然想过。”温荣沉默一阵，笑了笑，“当时的想法是，我要和我老婆儿子死在一起，反正绝不独活。”
主持人被震惊了：“之后有后怕过吗？”
“实话说，没有。”温荣诚恳道，“冲进去的时候看起来是一头热，但想到死也能和他们死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就算当时真的死了，我觉得也不留遗憾。”
“这就是温夫人要把这段视频留下来的理由了。”主持人道，“你们后来一起看过这个视频吗？”
“看过。”
“温夫人是什么反应？”
“美得冒泡，也问过我你问的问题。”
“哪一个？”
“如果房子倒了死在里面怎么办。”
“那你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温荣手指动了动，看起来是一个弹烟灰的手势，平静的语气里藏着些许焦灼，脸却完全隐藏在晦暗的阴影中，“但求同年同月死，死后同衾，了无遗憾。”
他完全藏在阴影里的脸越过了感动的主持人，屏住呼吸的摄影师，完全被摄入阴影中的另一双眼睛里。
叶空一眨不眨，如猫头鹰，如幽灵，如摄像头一样地盯着他。
在他终于察觉到这注视偏过头来时，叶空做了个捂住嘴巴的动作，后仰时微光晃过她惊讶而感动的眼睛，随后她眼睛盯着温荣，身体却偏向温璨，轻声道：“你也能跟你爸爱你妈一样的爱我吗？”
她此时大脑太过集中，并未注意到温璨在刹那间僵硬如泥石的异样。
而那边听到她说话的温荣却笑起来，有些哀伤地摇了摇头：“可以有这样的爱，但不要重复我们的故事，我和他妈妈都希望你们能幸福，平安，健健康康地活到老。”
叶空抿了抿唇。
主持人则用打趣驱散了此时有些沉重的气氛：“温璨可都为你创造医学奇迹了，一看就是遗传了温总情种基因的人。”
温荣看了温璨一眼，点了点头：“这点倒是。”
随后叶空也加入了那两人的聊天中，看起来是完全被那两人的爱情故事折服了，不断提问再不断得到回答，她越来越充满兴味，看视频的眼神专注，看向温荣的眼神则充满刮目相看的感叹。
放映室里说话声不断。
屏幕上光影闪烁变换。
踊跃交谈的人当中，唯独温璨沉默得像激流里的礁石。
他直直盯着幕布，耳边的声音像冰凉的风淌过，不留痕，却又能穿心一般冲入骨髓肺腑，带来一阵胜过一阵的，针扎般尖锐的寒意。
从放映室出来时，今天的采访已经到后半段了。
再草草走了两个地方，终于进入最后的专门谈话环节。
不再有别的事物或景物来分薄注意力。
回到那个茶室，相机架好，主持人做好准备，茶水又重新翻涌起来。
叶空把无声无息准备落座的温璨推到一边。
在正在夹茶叶的温荣对面，少女整了整衣服，缓缓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