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并购
任令方今年五十多岁,十多年前在长安也是相当牛逼的人物,王元宝跟人家都不是一个级别。¢比?奇¢中¨文¢网? -追,醉/歆_章.截_
王元宝是卖琉璃起家,皇家有工程了,就是他赚钱的时候,没有工程了,也就那个样,属于是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
但是任令方不一样,金玉行业在任何时候,都处于奢侈品的顶端,那么能干这一行的的商人,本就不简单,还能做到长安行首的,那基本上可以说明,祖上好几代都不简单。
没错,任令方的曾祖父,出自李世民秦王府。
当然,指望李世民的福荫,在大唐也保不了你几代,想要家族长久繁荣,每一代都必须傍对人。
任家以前就吃过大亏,跟着长孙无忌倒霉过,后来又依附武三思,直接导致任令方的爷爷被砍了头。
到了他这一代,因为家族内跟武家牵扯的太深,所以想转头也转不了了,好在出了一个武惠妃,而武惠妃也是真牛逼,不但将任家扶持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给任家好几个人抬了籍,做了官。
这很正常,斗鸡走狗、乐舞戏曲的伶人都能做官,任家怎么就不行呢?
但是随着武惠妃突然过世,武家势微,任令方担心张说找他的后账,于是跑去洛阳寻求武家庇护,再也不敢踏入长安半步,只能是遥控指挥着长安的产业。
而在这段避难的时间内,武氏三虎几乎吞并了任令方在洛阳的一半产业,如今的洛阳金玉行,是武家说了算。
任令方继续留在洛阳,只会被武家吸干,所以他多方打点,终于求得薛和霑,让他返回长安继续操持这里的金玉行,因为武家不敢明着插手进长安的商业,需要一个代理人。
这个代理人又偏偏是陛下生母的仆人,那么别人还敢说什么呢?
而薛和霑心里清楚,陛下放纵武家是有限度的,武惠妃终究是过世了,如果还在世,那就是两回事。
所以他将任令方弄回长安,就是要斩断武家与任家的关系,这不是咱们的钱袋子,这是陛下的。
“时隔六年,终再次得见陛下天颜,小人死亦无憾了,”
任令方一进到亭子内,便跪在地上朝李琩叩拜,老泪纵横,泣涕如雨。?k!e~k`a+n/s\h?u~.·c¢o`m?
你说他是装的吧,有一部分,但其实也是因为他这些年来过的确实太委屈了,他几乎就要认为,任家要败在他的手上了,武家对他的庇护,是有代价的,几乎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巧取豪夺了,而他为了生存,也只能一步步妥协,导致洛阳的产业几近凋敝。
今日见到李琩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彻底转运了,也彻底想通家族今后的路子该怎么走。
做皇帝的钱袋子,就永远不会再倒霉了,可惜他现在的袋子有点瘪。
“朕虽与汝是故交,但也不会一味袒护,你若还像从前那般跋扈,朕绝不宽容,”李琩看向韩朝宗道:
“给他在西市署谋个差事,朕就将他交给你了。”
韩朝宗自然晓得任令方与李琩之间的这层关系,闻言点头道:
“臣会办妥的。”
东西两市,东市的规模更大,货物更为高端昂贵,但是贸易量跟西市没法比。
金玉这一行,东市的铺子是西市的数倍,但是成交量却不如西市,原因就在于,西市的廉价货物更容易流通,买得起的人更多。
大众汽车好卖,还是布加迪好卖呢?
还有一点就是,西市的顾客比较容易糊弄,金玉这一行,利润不在金而在玉,因为金有官府标准定价,但是玉没有,遇上不识货的,能宰死你,而你还只能认栽。
东市这边多是贵族购买,眼力高明识货不说,你也不敢宰人家。
赚钱,赚的就是一个认知盲点,这是商道,你不能说它不对,谁在买东西的时候没有交过智商税呢?
李琩这一次给了任令方品级,其实就是一种庇护,不需要多大的官,官不在大,有人则灵。·卡¨卡′晓/说`惘` ·最*新!章,結~更′辛-快*
任令方自然心知肚明,千恩万谢之后,便退出了方亭,而他也知道,今后该通过什么渠道给李琩上贡,毕竟他清楚,再想见到陛下,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正如他曾经虽是惠妃的人,拢共见惠妃,也不超过十次。
所以他离宫之后,会第一时间去见咸宜公主。
“让他们过来吧,”李琩朝裴耀卿道。
裴耀卿点了点头,朝着亭外打伞的几人道:
“陛下召见。”
窦铭等人赶忙收起雨伞,登上方亭外的台阶,亭子内是进不来的,不是资格不够,是没地方。
而亭外的台阶也在亭檐的遮盖之下,所以不担心会淋雨。
三个恶钱集团的大佬,窦铭、韦昭明、裴幼卿,其中两个本身就是裴耀卿当年的左膀右臂,不单单管理家族恶钱事宜,对于漕运水利财政赋税,也都是很精通的,不论人品,单说能
力绝对顶尖。
皇帝用人,有时候真的不看你的人品,品德好如贺知章,能干什么?写几首诗?对国家有什么用?也就是摆在那做个文坛领袖,给士子们做个表率罢了。
至于韦昭明,这是沾了家族的光,韦陟是有扶龙之功的,关键时刻拿出还嗣诏,就凭这份功劳,基本都是有丹书铁券的人了。
李琩放开民间铸币,损失最大的就是恶钱集团,但是恶钱这玩意呢,你还必须有,如果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它不但无害反倒有利。
良钱的数量想要维持国家正常运转,按照当下来说,都至少需要几十年,这是一个良钱逐渐代替恶钱的过程,不是淘汰,淘汰不了的。
但是在当下,朝廷整顿货币的决心是空前的,所以囤积有大量恶钱的大户,都在悄悄的出清手里的恶钱,因此就会导致恶钱大量流入市场。
李林甫一直在控制,官方甚至都推出了专门在各地兑换恶钱的机构,用以控制交易量,但效果还是不太理想。
正如金价波动,当你预计到黄金要跌的时候,只会想办法提前将手里的黄金卖出去,无论用任何渠道,如果已经开始跌了,你就不好出手了。
当下的恶钱,正好处在一个升值的过程之中,因为良钱正在大量被铸造,恶钱的铸造量越来越少,势必升值,但长期来看,是必然要贬的一塌糊涂,所以想要不赔本甚至赚一笔,就要高位出清。
事关根本利益,朝廷也拦不住啊。
“你跟他们谈过了没有?”李琩道。
裴耀卿点头道:“谈过了,他们愿意配合朝廷。”
之所以今天是这三个人来,是因为他们与朝廷之间达成了一项协议,将手里控制的恶钱上交朝廷,然后以当前的兑换比例,在户部挂账。
什么意思呢?朝廷用良钱兑换你们手里的恶钱,控制其流通,但是呢,朝廷现在没有那么多良钱去换你的恶钱,先欠着,分期付款。
说动这三家妥协,很不容易的,因为这样的方式,已经动了人家的根本利益,他们赔大发了。
听起来,以当下的比例兑换,只不过是兑付期限长了点,他们似乎不吃亏,其实不然,钱在手里可以生钱,但是钱在账上,可就是数字了。
韦昭明私下算过一笔账,朝廷若以十年为期,那么他们韦家每年在恶钱上面,至少损失两百六十万贯,如果期限更久,他们的损失就越大。
所以这三家能够答应配合朝廷,家族内部其实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激烈的争论,才最终达成一致。
韦家这边,韦妮儿甚至都亲自下场了,回娘家安抚族人,即使如此,族内仍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不同意的,所以韦陟也只能是以各房大支补贴小支为代价,帮朝廷度过这次难关。
李琩在三人身上扫视一眼,说道:
“知道你们委屈,但是国在前,家在后,国家经历阵痛,你们应当同舟共济,朕也不会亏待你们,就当是朕跟你们借的。”
说罢,李琩看向韩朝宗:
“利息,从高支付,以十年为期,光景好了,多给人家点利息,光景不好,也要以当前最高标准支付,愿意为朝廷分忧的,朕决不能亏待。”
韩朝宗点头道:“臣明白了。”
将利息调高点,国家一点损失都不会有,因为你拿了人家的恶钱,会根据市场变化适当投放,你其实还赚钱。
其实有些类似于国企并购私企。
高额利息,可以鼓励其它家族也参与进来,另外,还有一个非常大的作用,就是促使恶钱集团从各个方面,帮助各道的铸币事宜快速推进发展。
因为他们需要钱,那么朝廷铸造出来的越多,偿还他们的速度就越快。
而且恶钱集团与江南集团捆绑极深,他们可以从侧面约束江南集团。
“午时了,都不要走了,陪朕一起进食吧,朕还有很多事情要跟你们好好聊聊,”李琩微笑道。
接着,高力士招呼内侍,准备移驾至另一处更为宽敞的地方,这里地方小,不适宜共餐。
裴耀卿给窦铭使了个眼色,后者赶忙上前搀扶李琩起身,这本来是高力士的活,但是高力士是聪明人,卖了裴耀卿这个人情。
窦铭以前跟李琩有过节,本来应该是要完蛋的,但是老大哥裴耀卿一直护着他,重用他,不断交付大任于他,如今也属于朝廷不可或缺的一员干将。
李琩笑了笑,拍了拍窦铭的肩膀:
“裴公拿你当牛马使唤,白发都见多了,辛苦你了。”
窦铭顿时一脸激动道:
“为陛下效力,不敢辞劳。”
李琩哈哈一笑,朝裴耀卿道:
“不要将他累着,不然朕只能责怪裴公了。”
裴耀卿会心一笑:“臣会悠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