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打虎给狗看
正月十五晚上的上元节,是一整年当中最热闹的,次热闹的,自然是正月十六晚上。\墈?书-屋_晓.说′徃! ′唔/错\内′容!
而正月十六的白天,也非常喧闹,但是呢,还是有一部分人需要休息的,主要是上了年纪的人。
李希言今年六十一岁,昨晚在兴庆宫熬了一晚上,那么今天白天肯定得补补觉,不然晚上那场宫宴可就扛不住了。
但是他才刚刚躺在榻上,下人便进来禀报。
“谁?”李希言愣道。
家仆道:“监察御史杨钊,听说现在叫杨国忠了。”
“让他给我滚!跟我来这一套?奸邪终究是奸邪,”说罢,李希言盖上被子,困意上涌,很快便睡着了。
杨国忠一大早来郑王府,肯定是道歉来的,当一个人要搞你,而你搞不动那个人的时候,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服软,让人家不要再继续搞你。
否则便是如芒在背,让你寝食难安。
但是杨国忠这种行为落在李希言眼里,人家自然而然就会认为,这个王八蛋在跟我装样子,我检举他是奸贼,他来负荆请罪,显得好像是我小气,他大度。
你算老几?登我家的门?你以为杨贵妃还活着吗?
吃了闭门羹,完全在杨国忠预料之内,但是他又必须设法让李希言放下对他的戒心,否则今后宗室处处为难他,他也不好办。
对付宗室成员只有一种可能会成功,那就是陛下不喜欢他。
郑王府的大门外,心腹李福德朝杨国忠道:
“咱们抓的人当中,有六个与郑王能牵扯上关系,放了吧,以示诚意。”
杨钊冷冷瞪了那人一眼,训斥道:
“做事不是这么个做法,我若放人,便等于告诉别人,我抓错人了,但是我抓错了吗?显然没有,一码归一码,我如果这样做了,陛下只会认为我是个废物。?鸿.特+晓?说?网+ ?庚!歆′蕞/全?”
李福德皱眉道:
“但是此番与嗣郑王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这个人今后恐怕会处处跟我们做对,虢国夫人不是也说了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树敌,尽量不树敌。”
杨国忠闻言没有再说什么,这一次他不认可杨玉瑶的想法,虽然人家是为他好,但是没办法啊,陛下让我干的差事就是树敌,我要是只为自己着想,八面玲珑处事圆滑,只怕下场会很惨。
当下朝堂上,与李希言一样瞧不起他的人简直不要太多,不过是很多人顾忌陛下对他的宠幸,面子上没有为难他罢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杨国忠深知,自己不可能完全依赖陛下的提拔,也不能凡事全靠陛下罩着,必须做出一些成就出来,让别人有敬畏之心,今天看不起老子的这帮人,将来我都要踩在脚下。
在王府外枯站良久后,杨国忠朝着大门深深一揖,就这么离开了。
其实李希言也以为,杨钊会将他的人放了,当做服软的诚意,但是很显然,杨国忠的政治智商比他高出不止一筹。
想要获得别人的关注和认可,想要让别人承认你的胆量和能力,就必须干大事,杨国忠也是个狠人,他竟然盯上了盖嘉运。
正所谓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盖嘉运五十出头,以他的人生阅历,是既不惑又知天命了。
做到了宰相,他所考虑的事情基本不会为了自己,身上那么多伤,谁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呢?
也许哪天暴饮之后就噶了呢?盖嘉运嗜酒,喝酒吐过好几回血,不少人都知道,但是呢就是改不了。
他那个是呕吐物划伤食道了,并非什么大病。
他现在考虑的,只有子孙后代,老大盖擎已经不需要他担心了,陛下的左膀右臂,地位比他还稳,老二盖威呢,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因为品德好,心眼不坏,干不出坏事来。
而他就需要给两个儿子构筑稳固的班底,那么扶持家族自然就是首选。~如`蚊~网~ _庚^薪+蕞\筷¨
盖姓,在后世来看,是个冷门的姓氏,全国总人口只有二十四万六千人,但是在大唐,人家可不是,不要再念gai了,这念ge。
开元十九年,李隆基下旨,在磻溪(姜太公钓鱼的地方,陕西宝鸡附近)置先师太公庙,太公庙,自然就是以姜太公为主祀,张良配享,然后便是一些源自于姜姓的姓氏,刻字记录。
这座太公庙,一共只刻了四十八个姓氏,其中就有盖。
要知道,姜姓其实衍生出102个姓氏,但只有四十八个被刻录下来,为什么?大姓呗。
远了不说,贞观年间就有盖文达、盖文懿兄弟,都是大儒,其中盖文达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二凤的人。
由此可见,老盖家其实也是文学世家,走武将路子那是不得已。
盖嘉运深知,两个儿子如今的辉煌,不过是昙花一现,想要在长安立足,能够与那些高门大阀维持长久的关系,不被欺压,家族必须起来,单靠两个儿子,肯定是远
远不够的。
所以他刚做宰相,就从河北老家捞回来二十多个族人,其中七个眼下已经有朝廷正式任命的官职。
中枢不给他面子,也得给盖擎面子不是,如今是儿子比老子脸大,别看老子级别高。
众所周知,发展家族,一是人,二是钱,人嘛,眼下也抓不出那么多来,至于钱,盖嘉运已经在开搞了。
朝廷有政策,要在江淮和河南种棉花,而且有补贴,盖嘉运是知道第一手消息的,所以早早便派人去江淮经营棉田去了。
田都是有主的,你要将别人的田变成你的。
大唐的授田主要分为永业田和口分田,永业田是可以传承下去,口分田则是人死之后立即上交朝廷。
开元九年、十八年,先后出台严查兼并田亩的法令,开元二十三年九月诏,百姓永业口分田不允许买卖典帖,买者还地而罚之。
历史上天宝十一载,复诏禁止永业口分田买卖。
也就是说,法律明令禁止田地买卖,但禁止的了吗?
杜佑《通典》记载:开元之季,天宝以来,法令驰坏,兼并之弊,有逾于汉成哀之间,观其三令五申,益可见此制之堕废。
杜佑在后面,还有一句盖棺定论的话:玄宗求治虽切,而时会所趋,已不能挽既倒之狂澜矣,均田制度至此破坏殆尽,计自唐初至武后,才七十年,至玄宗开元元年,亦未及百载也。
可见大唐的田制,其实从开元元年开始,就已经处在一种崩坏的状态,开元盛世,空前绝后,但是,它到底是谁的盛世呢?
盖嘉运这么干,是因为所有人都在这么干,他干的都算是晚的了,吃肉轮不到,只能是喝口汤,所以他兼并土地的难度,是非常大的,因为好的地,都被别人兼并了。
兼并土地最常见的手段就是放高利贷,我借一块给你,你还我十块,还不了,拿永业田来顶债。
另外就是强制买卖,威胁恐吓之类的,民斗不过官嘛。
办法是五花八门,简直不要太多,人的脑袋是很灵活的,任何的困难都能给你想到解决的法子。
其实李琩也知道盖嘉运近年来在做什么,因为盖嘉运都跟他说了,当然了,肯定不敢说自己是用什么手段拿到的田,只说是配合陛下政策,买了一个些田亩改种棉花。
李琩也是装傻的鼓励了对方,清查田制,可以说是所有大事中的第一等,几乎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李隆基改不动,李琩想改,也只能一步一步的来。
盖嘉运是他的人,李琩有时候也需要容忍对方的一些缺点,卸磨的时候才能杀驴,你需要磨来磨粮食,就不能动他。
但是杨国忠却盯上盖嘉运了,一来,盖嘉运仗着陛下隆宠,在长安过于嚣张了一些,除了韦家,其实得罪了不少人,杨国忠得罪的人跟盖嘉运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他在十六卫不过是得罪了一点人,而盖嘉运几乎是得罪了十六卫所有人。
身在御史台,杨国忠自然知晓,盯盖嘉运盯的最狠的就是裴耀卿,但是裴耀卿当下没有丝毫动手的迹象,因为人家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之势,搞不垮盖嘉运,就不会动手。
而杨国忠的本意,不是搞垮盖嘉运,他也没那个本事,他只是想借此立威。
大概就是,我连盖嘉运都敢对付,你们最好别招惹我。
他这是打虎给狗看,反正我已经得罪那么多人了,也不差你们老盖家。
所以他先后派出杨光翔、刘光庭、杜乾运三人,奔赴江淮各地搜集盖嘉运犯法的证据,打算给老盖头上一课。
干这种事,他必须瞒着杨玉瑶,因为盖嘉运与贵妃关系太好,杨玉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拦着他。
“他没有见你?”
杨玉瑶在家里见到杨国忠后,焦急的追问道。
杨国忠去郑王宅,她是知道的,也赞同对方去服软,她现在不想让杨国忠树敌太多。
杨国忠点头道:
“陛下曾经说过,人一旦结怨,几乎是不可能修复的,什么冰释前嫌,一笑泯恩仇,不过都是装装样子,我对此深以为然,旧恨只能添新仇,绝不可能握手言和,三娘你心里也需有数,从前跟咱们不对付的那些人,今后依然还会如此,切勿被蒙蔽了。”
杨玉瑶一愣,目光呆滞有些不知所措,这番话,他确实听李琩提起过,大概意思就是说,人与人的矛盾是非常难化解的,从前再好的关系,也会因为一件小事决裂,老死不相往来。
这一点,在很多大家族内都不新鲜,亲兄弟翻脸,一辈子不说话的大有人在。
而杨玉瑶极为聪明,她知道杨钊在点醒她,皇后对她的芥蒂,永远都不可能消失。
但是她不愿意承认,她还是希望以最大的诚意,去化解郭淑对她的成见。
殊不知,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