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阿山小树 作品

第四百八十九章 信仰与忠诚,老朱的震撼!

  军队之所以具备强大的战斗力,根本源于其严密的组织结构,以及维系组织的铁律军纪。

  一旦脱离组织的束缚,化整为零,士兵便不再是军人,而与普普通通的百姓再无分别。

  这一次乔装为商旅、分批出关的计划,表面看来不过是换了身衣裳、改了行程,但实际操作却对军队的纪律与凝聚力提出了极高要求。

  这不仅是一次战略上的转移,更是一场对军魂的真正考验。

  事实上,在此之前,这个时代的士兵,是难以分散行动。

  一旦有可趁之机,便有不少人宁可冒险逃亡,也不愿继续从军。

  明朝后期卫所制度的崩溃,并非单纯因为战力不济,更根本的原因在于兵源早已空虚。

  底层士兵大批逃散,连兵籍都成空名。

  原本一卫编制五千六百人,实际上往往连五百人都难凑齐。

  纸面数字固若金汤,实战调度却形同虚设。

  让士兵混迹于逃荒的百姓之中伺机攻城,这种战术古来有之。

  但那往往是短时权宜之计,时间不能持续太久,更不可能行军千里。

  否则,士兵弄不好就真变成百姓跑了。

  然而此次行动不同,自嘉裕关至别失八里,足足三千余里路途,沿线还需横穿干涸沙海,地势艰险,环境恶劣。

  在这漫漫征途之中,士兵们需分批潜行,乔装成商旅,一小股一小股穿越封锁线。

  问题是,他们在中途,会不会当逃兵呢?

  待他们抵达别失八里之时,还能否迅速集结?

  还能否重组为一支编制完整、纪律如铁的战斗军团?

  这个问题,没有人敢打包票。

  自古以来,边防之军之所以悍勇,往往是因边军是“无可退之地、无可逃之人”!

  身处险地者,自然死战不退。

  若真给他们一条生路,又会否有人趁乱溃散、逃之夭夭?

  实难断言。

  然而,沙祁阳对此却信心坚定,眼神中甚至透着几分骄傲。

  他对老朱恭敬说道:“无上皇请放心,此番出征的新军,皆为主动自愿参军,无一人是被强征入伍。”

  “听闻要进军别失八里,士兵们个个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早就盼着能有这一战,为国效力,建功立业。”

  “他们知道这次行动非同寻常,更懂得保密纪律之重要。”

  “微臣敢以军旗为誓,绝不会有一人擅自泄密,更不会有人胆敢临阵脱逃。”

  老朱微微颔首,他是久经沙场之人,对兵法军阵自然有极深造诣。

  仅凭眼前这支队伍的军容严整、行伍有序,他便一眼看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但一支军队的真正成色,光靠外表是不能完全看出来的。

  是否能经得住长途潜行与分散作战的考验,最终还得看实战中的表现。

  需要由时间与战场去检验。

  新军的士兵被分成了数十股,按小队行进,少的五六十人一组,多不过一两百人。

  他们更换装束,伪装成商贾旅人,陆续离关出发。

  在辽阔的草原上,这种规模的商旅十分常见。

  若只有寥寥数人,多会在关前相互结伴,凑足人数再同行,以防途中遭遇盗匪或意外。

  等人凑齐至五六十,便自成一队,鱼贯而出。

  更何况,能够独自闯荡草原、经营买卖的,多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极少会携带老幼妇孺随行。

  因此,这些乔装成商队的新军士兵,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嘉裕关外,便是一望无垠的荒漠与苍茫草原。

  而老朱所在的“商旅”队伍,自然是规模最大的一支,

  不但有原先随行的锦衣卫护卫,更有沙祁阳亲自率队守护左右,可谓布防严密、戒备森然。

  老朱坐在马车之中,虽已不复当年龙姿赫赫,但神采依旧内敛深沉。

  虽说此处再无京中平坦的官道,但车驾工艺精良,减震做得极为讲究,几日奔行下来,竟也不觉太过颠簸。

  数日之后,他们抵达了草原腹地一处部族聚居地。

  当地牧民早已放下戒备,得知是远道而来的商旅,纷纷前来迎接。

  部族首领更是亲自出面,用最珍贵的马奶酒款待来客,还宰羊杀牛,设宴接风。

  老朱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四周,却忽然定在了一个角落里。

  那是一座木雕神像,高不过一尺,也不知是用什么木头雕成,线条粗犷却轮廓分明。

  部落里面的一个接一个地跪拜在木头雕像前,神情虔诚,动作郑重,犹如膜拜神祇。

  可奇怪的是,那神像的模样,分明与自己的孙儿、当今大明天子朱允熥,极为相像。

  老朱心中微微一动,等到众人跪拜完毕,便唤来一名刚行完礼的中年牧民,温声问道:

  “你们所供奉的这位‘九霄玄璇大掌教’,怎么看着与我大明的皇帝,长得如此相似?”

  中年汉子听罢,哈哈大笑,道:“相似?不,不是相似!我们供奉的‘九霄玄璇大掌教’,正是至圣帝君,大明皇帝陛下本人!”

  老朱听得怔住了。

  眼前这名中年汉子脸上满是骄傲与敬仰,毫不掩饰内心的崇敬之情:“如今我们也是大明的子民了,一同沐浴在至圣帝君的天恩浩荡之下,这是何等荣耀,何等福分?”

  “偏偏西边的东察合台汗国还执迷不悟,妄图依仗他们那什么‘主’作庇护,实在是愚昧无知,自取灭亡。”

  老朱听他说这番话,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一时竟难以置信。

  当年自己起兵挥师南征北战,覆灭元朝,驱逐鞑虏,那些逃回草原的游牧部族,对中原汉人恨之入骨,几乎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仇怨深重,如冰炭不容。

  自大明成立以来,双方多年征战,鲜血染遍边疆,从无片刻安宁。

  直到后来,朱允熥命张辅、朱能亲率大军,北伐穷追,彻底扫清北元残余势力,这才终结连年杀伐,恢复一方安稳。

  可即便战火平息,仇恨却根植人心,岂是短短几年便能化解?

  老朱心中原本笃定,这些部族不过是迫于强权之下表面顺服,骨子里必然依旧对汉人充满怨恨与敌意。

  所谓“热情好客”,不过是对强者的敷衍和应酬,虚情假意而已。

  却未曾想,眼前这中年汉子竟如此发自肺腑地敬仰大明天子,对中原毫无怨意,反而充满尊崇。

  老朱沉吟片刻,索性将心中疑问直言道出:“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恨中原汉人?不恨大明的皇帝?”

  中年汉子愣了愣,旋即反问道:“恨?我为何要恨?”

  “大明的至圣帝君,是我最敬仰的神明,我日日焚香礼拜,祈愿他老人家能庇佑我家,哪里还敢心存怨憎?”

  “能生在这等盛世之中,沐浴在至圣帝君的光辉下,得享清平岁月,我已感激不尽。”

  老朱还不死心,继续追问:“可你们当年盘踞中原,飞扬跋扈,万马奔腾,那是何等风光?”

  “如今却被赶回这荒寒草原,再做逐水草而居的牧人,放牛牧马、风餐露宿,连从前的逍遥快活日子也没了,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不甘?”

  老朱很清楚,许多草原部族根本未曾意识到中原自古便是汉人世居之地,反倒认定自己曾执掌大权、牧统中原,就应永远骑在汉人头上作威作福。

  如今被汉人反击推翻统治,在他们眼中,自然是自己的东西被掠夺,自己和家人被被汉人驱逐,恨意滔天才是常情。

  他都已准备好听见那种压抑的愤恨,甚至不甘的抱怨。

  然而,那中年汉子却坚定地连连摇头,神色间毫无迟疑。

  “能在中原作威作福的,是极少数的大人物,是那些贵胄老爷、部族头领,哪轮得到我们这些终日赶羊放马的穷苦牧民?”

  他语气平稳,却带着隐隐压抑的过往愤懑。

  “以前大元统治中原,可我们这些底层百姓除了年年服兵役、上战场打仗拼杀,还能得着什么好处?”

  “不过都是当牛马的命罢了。”他说着,目光投向远方的草原,仿佛仍能看见昔日的烽烟滚滚。

  “兵役繁重,战事不断,许多人被逼得家破人亡,战死沙场的、落下残疾的,不知凡几。”他语调微顿,低声补了一句:“那时的日子,才真叫苦不堪言。”

  老朱再度愣了愣。

  这一点,倒是事实。

  元朝与其他朝代不同。

  在元朝统治时,汉人,尤其是南方的汉人,是不用服兵役的。

  就算自己想当兵也不行。

  因为元朝的统治者,只相信原来游牧部落的人。

  可元朝疆域辽阔,又喜欢发动对外扩张的战争,战事自然不断。

  然而,游牧部落一共才多少人呢?

  如此一来,凡是游牧部落的精壮男子,几乎都在无休止的服兵役,到处打仗。

  事实上,他们还真没有享受到半分好处,反而是因此而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如今大明皇帝收服草原,使部落之间停止了征伐杀戮,也让我们不再卷入那些无休止的战争。”

  “草原与中原之间也再没有干戈,这样的太平日子,怎能不叫人心生感激?”

  中年汉子顿了顿,眼神变得清明且坦然:“你看你们的商队,不是带来了我们用得上的东西吗?”

  “我们不必再提刀上马去抢掠拼命,只需用羊毛、马匹、公平交换,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皆大欢喜。”

  “日子能这样过下去,谁还愿意再回头打仗流血?”

  “谁还会念念不忘那些动乱的光景?”

  “谁做皇帝,谁当大汗,对我们这等平头百姓来说,从来不是最紧要的事。”

  中年汉子道:“自从至圣帝君一统草原,我们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过上了真正安心、舒心的日子。”

  “比起以前成天马背搏命,朝不保夕的生活,现在稳妥安宁了不知多少倍。”

  “而且,至圣帝君不仅止战安边,还派了许多好人来草原。”

  他说这话时,语气略有激动,“有的大夫替我们疗伤治病,有的教我们如何更好地养牛放羊,还有教孩子认字读书的先生,甚至还有能在各部落之间调和矛盾的清官良吏。”

  “草原一天比一天兴旺,牲畜多了,粮食足了,帐篷稳了,孩子笑了,我们的心也安了。”

  “这一切,都是托了至圣帝君的恩德。我们人人心里都记着。”

  说到这里,他语气肃穆,脸上却浮现出几分神圣的虔诚:“在我们心中,他不是凡人,而是长生天的儿子,是受长生天差遣来统御世间、拯救万民的圣主。”

  “我们信仰他、敬奉他,在家中设神像、日日供奉香火。”

  “至圣帝君也早已颁下圣谕,昭告天下,他不仅是汉人的天子,更是四海八荒,万邦共主。”

  “日月所照之处,江河所至之地,皆是他的疆域,皆受他的庇佑。”

  说到这里,那中年汉子仿佛浑身被某种无形的荣耀所笼罩,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目光炯炯。

  “能生在这世道,得以沐浴在至圣帝君的光辉之下,便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报与荣耀。”

  “那些胆敢违逆他、拒不臣服、甚至心怀不敬之人,都是逆天而行。”

  “对于这些人,就该全部杀死,打入十八重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老朱听他说完,仍有些难以置信。

  但看中年汉子那幅虔诚的模样,便知道对方并没有骗他。

  想不到如今,草原上的人心竟然都变了。

  晚上,部落里点燃了篝火,载歌载舞,欢迎“商队”的到来,庆祝和平美好的生活。

  期间,不断有游牧民族的美女向中原的汉子抛媚眼。

  她们都希望能找一个中原男人,嫁到中原来。

  在部落的传说中,中原由于被至圣帝君治理的时间更长久,已经富得流油了。

  只要嫁入中原,她们就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生活。

  可惜,战士们任务在身,没有人有心情在这里做风流韵事。

  这些草原姑娘,注定是在无用功。

  第二日一早,“商队”便又继续上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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