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湖边 作品

第925章 高雄粮仓

永乐十二年三月初,台南平原沐浴在春日的暖阳下,田野间蕃薯藤蔓蜿蜒如绿毯,南瓜花在晨露中绽放,辣椒田的红果在阳光下闪耀如宝石。农人们挥汗耕作,妇女们提着竹篮穿梭田垄,哼唱着闽南小调。远处,鹿耳门盐田的白垛在海风中熠熠生辉,盐工们忙碌地堆叠收获,与平原的丰饶交相呼应。

张孝纯站在台南市新建的观稼亭上,俯瞰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四年前,他初到台南时,这里还是范家军败亡后的荒芜之地,土匪横行,民生凋敝。如今,大明的治理模式已在此扎根,义仓粮满,集市繁荣,学校与工坊林立,流民与原住民和睦共处。作为台南市长,他心中满是自豪,却也深知,这一切繁荣皆源自方梦华的远见与大明的民本理念。

身旁,新上任的农事官陈阿桂递上一份竹简,恭声道:「张市长,今春甘薯试种大获成功,平均每亩产四千斤,较去年增两成。南瓜与辣椒的推广也颇有成效,尤以辣椒最受江南商贾青睐,去年销往扬州的辣椒酱换回五百担丝绸。」

张孝纯接过竹简,扫视密密麻麻的数字,点头道:「好!义仓存粮已足三年之需,鹿耳门盐田的产量也翻了番。陈官,你再督促农户试行轮作,确保地力不衰。」

陈阿桂,年近三十,原是福建漳州的一名落第秀才,靖康年间随家人逃难至台南,凭藉对农事的熟稔被张孝纯提拔为农事官。他闻言拱手:「下官遵命!此外,卑职建议在沿海试种耐盐水稻,若能成功,可进一步扩大耕地。」

张孝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此议甚好,速拟方案,待我禀报金陵。」

正午,台南市集热闹非凡。青石铺就的街道宽敞整洁,两旁摊贩摆满货品:蕃薯糕的甜香扑鼻,辣椒酱罐红艳夺目,南瓜炖汤在铜锅中冒着热气。原住民的藤编篮与流民的棉布衣衫交相辉映,交易的吆喝声混杂着河北口音、闽南话与原住民的土语,宛如一曲多元的交响。

新来的女商贩柳翠娘站在摊前,手持一罐自酿的辣椒酒,笑盈盈地招呼顾客:「各位乡亲,这酒用台南红辣椒酿制,入口辛辣,回味甘甜,来一罐试试!」她原是山东青州的酒肆女掌柜,战乱中辗转南下,凭藉一手酿酒手艺在台南站稳脚跟。如今,她的辣椒酒已成为集市一绝,连原住民头人都成了她的常客。

摊旁,原住民青年达瓦手持一捆草药,与柳翠娘讨价还价:「柳大姐,你的酒好是好,可我这草药治瘴气也是一等一的,换三罐不过分吧?」达瓦隶属高砂族,家族世代居于三峡溪上游,四年前随部落归顺舟山军,如今在集市贩卖草药,换取粮食与布匹。

柳翠娘爽朗一笑:「成!三罐就三罐,下回你多带些山参,我再加一罐!」两人拍手成交,引来周围顾客的笑声。台南集市的公平税赋与统一度量,让流民与原住民的交易日益频繁,昔日的隔阂在买卖间逐渐消融。

午后,台南希望小学的钟声响起,孩子们从教室涌向操场,嬉笑声响彻云霄。十二岁的卢小妹抱着课本,跑向教习先生吴秀英,兴奋地问:「吴先生,今天还教不教怎么用算盘算田租?」

吴秀英,年近四十,原是广州府的私塾女先生,战乱中随难民船来到台南,被舟山军选为希望小学教习。她笑着拍拍卢小妹的头:「今天教怎么测田亩,学好了,将来你能帮爹娘管田!」卢小妹点头如捣蒜,眼中满是期待。

卢小妹的父亲卢大根是河北来的流民,四年前分到五十亩地,如今靠种蕃薯与辣椒过上安稳日子。他常对女儿说:「小妹,咱们命好,遇上舟山军。这学堂不收银子,妳得好好读,别辜负大明的恩德!」

教室内,吴秀英在黑板上画下一块梯形田地,写道:「此田上底十丈,下底十五丈,高八丈,求面积。」孩子们埋头计算,粉笔在木板上沙沙作响。这样的课程不仅教授算术,还教孩子们如何用知识服务农事,体现了舟山军「学以致用」的教育理念。

操场边,十三岁的高砂族少年阿泰正练习射箭。他的父亲是三峡溪的猎人,归顺后将弓术传给儿子。阿泰的箭术在学堂名列前茅,教官说,若他能通过明年考核,就有机会进入神机营,学习火器与工程。阿泰拉满弓,目光坚定,心中暗想:「我要学本事,护住部落,也护住这片新家。」

黄昏,台南城西的工业区灯火通明。织布厂的「百花纺车」嗡嗡作响,女工们熟练操作,丝线化作一匹匹明锦。隔壁的造纸坊内,工人将竹浆摊平晾干,制成的纸张供学堂与官署使用。酿酒坊的辣椒酒与米酒香气四溢,销往集市与江南,成为台南的招牌特产。

酿酒坊的领班王铁柱原是宋朝开封的铁匠,战乱中失去家人,随难民船来到台南。他凭藉一手冶铁技术被舟山军选为工坊领班,如今带领十几名工人改良火药配方。「这批火药威力比去年强两成,」他对副手说,「神机营试射后,年底就能装备到高雄寨。」

工业区由第四师师长司徒芳监督,他亲自检查工坊产出,确保军需无虞。今日,他站在造纸坊外,对张孝纯说:「市长,首相吩咐,年底前要再建一座火药坊,专供神机营。你看哪块地合适?」

张孝纯沉吟片刻:「城东的荒地水源充足,离军营也近,适合建坊。我明日派人勘测。」

台南平原,已不再是范家统治时的边陲荒地。下淡水溪两岸,新修的堤坝将河水引入纵横交错的沟渠,灌溉着万亩良田。时值盛夏,稻浪翻滚如海,沉甸甸的穗子低垂,农夫们弯腰收割,镰刀划过稻秆的沙沙声连绵不绝。

「今年第三茬了!」一名赤膊老汉抹了把汗,对田埂上记录的农官喊道,「按明州农书教的轮作法,亩产比去年又多了一成半!」

农官在竹简上记下数字,笑道:「张市长说了,收成超额的,三成归自家!」

更靠近海岸的鹿耳门盐田,雪白的盐堆在阳光下闪烁如雪。盐工们操作着新式水车,将海水引入层层叠叠的晒盐池,结晶的粗盐经过研磨、过滤,装进印着“台南官盐“的麻袋,由牛车运往港口。盐田旁的告示牌上墨迹未干:「永乐十二年盐政新规:每户年供盐税三十斤,余盐可兑钱或换闽铁。」

昔日的范家军寨已彻底改建为「高雄市」,城墙向外扩了三里,城内街巷横平竖直,中央大道两侧种着从南洋移栽的椰子树。市集上,商贩的吆喝混着南腔北调:

「吕宋来的胡椒!换铁器或棉布!」

「舟山军制的辣椒酱,三文钱一勺!」

城南的学堂里,孩子们正跟着先生诵读《台南识字课本》:「下淡水溪,沃土千里。勤耕则丰,惰耕则饥……」

窗外,几名退役的舟山军士兵在操场边架起木架,挂上一块新匾——「高雄市立中学」。为首的独臂汉子高声道:「明年开春就招生!学算学的能进盐务局,懂测量的派去修港口!」

安平港的栈桥延伸入海,五艘新造的双桅商船正在装货。码头管事核对货单,声如洪钟:

「甲船装盐五百石,发琉球!」

「乙船装蔗糖三百桶,往占城!」

一艘刚靠岸的泰国商船甲板上,水手们抬下几筐从未见过的水果,表皮鳞片状,气味浓烈。围观的人群中,一名少年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这啥玩意儿?」

「番鬼叫它‘榴槤’。」商人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门牙,「金陵的大人们可爱吃了,说是‘南洋奶酪’!」

港务局二楼,高雄市长张孝纯推开算盘,对身旁的书记官叹道:「今年南洋贸易额比去年翻了一番,可咱们的船还是太少。」

平原边缘的山脚下,高砂族的村落焕然一新。原本的茅草屋多了砖石地基,屋顶铺着灰瓦。族中青年背着竹篓从山上下来,篓里装满狩猎所得的鹿皮和草药,直奔山口的「汉番互市」。

市集中央,一名高砂长老用生硬的汉话与盐商讨价还价:「三张鹿皮,换……两斤盐!」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鲜红的辣椒,「加这个,换三斤?」

盐商哈哈大笑:「老丈也学会做生意了!成,再饶你半斤!」

更远处的试验田里,农学士正教土著妇女种植木薯。语言不通,双方就比划着交流,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田埂上立着的木牌画着简易图示:「挖坑深一尺,插茎斜放」。

夜幕降临,高雄城头的灯塔亮起,指引着夜航的渔船归港。市中心的钟楼敲响亥时的钟声,茶馆里的说书人一拍惊堂木:「今日不讲方首相扬州大捷,单说咱们张市长当年——如何带着三百老兵,把这片蛮荒之地变成粮仓!」

听众中,一名白发老妪悄悄抹泪。她是当年范家统治时逃进山的难民,如今儿子在盐务局当差,孙女在学堂念书。窗外,夜市摊贩点燃灯笼,糖炒栗子的甜香飘进屋里。

更南方的海面上,一艘悬挂日月旗的快船正破浪向北。船头甲板,信使紧捂着公文袋——里面装着台南十二县的夏收总报,即将呈往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