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青丘宁

如同猛兽一般的青峡关士兵向着包围圈中间的三人扑了过去,手中的刀枪剑戟挥舞着发出阵阵的风声。

这时青丘刑的双眼里射出来绿色的光,释放了她的妖力施展狐青多情幻境!

士兵们对于青丘刑眼睛释放出来的绿光没有丝毫的防备,青丘刑的妖力通过绿光进入他们的眼睛,不一会所有人都被控制住了神识,进入到了青丘刑为他们每个人所编织的特制甜美幻境之中。

于是青峡关的士兵们纷纷倒在地上,紧闭着双眼,逐渐沉沦在了幻境之中。就连将军坐着的战马也不例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闭上了双眼。

而将军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嘴角渐渐带起一抹甜蜜的微笑。

青丘刑慢慢地走向了将军,站在他的身边,低头看着他那缺乏血色而苍白如纸的脸。

青丘刑深情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将军的脸,喃喃地开口道:“将军……”

楚乙巽搀扶着还在幻境之中“沉睡”的钟淑,也靠了过来。

楚乙巽对着青丘刑开口要求道:“喂,青丘刑,把这姑娘从你那个幻境里放出来吧。”

青丘刑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楚乙巽,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接着她笑了笑说道:“这姑娘?你们之间原来这么生分吗?”

楚乙巽感受到青丘刑的话语里有一份调侃嘲弄的意思,于是他不悦地说道:“与你何干?别废话了,快些解开她身上的幻境之术。”

见楚乙巽一副没好气的态度,青丘刑由于忌惮他身上的那尊“大仙”的存在,便将到嘴巴的揶揄之词咽了回去,接着老老实实地将钟淑从幻境之中解放了出来。

只见青丘刑用手一抓,就有两团绿色的光球从钟淑的眼睛中飞了出来,回到了她的掌心之中消失不见。

接着楚乙巽怀中的妙龄少女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睫毛扑朔了几下,那眼睛就慢慢地睁开了。

钟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自己无忧无虑地和爹娘一起快乐的生活着,可是突然自己仿佛晕倒了一般眼前一黑,再然后……

钟淑睁开眼,没想到要进入视野的就是一张骇人的脸。

一这是张没有脸皮的脸,上面血红的肉暴露出来,牙齿和牙龈裸露在外面,眼睛被戳爆了瘪了下去,两行绿色泪痕从眼窝一直延伸到下颌……

“啊啊啊啊鬼啊!呃……”

钟淑看见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脸顿时吓得又晕了过去。

“噗嗤……”看着钟淑被楚乙巽吓晕了过去,青丘刑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乙巽无奈地看着这一幕,听见青丘刑的笑声他又扭头看向身边的青丘刑,她还有脸笑,这一切罪魁祸首都是因为她!

没有她的那个幻境,自己怎么会做出割脸皮,开胸膛的举动?

而显然青丘刑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她赶紧避开楚乙巽的视线,用力地憋住笑,假装没有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幕。

楚乙巽将钟淑轻轻放在地上,用自己染血外袍的干净一面贴着钟淑的脑袋,并且他还将不斗不灭罩盖在钟淑身上。

做完这一切,楚乙巽站起身来,掐指念决,催动着血火宝典。

“熔火之心,重铸吾身。”

血火宝典是欻所教授楚乙巽的一门功法,分为范、调、熔、铸、工五部,每一部有着不同的专攻方向,例如楚乙巽现在正在使用的熔部血火功就是以疗愈为专攻方向的。

很快楚乙巽敞开的胸膛里的心脏就流出来岩浆一般流质的火流,这火流仿佛像一条毛毛虫一般,缓缓地爬过楚乙巽身上破烂的伤口处。

火流先是从楚乙巽的胸膛的裂口处爬出来,紧紧地贴合在楚乙巽的胸膛上,将整个胸膛上的大窟窿给盖住。

楚乙巽随即感受到胸口处传来一阵阵被烈火灼烧一般的疼痛感,不过这种痛觉充其量是给他一个反馈罢了,他倒是不会觉得有多大的痛苦。

楚乙巽的忽略着火流治疗带来的疼痛感,回忆起学熔部血火宝典时的情景,欻直接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给踹进了一个火山口之中,里面热浪滔天,岩浆滚滚,就好像炼狱一般。

欻那时还很自信潇洒,他坐在火山口边上悠闲地吃着灵瓜,对在岩浆中不断扑腾的小楚乙巽笑着说道:“徒儿啊,虽然你的天赋极高,说不定比师父还高,但是这练功嘛,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功才练得扎实哦。”

小楚乙巽仰头看着悠然自得的欻,他直接将自己往火山口里一丢就撒手不管了,而自己不但时刻忍受着岩浆的灼烧,还时不时地呛进几口岩浆。

小楚乙巽费劲地一边运功,一边强忍着眼眶里的小珍珠不掉下来,在心底暗暗发誓等哪一天有机会了自己一定捅死这个爱臭屁的中年男人。

不过到了晚上,楚乙巽独自待在卧室的时候,却总是发现窗边的桌子上一阵风吹过,留下几枚上好的仙丹和灵药,等他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张望的时候,却瞧见一角紫色的袍子在大树干边上消失……

楚乙巽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一阵恍惚,他想道:可是,自己从没真正想过要捅死他……

胸口的灼烧疼痛感渐渐平息,火流缓缓爬向其他地方,而胸口的那道豁口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淡红的印记。

随后这火流如法炮制地对楚乙巽的全身进行了治疗修复,楚乙巽的脸和眼睛也恢复如初,除了脸上同样留下来一片淡红的印记以外。

青丘刑啧啧称奇地看着楚乙巽这治疗自己的同时还折磨着自己的功法,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对了,你叫楚乙巽?该不会是焱明教会明山上的那个楚乙巽吧哈哈哈!”

楚乙巽穿好内里的衣服,虽然沾满了干涸的血迹,但不太碍事。

他看着在一旁干笑着的青丘刑,淡淡地说道:“对,我就是。”

“啊!?”青丘刑听到楚乙巽“大言不惭”地承认了自己就是楚乙巽,差点惊讶地从地上跳起来。

“你真是楚乙巽啊?!”

楚乙巽感到奇怪地看着青丘刑的反应说道:“你不是制造幻境时利用了我们的神识吗?”

闻言青丘刑摆了摆手说道:“嗨,如果将你们神识中的信息全部获取完,那得多大的工程量啊,更何况我只需要你们扮演一对恩爱的农家夫妻,所以我就只取了一点点你们的神识信息咯。”

楚乙巽听了青丘刑的话,用更加古怪了的眼神看着青丘刑。

青丘刑头发下垂着的狐狸耳朵动了动,似乎探查到了楚乙巽的想法一般。

她说道:“诶,同样的道理,现在咱俩关系熟了,我也就不必再小哥~啊奴家~啊什么的夹着嗓子说话了,那多累啊,还有啊我觉得你们人类修士的功法修炼都好繁琐啊,为什么不像我们妖一样简单实在一点呢?”

“你看你们干个啥都得掐手决念咒语啥的,多费劲啊。你想想我之前放我的狐青多情幻境时有念这么一长串吗?……”

青丘刑貌似是个话唠,话匣子一打开就仿佛停不下来了似的喋喋不休地在耳边发表着自己的高见。

楚乙巽赶紧无情地打断了正说着起劲的青丘刑的话,说道:“停。”

青丘刑很听话的停了下来,四周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楚乙巽看着躺在地上的将军那副奇怪的面容:苍白如纸且瘦削的脸颊,乌紫发黑的嘴唇。

“说吧,青丘刑,你在青峡关都干了什么?”

楚乙巽转过头盯着青丘刑的眼睛说道。

青丘刑丝毫没有畏惧地与楚乙巽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她笑了起来:“怎么?大煌帝国国教的大师兄准备要审判我这个小狐妖了吗?”

“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楚乙巽淡淡地说道:“毕竟,我也有我需要去完成的事情…”

听了楚乙巽的话,青丘刑在将军的身体边坐了下来,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星说道:“看来,我们都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啊……”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秋天,野外的星星就像现在这么美好……

其实青丘刑不是我的名字。我本没有名字,不过是栖息在大煌与乌金边境的山中的一只小狐狸罢了,我现在也不知道那座山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我和我的外婆生活在那里。

我不懂你们人类心中的复杂感情,我也不想去懂。我只想和我的外婆好好地生活,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

外婆从来不修炼攻击型的法术,而只是习得一些医治的法术,时常为山中过路受伤的人治病疗伤,而从来不要求什么回报。

我也想像外婆那样,可是外婆却让我修炼一些攻击和防御型的法术。她说,那是为了让我更好地保护自己。

可当时我还小,总觉得外婆是怕我学了她的那种法术会超过她,或者就是觉得那些医治型的法术更厉害,所以我总是不好好用功学那些攻击和防御型的法术。

直到那一天,一群蜘蛛精不知从哪里来的,他们人多势众,想要强占我们的山洞,还想扣住我们当他们的奴隶。

于是外婆便和我商量着逃跑,我们便终于在一次夜里逃了出来。

可是很快就有追兵追了上来,他们的法术修为都很高,而外婆只会一些医术功法,我更是学艺不精,反而还需要外婆来保护我。

外婆拼命地保护着我,我们一路躲躲藏藏,来到山脚,穿过林子,再经过一片草地,就能逃出蜘蛛精们的魔爪了。

可是他们早就在有着开阔视野、没有遮挡物的草地上做了埋伏。外婆死死地抱着我,将我搂在怀里,我从头上的缝隙里看到他们不断地刺着,砍着外婆的身体,鲜血一直留下来,像水帘一样淅淅沥沥。

我放声痛哭,我想挣脱外婆的怀抱去拼命,我想干脆和外婆一起死了也好,我不想独活。

可是外婆依旧死死地将我抱住,可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睛中的意识已经涣散,嘴巴鼻子里连微弱的呼吸都没有了。

我知道外婆已经死了好久了,可尽管这样她依旧用着自己的身体保持着生前的姿势,那保护着我的姿势。

我哭得嗓子都沙哑了,我知道这么下去迟早他们会失去虐待尸体的兴趣,将我拖出来残忍地杀掉。

我突然就不想死了,我想活下去,我不想外婆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我想,活下去!

所以,不管是谁都好,请来救救我吧!

然而或许是上天真的听到了我的诚恳真挚的祈祷声,或许上天真的感受到了我那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愿望。

我忽然感受到大地传来一阵强壮有力的振动,就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那是马蹄铁在大地上踩踏发出的振动的声音。

我透过缝隙从地面看过去,只看见一条条颜色各异的马腿。

接着我听到了一阵厮杀呐喊的声音,我看见人类的断手握着兵器掉在地上,看见半个人类的脑袋掉在面前,也看到几只该死的蜘蛛精被长枪牢牢地插在地上。

最后仿佛一场戏剧的落幕,战斗发出的嘶吼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渐渐平息,我也感觉外婆的身体变得软了些,仿佛终于放心让我出去了一般。

于是我转出了外婆的怀抱,就这么茫然地站在这片被人和妖是血液染红的草地上,感受着劫后余生的空白感,感受着愿望突然实现的不真实感。

这时我看见几个围上的士兵,他们发现了我,将我带到了将军的面前。

我至今都还记得,将军骑在浑身漆黑,四蹄雪白的战马之上,落日的余晖从他的背面撒下来,他的脸隐没在阴影之中,宛如神明一般庄严肃穆。

他说他叫青丘刑,是青峡关的守将。

他问我是哪里人,名字叫什么。

我却只是傻傻地站着,仰头看着他。

这时我听见将军身边的几个士兵窃窃私语起来,一个脸上微醺,抓着酒囊的士兵说只怕我是化了人形的妖,要将军将我囚禁起来,或者杀了我以防不测。

将军淡淡一笑,却跃下马背来到我的面前,我仰头看着他,他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他说:小妹妹,看你无亲无故,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收养你如何?

我听到了这话却放声大哭起来,我指着远处外婆的尸体哭道:呜呜呜我有亲人,我有外婆,只是她已经,已经,已经死了呜呜呜呜……

将军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措的神情。

接着他让士兵们将外婆带回青峡关,葬在了旁边的一片竹林里。

于是将军开始把自己当作我的扶养人,还给我取了名字,我就跟在将军身边,不断地偷偷练习着外婆曾让我学的那些功法。

有一天,将军突然看着好像无所事事的我,笑着问我想不想学读书写字。

后来我就跟着将军学读书写字,我觉得人类的这种东西很简单,于是很快我就学会了,我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我的名字:青丘宁。

渐渐的青峡关军里士兵们和我也十分熟络了,哪个曾怂恿将军杀了我的士兵还亲自提着两大缸酒跑到我面前来向我赔罪,我只记得他姓张。

再后来,原来的幕僚犯法贪污,将军一气之下将他们赶走,让我担任军师协助他处理军务,因为我是妖所以做起事来很快,将军就没再招过幕僚。

有一天夜里,我正伏案写着文书,将军突然来到我的身边,轻轻将毯子盖住我的腿,我才发现不经意间我的尾巴竟露了出来。

我慌张地看向将军,他却只是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宁儿,注意别着凉了。

他丝毫不在意我是一只妖,明明他是大煌帝国戍守青峡关的将军,是奉命抵御边境妖怪的人类。

可是,不管他知不知道我是妖,他对我始终如一。

我当时觉得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我觉得他,将军,青丘刑,就是我要找的能够守护我一生的人。

可是,再后来,他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