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弑师
每当焱明教的大师兄楚乙巽回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天，他就不禁苦笑，在心底大骂师父是个蠢货。
当楚乙巽站在断仙门前回望过去时，不禁大声喊道：“师父，你错了！我们都错了！”
而这一切的开端，都要从一年前的那一天说起……
焱明教乃是大煌帝国的国教，教主又称祖师，而当今焱明教的祖师正是真龙三火大仙尊——欻。
这天，黄昏时分。
仙号为真龙三火大仙尊的欻将自己的授衣（亲传）弟子，焱明教的大师兄楚乙巽叫道跟前来。
欻站在窗前，背着手，看着窗外无尽的夕阳。
“徒儿，为师可能，没办法了……”
楚乙巽一身白衣，脸上看不出表情波动，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师父不再找找别的办法吗？”
“再找找吗？”欻回过头来，是一个双鬓微微斑白的中年男子的模样，有一块奇怪的黑色印记从脖子以下衣服里面，一直蔓延到他的左耳根处。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欻无奈地说道，语气里尽显苍老，就如同这落日余晖一般，接下来将要迎接的是无可奈何的黑夜。
楚乙巽捏了捏拳头，似乎有些不甘心，但最终他还是表情不曾有波动。
他语气刻薄地说道：“那好吧，师父要什么时候开始计划？……我总觉得师父你太蠢了些。”
欻苦笑着道：“为师愚也，愚不可耐……”
“为师想，就在今晚开始计划……”
楚乙巽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曾经自信潇洒，无所不能的男人，这个自己的师父，竟莫名心里有一阵恍惚。
没想到，这寄生在师父体内的玩意竟然这么厉害……
楚乙巽这样想到，暗暗地咬了咬嘴唇，力道之大使得他嘴唇都被咬破，渗出血来。不过下一秒他又转念想道：不过，就这么轻易地认输的话，师父果然还是太蠢了！
太阳沉入山谷，夜幕渐渐笼罩大地。
欻和楚乙巽留在山门的大殿，一直没有出来过，也无人知晓他们在里面到底做了什么。
随着夜色渐浓，会明山也逐渐变得寂静了下来。
然而等到半夜三更，一道惨叫声彻底划破了夜空中的宁静，响彻了整个山门。
这声惨叫声来自焱明教的外门弟子小千，而他为何惨叫，还要从之前说起。
当时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连夜猫子也没了动静。
宗门一偏的寝卧房中，外门弟子正一起睡在大通铺上，呼噜声此起彼伏。
然而在朦朦胧胧的睡梦中，一股尿意猛地袭上外门弟子小千的意识之中。
小千顿时一阵激灵，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由于忍受不住这股来势汹汹的尿意，于是他起身，披上青色的单衣，蹑手蹑脚地从寝屋溜了出去。
屋外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的星星还算明朗。
脱离了室内的些许燥热的气息，迎面而来的冰凉的夜露之气使得小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快点拉完尿，就回去吧。
小千这样想道，借着星光踏着露水朝茅房走去。
四周寂静一片，却突然“啪嗒！”一声在小千的身后响起。
身后的屋顶突然传来瓦片受踏的声音。
小千被吓得心肝一颤，连忙回头望去。
模糊的黑中，依稀可见屋顶的轮廓，那里却空无一物。
估计刚才有野猫掠过屋顶吧。
小千心里这样安慰自己道，便宽心了不少。
等到小千途径大殿的时候，却看到奇怪的一幕来。
此时分明已是半夜三更，连夜猫子都不叫唤了的时辰。
为何，那大殿的纸窗户透出微微的烛光出来？
小千看着那微弱的烛光，心里作疑，心想莫不是山门里来了贼人？！
想到这里，他的尿意似乎消散几分，那份急迫的心情也别暂时搁在了一旁。
小千内心这样自作聪明地想道：这万生大殿内，为何此时仍有光亮，我小千倒要查探一番。
若是山野毛贼，自己虽是扫地挑水的杂役弟子，那点道术对付他们也是绰绰有余了。
如果不能应付，只需嚎一嗓子，一众入睡的师兄届时也能立马醒来相助。
犹豫了一阵子后，小千下定了决心要进去探查一番。
不过终归是要谨慎些行事的。
小千费劲地按照平日里师父所教的方法纳气藏息，来到纸窗下。
纸糊的窗只消轻轻一捅，便现出了个窟窿来。
通过窟窿的烛光更加明显了。
小千对着窟窿往里瞧去。
奇了怪了。
里面空无一人。
大殿的供桌上的物件儿整整齐齐摆着，不像被人动过。
并且，那香烛也未曾被点燃过。
小千看了看这屋内的影子，发现这光源好似来自高处。
是何人高处点光烛？
怀着这样的遗忘，小千壮起胆子，轻轻地推开了大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除此之外，四周依旧静无声。
小千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步步向前走去，这里不知为何一股空荡荡的感觉，令人有些害怕。
待小千近了前坛，便抬头望去，看那光源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一看不要紧，小千差点被吓的要叫出声来。
竟是一人悄无声息地盘坐于梁上！
此人气息掩藏的极好，似乎本没有气息一般。
小千冷静下来后正欲大声呵斥，却惊讶地发现这人穿的似乎是师父的袍子？
因为是微弱的烛光，小千不敢枉然下定论，因此慢慢上前靠近观察。
等靠得更近一些了之后，小千心道果不其然。
还好我眼尖心细，好险对祖师不敬！
这金纹龙红绣紫袍，不是师父的着扮还能有谁？
小千心里想到：是了，难怪气息掩盖的如此之好，一切都对的上了。
小千不敢再多想。
“弟子小外门，不敬真龙三火大仙尊，请仙尊责罚！”
小千一边说着一边倒头便拜。
大殿回响着噗通一声跪响。
然而对于弟子的话语，仙尊却无动于衷。
小千此时伏地，不敢做声。
然而良久过后，一声微弱的嘀嗒声在小千前方不远处响起。
小千低着头，心里疑惑不已：这是什么声音？
仍是不敢抬头。
过了很久之后，又一声嘀嗒的声音响起！
小千心里纳了闷：仙尊这是何意？不过他却是不敢揣测仙尊，只好继续伏在冰冷的地上。
小千的身体僵硬的酸麻了。
又是一声嘀嗒！
小千终于忍受不了了，他心虚胆怯地缓慢抬起头来，只见仙尊仍盘坐于房梁之上。
仙尊背对着小千默不作声。
小千心里直打鼓：自己是去是留？也没个表示。
咦？
突然，小千发现仙尊下方地板上，自己跪拜不远前。
有三滴砸开的水渍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小千心里的疑惑更甚，他凑近一看，居然是血迹！
小千吓的顿时愣住了。
师父乃仙尊之体，一发一血可媲美灵药珍草，且轻易不受损伤，为何滴下这三颗精血？！
阴冷的风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钻到了他的身子里。
或许是那扇纸窗上的窟窿里冒出的风。
小千瘦削的身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可是，他的眼尖心细，他的恐惧与敬畏，他的侥幸和惶恐。
让他不得不跪着地，屈着身。
一寸寸地，挪到仙尊跟前来！
仙尊依旧无动无言无息。
小千强忍着内心的不安与恐惧，一点点，一点点地抬头望去。
他却看到——
三个窟窿正死死地盯着他，其中两个黑洞洞，一个散发着光。
仙尊的双眼被人剜去，舌头竟被捻做灯芯，与干草一起点了起来。
那是一副凄惨的面容，一个凋零的仙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好像从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千嘴里喊了出来！
可是他越喊得卖力，声音就越发沙哑无力，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只能像断断续续的线一般在空气中游荡。
两腿之间那被遗忘已久的尿意化作一滩温热，腥骚的臭味直冲小千的鼻子。
他顾不得什么不敬仙尊了。
毕竟仙尊也不能如何责罚他了。
他只想快些喊师兄们来。
来救救自己，来救救焱明教。
可是他的双腿尚由不得自己使唤，仍打战不已。
小千只好硬撑着身体，两只手作车轮，驮着自己艰难到殿门前。
“师兄，师兄啊！师兄们快来啊！”
他一边喊，一边要去拉开那扇门。
吱呀一声。
门开了，不过是被推开的。
一个白衣的男子出现在小千的面前。
他顺着男子的黑面白底靴子往上看，顿时觉得十分惊喜。
“大……大师兄！大师兄是你！太好了大师兄！出事了大师兄！”
小千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焱明教的大师兄，是真龙三火大仙尊的授衣弟子。
大师兄自是一众弟子中最为神通广大的。
如今有他来处理，倒是心中放心不少。
“小师弟，何事如此惊慌？”
小千匍匐地上，大师兄身材颇为高大，于是看不清他的脸。
不过这镇静自若的声音传到他的耳里，令其安心不少。
“大师兄！师父……师父死……仙遁了！”
小千险些忘了忌讳。
“哦？小师弟莫慌，先起来再说吧……”
昏暗中大师兄递来一只手。
“多……多谢大师兄。”
不知为何，小千竟听得大师兄的语气里似有几分笑意。
是自己听错了吧？
他将手攀住大师兄的手，怎么有些黏黏糊糊的感觉？
不过刚才被恐惧情绪冲击的有些头晕眼花，小千还没想太多。
待终于起身，稳定了身形。
小千将手指向身后的大殿。
“大师兄，师父就是在房梁之上仙遁了。”
“哦？我刚自寝卧来，你且带我去瞧瞧。”
“是。”
于是小千领着大师兄去往仙尊尸体处。
大师兄令人安心的步子声在身后，先前的恐惧似乎一扫而空了。
突然，小千感觉到了手上的粘腻难受。
于是借着仙尊口中散发的烛光将手凑近了细看。
一股腥甜气味。
一手血红景象。
“大……大师兄……”
小千的双腿又开始哆嗦。
小千顿时感到那股恐惧又来了，并且从未离自己如此之近。
这时身后的大师兄语气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与此同时小千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小千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哆哆嗦嗦地问道：“为……为何，师兄你……你的手上……会有鲜血？”
小千的内心将刚才的一些画面串联起来，不由得产生了一个惊悚的猜想：
为何？
大师兄不是自寝卧而来吗？
为何？
其他师兄为何不来？
为何？
那刚才踩在屋顶瓦片上发出的声音……
真的是一只野猫吗？！
大师兄楚乙巽在昏暗的大殿之中轻轻地笑了，他一步步地向小千走进：“小师弟，你想知道吗？”
“那就过来啊，我来……告诉你吧。”
“不，不要啊！”小千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即不断地往门口爬去。
可是他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怎么能逃得掉呢？
楚乙巽可是焱明教的大师兄啊，是一众弟子中最为神通广大的啊……
“大师兄，不，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