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次
一场夜雨过后,路上积了很多雨水,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坑,车轮压过,浑浊的水花向两边飞溅开来,像两扇薄翼一般。
行不多时,只见前方有一座广而平缓的山横亘在前面,树木稀疏,杂草丰茂。
几人估摸着也差不多快五里了,道路开始有了缓缓的坡度,王小二放慢了车速,他们仔细观察着道路两旁,想看看哪里是否有埋伏,可什么也未发现。
马车行到前方一处不高的山坡处,道路向北转了个弯,行百米,道路又向东而上。
行至一山梁处,见有一棵山桃,其叶蓁蓁,硕果压枝,个个酡颜醉脸,在夜雨的洗濯之下,就像是落入人间的仙品。
明月升见了,满心欢喜,叫停了马车,三人一齐来到树下,摘了些山桃,就地而坐,品尝滋味,欣赏风光。
有山鸟啼于灌木,白云层生,清风徐徐;立于此间,能看来去之路,能览百野千坡,能吹三月之风,能生无穷快意。
三人正感受着此间意境,忽明月升喊他们看一处山坡,只见那处好像有几匹马,正是刚才山脚拐弯处的山坡背面……
一处山坡,平白无故地出现几匹马自然让人生疑,他们马上联想到了昨晚那两个黑衣人的对话,得出了一个可怕结果——那处山坡可能便是昨晚听到的两个黑衣人所说的埋伏之地。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伙人的目标是谁呢?刚才从那过的时候得有多少弓箭瞄准着他们;想到这里,他们忽觉背后发凉,惊悸不已。
文漠然一瞬间想到了很多:雨夜后的黑衣人,客房门口处的那一滩血迹,门纸上的破洞,傍晚进店的那三个人,他们上楼时走进来的那群商人,以及今早马棚处看到的那驾华丽马车。
这些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只能让他联想到一个人——那驾华丽马车的主人。
可是,就算真是这样,他们又有什么能力去改变一切呢?
就像王小二说的那样:“这种事情他们就算知道又能怎样,还是不要管的好”。
于是,他们呆立在那一处,胆怯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心中的道义感被挤压得透不过气来,这让他们坐立难安,食之无味。
过不多久,见那路上有一黑点在向这边移动,三人定睛一看,确认是一驾马车。
文漠然深吸了一口气,以压抑颤抖的心,接着说道:“那驾马车极可能就是贼人目标,今贼在眼下,安忍其害人,你们在此,待我驾车返回,告知那过路之人。”
说罢,挽了挽衣袖,提鞭跳上马车,欲独自前去。
明月升叫住道:“要去一起去……如若分开,遇有变故,怎生是好。”
“既如此,我也去吧,我驾车技术好。”王小二拍了拍胸脯。
于是,三人又驾车返回,向山下赶去。在这紧要关头,他们战胜了恐惧,提鞭而起,像无惧无畏的战士一般驾着战车向敌阵冲去。
马车飞快向山下奔去,有风卷起残叶,舞于空中……
且说那几个黑衣人,远远见一驾五彩真丝华盖马车驶来,一时间弓弩齐出,直等那驾马车进入射程。
那驾马车越来越近,就在黑衣人要发射弩箭时,忽觉烟尘突起,一驾雕竹马车从一旁冲出来,上面有一小子大喊:“有危险,有埋伏……”
黑衣人见状,也不顾那驾马车,向着目标马车弩箭齐发。
那华盖马车侍卫看对面有马车冲来,又有人喊危险,意识到不对,立马紧勒缰绳,紧急刹住马车,车内的人听到叫喊声,立即警觉起来。
有十几支弩箭凌空飞来,一支弩箭正中那侍卫右肩,那侍卫坠下马车来;弩箭飞驰,钉在马车车厢,有几支弩箭直入车厢内,被那公子持剑纷纷打落。
“快点,帮我一下,避不开了!”王小二叫道,急得满头是汗。
文漠然听了,跃到车辕前面,双臂使出全力,与王小二同拽缰绳,才险而又险地避开了两车相撞,幸亏此转弯之处路面宽广,不然哪里能避得开;有几支弩箭钉在了竹雕马车上面,深入车厢,还好箭头没扎到谁。
山坡上的黑衣人全都冲了下来,直扑那辆华盖马车,那公子及另一个侍卫跳下马车,拔剑出鞘,倒地的侍卫也单手持剑站了起来。两伙人混在一起厮杀,两个侍卫分别挡住一个黑衣人,其余的四个黑衣人全都直奔那公子,围在一处厮杀。
文漠然三人看着这阵仗,简直心惊肉跳,慌乱无措;王小二跳下车辕,索性钻到了马车底下躲了起来。
黑衣首领见这几个坏事者,简直恨死,只要杀了要杀的这几个人,目击者都得死。
那受伤的侍卫哪里能敌,打过四五回合,直接被一黑衣人一脚踹倒在地,连续劈砍,打得那侍卫在地上翻滚腾挪,连滚带爬,撞到了那驾雕竹马车边,手中剑滚落在文漠然眼前。
黑衣人举刀砍下,眼看就要丧命。
那侍卫咬牙强撑着剧烈的疼痛,趁一个间隙拔出肩上的箭,悠忽一甩,快如鬼魅,那黑衣人应声倒地,一支箭贯穿了黑衣人胸口,举起的刀掉落在了地上。
黑衣人艰难在地上挣扎,想要爬起来握住那把刀。
那侍卫却再也无力站起,眼睛呆滞,口中喃喃向旁边几人说道:“勇敢的年轻人,听着,这箭有毒,捡起我的剑,杀了他!”
三人依旧躲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样的场面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遇见。
当初想着冲下来救人全凭着满腔热血,如今几人见了真刀真剑的厮杀,那些勇气热血也因为害怕消失得干干净净,惟剩下两股颤颤,牙齿打架,只差尿了出来。
然而,既然有冲下来的勇气,也不至于有被吓出尿来的勇气。
如果被吓尿,那也太丢人了,所以他们还不至于被吓尿。
黑衣人挣扎着,捡起地上的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向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侍卫走来。
“快捡起剑来……杀了他!”
眼看着黑衣人就要逼近,文漠然听着侍卫的话,鼓起仅剩的勇气,捡起了地上的剑,脚步轻浮想要迈出,却感到迈不开腿,那双腿是软的,哆哆嗦嗦不听使唤。
他想要举起剑,那手也像腿一个德行,摇晃的厉害,根本不听使唤。
他就这样看着那黑衣人摇晃着靠近,黑衣人虽然身躯摇摇晃晃,脸上却依旧狰狞,估计是看着面前小伙那快要吓尿的样,反而放肆的笑着,也感觉身体有了几分力气。
黑衣人龇牙咧嘴,右手抬起了刀,就要朝那侍卫砍下去。
文漠然瞥见那受伤的侍卫喊道:“砍……”,然后垂下了头,鲜血顺着他的臂膀流下,染透了半边衣襟。
黑衣人满脸怪笑,尔后怪笑中没有了笑,只剩下怪,黑衣人满眼惊惧,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嘴也张的老大,鲜血顺着嘴里渗出,黑衣人低头看向胸腹,胸腹在流血,一把剑插在胸腹间,后背有些凉。
少年双手死死握着剑柄,剑尖贯入黑衣人胸腹之间,在后背透出,少年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黑衣人弯身缓缓向前扑倒在地,少年在黑衣人倒下的刹那才想起躲避,双手慌乱松开剑柄,躲了过去,坐倒在地上。
少年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脸上也溅满了鲜血,他跌坐在倒下的黑衣人前,大口喘着粗气,心‘咚咚咚’地撞着那感觉已不是自己的躯壳,好像随时都要跳出体外。
他感觉手脚如同木头一样,全身都如同木头一样,没有知觉,只有那剧烈的心跳,似敲打着的鼓点,随时都要将那面鼓撞碎。
这是他第一次举剑杀人,想想这些,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马车,第一次住客栈,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总之,一张白纸,干什么都是第一次,很多个第一次。
而真正遇到这种场面之时,几人无一例外都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也许男孩曾经拿起过刀,放出过狠话,但现在的恐惧是真真正正的。
明月升蹲在马车旁,看着少年亲手杀死了黑衣人,张着嘴巴呆呆看着那处。
王小二始终趴在马车下,头埋在两只袖子之间,不时瞅下外面。
激动的心和颤抖的身体依旧继续着颤抖和激动……
几个黑衣人将那公子团团围住,从四面攻来,一时之间刀剑齐出,寒光刺面,幽风袭背;公子威风凛凛,全然不惧,一把长剑迅如疾风,挡下前面刺来的两把剑,又快速向后探去抵挡住后面两把刀的进攻,刀剑相交,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公子挥舞着手中长剑,剑法出神入化,几个黑衣人竟不能伤他分毫。
战不多时,那公子一剑斩断一名黑衣人手中利剑,顺势一剑刺入一名黑衣人胸膛,随后拔剑向后又是一刺,另一名黑衣人应声倒地。
文漠然已经爬到雕竹马车旁边,坐在地上,几人看得目瞪口呆,连连称奇。
黑衣首领见状,暴跳而起,刀法凌厉了七分,一时打得那公子连连后退,只能招架;那公子直退至马车旁,以左手换剑,一剑挑翻左边攻来的黑衣人。
黑衣首领见状,大喝一声,提刀跃起,挟千斤之力砍下,那公子见此,一剑朝黑衣首领腹部刺去,黑衣首领看势不利,急忙以一种夸张的身法在空中向后翻滚出数米,拉开距离。
另一个侍卫结束了战斗,场中只剩下了黑衣首领。
黑衣首领笔直地立在原地,随着左手紧握成拳,身体肌肉也一块块突起,看上去无比雄壮,坚实有力。
公子心中一凛,暗道:“不好,竟然是修行者,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