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远山 作品

第1章 风起凉州

汉延平四年秋,天子巡边凉州。

凉州城内彻夜灯火通明,琵琶歌舞声通宵达旦不绝于耳,大汉天子刘易正沉醉在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里。

城楼上,寒光铁衣,霜重鼓寒,红旗不展。

三千羽林军日夜守卫在凉州城上。城外,还有三万凉州军驻守在各个要地,随时等待着皇命。有他们在,皇帝陛下便可醉生梦死在凉州的葡萄美酒歌舞中……

天子的銮驾已经在凉州停留一月有余了,凉州城内的街巷间多了一首《凉州词》:

凉州琵琶动秋声,美人舞动纱衣身。

天子醉饮酒泉酒,夜夜笙歌夜夜深!

……

……

这几日,羽林军统领明崇礼总有些许说不上来的不安……

有风起于北方,风里携卷着塞外的沙尘,无情遮盖了凉州城的天空,沙尘从天而降,湮没了整座城。

凉州的百姓纷纷关上了门,蜷缩在干燥的黄土屋里,只有那凉州城上的将士依旧立于黄沙之中,纹丝不动。

风沙肆虐,黄沙漫天,吹散了凉州的琵琶声,夜光杯碎了一地,皇帝扫了兴致,龙颜大怒。

“什么鬼天气……”

摔杯声后,恼怒的骂声紧跟着从凉州城内某处传出,在弥漫黄沙的天空中飘荡。

鬼天气往往带着厄运而来……

羽林军统领明崇礼站在黄沙漫天的城头上,眉头紧锁,表情凝重,似乎是嗅到了异常的气息,急忙下命:“关闭城门,全军戒备!”

沉闷的号角响起,伴随着‘吱呀呀’的沉闷响声,沉重的城门快速关上,城上羽林军控弦而立。

两万沙陀骑兵借着风沙的掩护,直遁至凉州城下,将凉州城围得似铁桶一般。

皇帝惊怒,忙披了黄金甲,执天子剑,挎宝雕弓,登上城楼,眺望城下。

只见风沙中皆是执弯刀跨弯弓的沙陀骑兵,皇帝厉声喝道:“尔等夷狄,为何犯我疆界,侵我国土?”

阵中沙陀首领高声叫道:“听说汉朝天子在此,特来捉去做客。”

城下人马皆大笑。

皇帝见此,大怒:“凉州军是睡着了吗?竟让沙陀人摸到了朕的脚下,一群饭桶!”。

话音未落,城外转出一队军马,看军队盔甲,正是凉州兵。

看来,凉州军并不是睡着了,此时凉州军的刀枪是对着皇帝的,现在他们是叛军。

叛军中为首的将领高声叫道:“狗皇帝,凉州是凉州军的凉州!凉州军岂能保你这等昏君!汝之昏庸,罄竹难书,汝之德行,败坏无道。吾奉天命,行天道,特来伐汝,汝趁早滚出来引颈受戮,保汝全尸。”

皇帝擦了擦眼睛一看,正是凉州军统领,武威将军张若志。

才知是此人谋反,竟然还与沙陀狼狈为奸,引沙陀人入关,帝怒不可遏,大喝道:“乱臣贼子,朕必擒汝,以敬祖宗。”

说罢,拈弓搭箭,照张若志头上便射;张若志见箭来,急忙退入阵中,下令攻城。

城上弓矢齐发,顿时大片士兵中箭倒地,死伤一片。

然而,人数相差悬殊,叛军有备而来,大汉天子和他的三千亲军被五万敌军包围在凉州城内,箭矢呼啸,冲车不断的撞击着城门。

云梯起处,凉州兵似疯了般地涌向城头,沙陀骑兵则围住城池四面,围而不攻。

明崇礼指挥着羽林军在城头上奋力拼杀,浴血奋战,阻挡着那些想要登上城墙的凉州叛军,刀剑割破喉咙、刺穿铠甲、砍碎头盔……

叛军的尸体不断的在城头堆积,滚下城墙,地面一片血泊。

由于人数相差悬殊,叛军攻势太猛,羽林军也不断有兄弟倒下。

战争,总要死人……

直至天色已暮,叛军才停止了进攻。凉州城上,狼烟四起,羽林军将士疲惫的靠在城头上,有的正在包扎伤口,有的则永远闭上了眼睛。

明崇礼知道,再这样下去,城必破,必须要有人去报信,去最近的城池报信,趁着夜色!

然而,外面的敌军并没有放松警惕,沙陀的骑兵还在围着整座城,巡逻的小队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火把把凉州城外整个天空照亮得如同白昼。

几个修士临危受命,靠着隐身术,疾行术出城报信,还未出敌围,只余一人逃得残命回来。

看来敌军中也有修士,而且实力更为恐怖。

显然,报信已不现实,仅靠三千羽林军也难以坚持多久,等待着虚无的援军到来,皇帝根据明崇礼的一番分析,决定连夜突围。

如何突围呢?敌军将城池四面都围住了,并在北门布下重兵,因此明崇礼决定由一人扮作皇帝带领小部分人从西门突围,吸引敌人注意力,然后剩余的人护着皇帝从东门突围,一路向东。

“二哥,我愿以身为饵,从西门突围,引诱敌军。”说话的正是明崇礼的弟弟明玉章。

“不……我去吧,你负责保护皇上从东门突围。”明崇礼说道。

“二哥,保护皇上,非你不可,小弟,不畏死!”

“好,好!保重。”明崇礼眼含热泪,郑重说道。

此去,明知无生,也亦无畏;明知无归,但亦望归。

三更时分,明玉章身穿黄金甲,带领八百骑,从西门杀出,喊杀震天,顷刻间杀得西门外守军人仰马翻,抱头鼠窜。

敌军闻听西门杀声震天,又见有穿黄金甲者,以为那就是大汉皇帝,全部都跟着向西门涌去。

八百骑陷入重围,死战……

明崇礼看着时机已到,带领着剩余的士兵护卫着皇帝,趁机向东突围,趁着敌军顾此失彼之际,杀开一条血路,向东奔袭。

明玉章被围困在万军之中,八百人马拼死力战,已所剩无几,面对着四面八方潮水般围来的敌人,杀意四起,玉龙剑过之处,非死即残;一番厮杀,回首看时,身边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战友,他大啸一声,挥舞手中玉龙剑,一路从西门杀到南门,犹如砍瓜切菜。

终是寡不敌众……

鲜血染透黄金甲,玉龙剑落为君死。

叛军首领看死者不是皇帝,立即号召军队向东追去……

明崇礼护卫着皇帝沿大路狂奔三十里,遇一坡地,正是人疲马乏之际,忽然有一队人马从两边杀出,皇帝大惊失色,众将上前拼死抵抗。

后面追兵又至,明崇礼不敢恋战,带领人马冲杀,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护着皇帝,转投小路,此时身后只剩百余骑跟随。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蹦出一个力士,身躯如山一般,挡住去路;力士全身肌肉突起,皮肤坚硬如铁,看上去是个土系修士。

土系修士,修得肉身坚硬似铁,又力大无穷,完全不惧普通刀箭的伤害,普通士兵在战场上遇到这样的力士,就如鸡蛋碰上石头一般脆弱。

那修士手中挥舞着巨锤,只一招下去,就将上前的兵士连人带马砸出几米开外,撞在石岩、树木上,石岩破碎,树木倒折,人马无命。一时间百余骑折去一半。

明崇礼见了,跃马而出,紧了紧手中长枪,匹马挺枪照那力士胸口便刺。

不知是长枪太快太利,还是那巨锤太重,力士来不及招架,便被一枪穿得透心凉,鲜血如喷泉一样从力士后心喷涌而出,力士轰然倒地,巨锤也跟着陷入地中,震起一阵尘土。

原来此枪非比寻常,名为寒月枪,无坚不摧。

余下众人一路行至天明,人马皆疲惫不堪,逢一断崖,宽约两丈,马不能前,后追兵又至,皇帝大恸。

“朕命休矣!”

明崇礼在马背上忙道:“陛下休惧,此乃造化,此崖虽宽,只需往后稍退,便可跃马而过,待臣去挡住追兵。”

仅剩的十余骑冲出迎敌,皇帝把马稍稍后退,明崇礼持枪照马背上一拍,那马吃疼,驮着皇帝腾空一跃,轻轻松松跃过崖去了。

明崇礼即持枪冲入敌阵,乱杀一阵,然后策马朝崖边飞奔,也跃到对岸,跟随者只剩二骑。

追兵至崖边,不能前进,纷纷朝崖对岸放箭,奈何不得;有些为了富贵甘愿铤而走险的人,纷纷骑马跃过对岸,被明崇礼跃马挺枪,一枪一个,连挑数人;那些没跃过的,连人带马坠入崖底。

于是再无人敢越……

明崇礼护着皇帝,往林里深处走去,仅剩的两个卫士,还是继续守在崖边断后。

叛军站在崖边面面相觑,不敢前进一步,直到首领到来,才下令士兵沿着断崖围下去,指挥骑兵跃到山崖对面。

那些先冲过来的骑兵,都被两个卫士给活劈了。

首领张若志大怒,亲自弯弓搭箭,射杀了对岸的两个卫士,然后指挥骑兵越过山崖,步兵则在此搭桥铺路,准备对深林进行地毯式搜索,并下达命令:“凡捉到皇帝者,赏万金,封列侯!”

明崇礼护着皇帝朝深林中走去,越往里走,就越感到林·深树密,不见天日;藤萝葳蕤,绕树疯长,行不多久就道路全无,迷失了方向。

又脚下多荆棘,马不能前,只好牵马步行,就这般走到天快摸黑,二人都已腹中饥饿,口渴难耐,好不容易碰到一条河流,便停下来歇息。

明崇礼从河里徒手摸了些鱼,又在河岸边升起一堆柴火,先烤了几条鱼,同皇帝一同饱腹。

逃了一天一夜,皇帝早已饥肠辘辘,就算现在吃着烤鱼,也甚觉味美,就算是那凉州城的葡萄美酒,玉盘珍馐也不及此……

此时,这个年轻的皇帝早已不复在凉州城时那般神采奕奕了,他满脸愁苦,杂乱的头发上挂着些枯草残絮,一脸颓废样,随即眼角便渗出了泪花,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落在了燃烧的柴火上,顷刻蒸腾消失。

他呜咽着:“没想到朕会落到如此境地,如今要如何是好?”

“朕愧对祖宗啊!”皇帝满面痛苦,流下悔恨的泪。

“明将军,假如朕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活着回去,扶持我的弟弟,让他做一个好皇帝。”

“皇上,莫要悲痛,还请皇上宽心,只要臣在,臣就算是肝脑涂地,也要保皇上平安归京。到那时,收拾兵马,平定凉州,指日可待。”明崇礼忙半跪着说道。

“可恶的叛军!”

“朕定要报仇雪恨!”

……

……

南阳王府,皇帝唯一的亲兄弟刘和背手挺立在高大的屏风后面,烛光摇曳,将他的影子拉的格外高大。

他在等待消息,从凉州传来的消息。

不一会儿,一只信鸽停在窗畔,南阳王赶紧放进信鸽来,从信鸽腿上取出一张纸条,铺展开来,抹了抹药水,上面的字便密密麻麻地显露了出来。

只见字条上写着:万岁,臣已将皇帝困于绝境……不日,大事必成。

南阳王看完信,习惯性地在烛火上点着烧了,口中平静说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吧!”

随即又长舒一口气,哈哈大笑,近乎疯狂。

“死去吧!皇位是我的!是朕的!”

疯狂地大笑后旋即又恢复平静,声音变得阴冷,令人发颤:“只要你死了,皇位自然是我的,百官自会来迎朕登基!”

疯狂阴冷的笑声在屏风间回旋盘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