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勇气
“算了，还是把你放了吧。”
正当伊莉雅彻底陷入绝望，脑海里又浮现出童年阴影的画面时，纳兰竟然又奇迹般地回到了她的视线内，松开了将她紧紧捆缚的绳子。
伊莉雅缓缓的站起身，心中本来有一肚子的怒火想要宣泄，当看到眼前这个无比威严的精灵，她又无法愤怒的去谴责对方。
纳兰先让她陷入绝望，又给了她一线生机，这种鞭子加糖果的做法竟磨灭了她原本的坏脾气。
当摘下沾有狼人口水的破布时，伊莉雅出口的第一句话并不是祝福对方的全家，而是一声轻微的“谢谢”
“……”
“呸呸呸，我想说的是，你这个家伙实在太屑了，居然敢把本姑娘独自一人扔在这里。”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伊莉雅立刻改了口风。
“你这家伙，本姑娘不跟你计较就算了，你还无耻的绑了本姑娘，到现在才来解救我，还不快道歉。”她杏眼圆睁，努力想摆出一副非常愤怒的表情，但怎么看都差了一些味道。
“没办法，有害垃圾乱扔在小巷里，是会遭到那些环保主义者的报复的。”纳兰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调侃了一通伊莉雅。
“你……你这家伙……”伊莉雅气得满脸通红，“为什么放跑那三个狼人？你明明很清楚他们是穷凶极恶的绑匪，你是和他们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是真信了他们的虚情假意的话？”
“他们听从了我的命令，把信息都告诉了我，所以我就把他们放了，至于他们是不是绑匪，干了什么勾当，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连一点社会道德和公理心都没有吗？”
“没有。”
“那你还放了我，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是更好？反正你也不怕杀人灭口。”
“放你只是因为我不想惹上麻烦，还想在格兰城好好的生活。无论从哪方面而言，都是你先攻击的我，我把你绑起来可没有错。”
“随意绑架他人，掠夺钱财，还一脸有理的样子，你连一点基础的法律常识都没有吗？”
“我没有法律，但是有常识，起码知道攻击我的人不是什么好人。”
对现在的纳兰而言，所谓的三观早就和他的情感一样消失了。现阶段的他只能依靠自我学习来恢复相关方面的认知。
“你……”伊利牙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
“站住。”
伊莉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纳兰没有理会，继续按照原定路线行走。
“我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伊莉雅一路小跑的追上了纳兰。
“你是聋子还是什么？听不见我说的话吗？”
“听见了，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纳兰抛出这么一句，脚步没有丝毫放缓。
“你等一下。”
“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从埃德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全貌，又擅自放跑了那几个绑匪，已经严重阻碍了我接下来的行动。我需要你发誓绝对不把秘密泄露出去，之后也不来搅和我的布局，否则可别想从本姑娘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我干嘛要为这种事发誓？”纳兰的速度越走越快，丝毫没有理会伊莉雅的感受。
“好啊，那就让本姑娘和你大战三百回合……诶？我……我的剑落哪去了？”
“在我怀里，姑且算是你的保释金。”纳兰晃着身上的布衣，怀中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拜托，你知道保释金是什么意思吗？”伊莉雅在愤怒之余还有些哭笑不得，“这一双秘银剑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挂念，不仅价值连城。对我还有非凡的意义，赶快还给我。”
“我放你本就是有偿的，代价是提供信息，而你拒绝了这个机会，就只能用这两把剑作为代价了。
你一直强调母亲的挂念之类，无非也就是找借口，想欺骗我把东西还你罢了，谈什么非凡的意义？”
纳兰的这句话其实属于无心之言，是他在自身推断下得出的结论，但在伊莉雅听来，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她想起了这么多年来其他人对她的冷嘲热讽。
“你母亲就是精神分裂，自杀而死罢了，你还说什么被吸血鬼杀了，真是笑话。”
“原谅她吧，母亲是神经病，女儿肯定也有遗传的。”
“还敢污蔑尊贵的救世主们，真是可笑。”
“应该把她抓到精神病院里去，省的她又做出什么极端行为。”
【你们，你们根本就没有
目睹现场，没有目睹我母亲的惨死，凭什么，凭什么说她是精神病！凭什么说她是自杀！
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吸血鬼手里逃脱，向你们寻求帮助，你们却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从那时候开始，伊莉雅就开始有自毁的倾向，她不再理睬那些嘲讽她的人，将全部的身心都投入了为母亲报仇，杀死那个身影的计划。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来的那帮人对伊莉雅失去了兴趣，没有人再说她的母亲是精神病，也没人再去嘲讽她是疯子。
然而到了今天，类似的话，竟然又在纳兰的口中说出了。
“你一直强调母亲的挂念之类，无非也就是想找借口。”
纳兰的话在伊莉雅的脑海里久久回荡，让她内心压抑多年的火山彻底爆发。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伊利亚彻底失去了理智，带的满腔的怒火开始攻击纳兰。由于没有武器，她的攻击方式显得既搞笑又恐怖，她用纤细的指甲猛抓纳兰的皮肤，用牙齿啃咬他的肩膀，口中还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纳兰被她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心中浮动出明显的犹豫。
如果对方像之前的狼人一样有锋利的爪子，冷静的想要将他置于死地，那他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制服对方。而面对伊莉雅近乎孩子撒气般的攻击和纯粹的疯狂，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他放弃了把伊莉雅再次捆绑起来的想法，就这么自顾自的向旅馆走着，任凭伊莉雅用手指在他身上，反复的抓挠，反正这样的攻击也没法让他受到重伤。
约莫五分钟后，伊莉雅又恢复了理智，发觉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了纳兰的手臂，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但凡他在用力一点，抓的再深一点，纳兰的手臂上肯定会渗出血珠。
“对……对不起。”恢复理智的她没有在顾及自己的面子，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女孩般低声下气的道歉。
“没事，你刚才的行为似乎没有受主观意识的控制，我对此也不进行追究。”纳兰出乎意料的宽容，没有掏出重力球，让伊莉雅再与大地亲吻一次。
“我是一个失去了过往记忆的人，因此对很多事情都不理解，难免会犯一些主观的错误。
就在刚才，我把自己带入了你的处境，要是有人夺走了妹妹给我的东西，还说我是在找借口，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我为我刚才的鲁莽对你道歉。”
伊莉雅愣了一下，对纳兰又有了新的了解。
原来他并非她一开始所想象的那样，是一个腹黑犯贱、没有道德下限的家伙。他只是失去了记忆，缺少在社会上生活的经历，才会显得这么特立独行。
【有点可爱……】
“咳咳，”伊莉雅清了清喉咙，“好了，看来你诚心认错的份上，本姑娘也就不怪你了，你把剑还给我，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
“我之前跟你说过，这两把剑是作为我放你自由的赎金的，如果你能提供那几个人以外的有用信息，我就把剑还给你。”
“这……埃德那家伙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呀。”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纳兰耸了耸肩，把剑又揣回了怀里。
“你拿了我的两把剑也没什么用处啊，”伊莉雅又急了，精致的小脸浮现出明显的红晕。“你又没有办法以我的剑为媒介释放法术，还要承受被我举报抢劫的风险，值得吗？还是说你想去当什么影视剧里的精灵剑士？”
“我没有那个兴趣爱好，只是比较缺钱，又不能卖掉脸上的面具，只好委屈一下你的剑，把它融成一副同样规格的面具了。”
“拜托，你是白痴吗？那家伙说你的面具值钱是因为面具是秘银的，不是面具本身值钱啊。”
“这样啊，也就是说我直接卖了就可以，谢谢你的提醒。”
“别别别，你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谈，秘银对精灵而言是仅次于性命的东西，我会给你提供有用的信息的，你赶快把剑还给我。”
“那我先还你一把，”纳兰说着将其中一柄剑扔向伊莉雅，“马上要到旅馆了，进了里面再去说。”
“这……”伊莉雅有些犹豫。
【一男一女夜晚去旅店住宿，无论如何都会被误解成那种关系吧】
但想到自己还有一柄剑在纳兰手中，而这家伙第二天会去哪她都不知道，伊莉雅只好咬了咬牙。
“好。”她斩钉截铁的说道。
…………
虽说已经落入山后，但由于大气的折射
，太阳仍将残余的光尽数撒进了格兰城，奉献出最后的余晖。
埃德在夕阳的余晖中悄无声息地在围墙顶端前行，像一只敏捷的猫咪，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砖石之间，未发出丝毫声响，惊扰周遭的宁静。
他的目光穿透薄暮，望向前方修有小径的庭院。庭院里栽着几棵梧桐，墙壁上长出了不少爬山虎，依稀能看见裂纹，很明显，近几年都没有人居住。
在这片土地利用极为紧凑的格兰城中，这样一座荒废的农家庭院显得格外突兀。按常理，每一寸土地都应被精心规划，充分利用，但这座庭院却仿佛被设计者遗忘般静静地躺在城市的一隅。
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它那古朴的农家风情与追求现代化的精灵社会格格不入，使得那些追求时尚与便捷的精灵们望而却步。同时庭院又与四周的建筑物紧密相连，构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建筑网络，任何试图强行拆除的举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进而影响到整个区域的稳定与和谐。
因此，在多方权衡与协商之下，一个折中的方案应运而生：保留这座庭院的部分风貌，同时在其中修建道路，联通周围纵横交错的小巷，将其巧妙地融入城市的脉络之中。
埃德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把此处当成了猎场。
现在的他和之前与伊莉雅争吵时简直若判两人，目光如火一样的明净，脸色却一脸凝重。
他手中端着一把用桦木精雕细刻成的长弓，与之搭配的箭矢也十分典雅，看起来不像这个时代的人会用的东西。
这是猎人的弓和箭，是埃德家血脉的象征，从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辈起，就已经开始了猎人的工作，终日混迹于幻兽森林之中，到他的父亲这一辈，终于累积够了足够的资本，买下了格兰湖里的一座小岛，全家搬了过去。
他自知是家族里最不争气的男孩，猎人的血脉到他这里就断掉了。但他虽然放弃了猎人的工作，却没有忘掉自己猎人的本分，永远将这两样东西留在身边，供危急时刻使用。
埃德从箭袋里掏出一根箭，轻轻的将其搭在弓弦上，尽量不发出过大的声响。
他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很快，三个狼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这就是今天的猎物……
【我处于下风口，湿度较重，他们闻不到我的气味。】
埃德冷静地分析起了周围的环境，但这么做掩盖不了他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是一个连小动物都不敢猎杀的人，也正因此没有继承父亲猎人的工作，而现在他却要去杀兽人，活生生的、能够思考的智慧生物。
【风声很大，树叶随风而动的声音很响，可以掩盖住我的脚步】
杀人是死罪，即使杀的是被精灵轻视的兽人，即使杀的是绑匪。更何况自己并非正当防卫，而是明显的谋杀。
埃德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藤蔓种子已经种下，只要被踩到就会立刻伸出缠住对方的脚，到那时他们就是活靶子】
埃德不断的进行思考，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以此来控制住自己颤颤巍巍的手，控制住紧绷的弓弦。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狼人慢慢的走向庭院，走向他的陷阱，心中竟又涌起了逃跑的念头。
【该死！不要再当胆小鬼了，给我鼓起勇气来！对方不熟悉地形，没有提前做排查，就是妥妥的待宰羔羊。
可是，我要怎么做才能保证一次性杀死三个狼人？万一那个面具精灵把两个法宝还给了他们呢？】
埃德异常忐忑，胆怯在心里慢慢占据上风。
但一想到伊莉雅，想到她对他说的那些冷漠无情的话语，这颗心又被深深的刺痛。
他可以不去管这件事，照伊莉雅所说的那样逃到德兰州去。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伊莉雅被杀，他则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
伊莉雅对他说了那么绝情的话，根本没有再把他当做朋友，他这么做于情于理都没有问题，甚至都不一定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但他做不到，他喜欢伊莉雅。即使伊莉雅并不领情，即使伊莉雅讨厌他，说他是胆小鬼，他也做不到
他讨厌一直以来的自己，讨厌只会求饶和逃跑的自己，讨厌被伊莉雅讨厌着的自己。
这一次，他要挺起自己的胸膛。
【等着吧，伊莉雅，即使是我这样的“懦夫”，也会为了你不顾自己的生命】
再次深吸一口气，埃德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绿色的录音笔，轻轻的打开了录音
按钮。
“伊莉雅，如果你能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死了……”
在尽量简洁的情况下说完自己所有想说的话，还得将这支录音笔挂在了梧桐树的树叶上。
信仰春之半神玛尔莎的他能命令叶子一直拖住录音笔，直到伊莉雅经过这片地方，他剩下的藤蔓种子也是基于这个原理。
“那么，我上了，这是我第一次鼓起自己全部的勇气。”
昔日胆小懦弱的猎物，将会在今天以猎人的形式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