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狱中相见
更多的时候,凤筠的一颗心还是挂在段少允身上。
眼看着离他许诺的期限越来越近了,却没有人给她带来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因为他答应过她,一定会活着回来。
作为交换,她同样也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凤筠坚信,他绝不可能骗她。
只是时间的流逝正如同汩汩河水,从不曾为谁停下脚步。
先是到了他之前说好会回来的日子,紧接着,一天,两天……
三日,五日……
再后来,凤筠已经不再刻意去数究竟过去了多少时日了。
她只知道,外面的世界冰雪早已消融,天气逐渐温暖起来,即将迎来生机盎然的阳春。
只是,她的身子倒是跟这日渐蓬勃的世界截然相反,变得愈发萎顿衰弱。
或许是过去养尊处优惯了,因有人照拂,这狱中的吃食还算说得过去,可她依旧是一点胃口也没有,时不时地甚至还会感到作呕。
并且,这段时日她总是睡不安稳,兴许是白天清醒时,她总是习惯压抑着所有的情绪,不允许自己伤感、恐惧、犹疑。
因此当睡梦中她不再警惕的时候,那些阴霾便如同挣脱出牢笼的怪物,轻易便将她困入其中。
入狱之时,她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进来,只有头上的那支碧玉簪没被夺去。
在那些从父亲坠崖的噩梦中惊醒过来的夜晚,她便会将那簪子紧紧地攥在掌心里,再把整个身子团起来,试图获得些许安慰。
再后来,形势似乎急转直下。
先是很长时间都不再有人得以进来探望她,再后来,便是真正的刑讯。
凤筠也算是开了眼了,原来校事府的刑具如此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让她叹为观止。
起初她还提得起一口气,能不重样地骂上数十个来回,将那行刑的人气得眼冒金星。
可很快,她便没了骂人的劲头,任对方如何逼问,最多胡言乱语两句,应付了事。
最后的最后,她还未来得及多体会几样奇巧精妙、既折磨人又不至于伤人性命的酷刑,便两眼一闭,陷入了求之不得的黑暗。
……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凤筠模糊地意识到有人在给她上药。
那人动作异常小心灵巧,可饶是如此,她手指上的伤口依旧传来钻心的剧痛,引得她不住皱眉。
似是觉察到了她的难捱,那人捧着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几口气,试图为她缓解痛意。
凤筠的眉头舒展了些,本欲再次坠入深沉的睡梦,却突然意识到这人散发的气息有些熟悉,又有些危险。
几乎是一个激灵,她彻底惊醒,猛地坐起身,将手从那人手中抽了回来。
来人正是昙舒。
这还是这些时日以来,凤筠第一次见到他,一时间,她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身处梦境。
他还活着,至少打眼看过去,活得还算挺好。
依旧是那张肤色白皙、轮廓柔和的眉目,只是眼眶和两颊比以往略显凹陷,透露出几许疲惫和憔悴。
凤筠先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可随即又忍不住拖着身子往后挪了挪,直到后背贴到冷硬的石壁才觉得踏实了些。
她的排斥自然被男人尽数看在眼里。
他压下心底的苦涩,主动宽慰道:“长姐……你受苦了。你……你别怕,我只是来看看你,给你上药包扎。”
凤筠低头,她的十根手指已被白绢细细包裹起来,晦暗的牢房中隐约能闻到几缕药香。
男人将手伸过来:“让我看看,你还有哪里受了伤?还痛不痛?”
“你别过来!”凤筠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所幸昙舒并未继续靠近,而是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才重新回到她身边。
“喝点水吧。你的手如今动弹不得,等下我喂你吃点东西。”他温声劝道。
可下一瞬,这杯水已经被打翻在地,泼出来的水打湿了他的衣服,有几滴还溅在了他的脸上,带来些许凉意。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凤筠浑身都透露着警惕。
抬手拭去脸上的水渍,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后,男人依旧换上一副讨好的笑。
“自然是皇上恩准我前来探望长姐的。”
“皇上?”凤筠心底疑云更重。
不过很快,她隐约明白了什么,再开口时,面色已覆上一层冰霜:“条件呢?”
昙舒一怔,随后笑道:“难道非要有什么条件吗?我听闻长姐受刑后十分忧心,幸而陛下宽仁,得知我的恳求后,便特准我前来照顾长姐。”
凤筠不屑地挑眉:“你这话拿去哄鬼还差不多。”
“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昙舒本想上前两步,可看到凤筠宁可忍着痛意也要避开他,只得无奈地止住脚步,“皇上的本意不过是收回父亲手中的兵权,对长姐用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我们姐弟俩让皇上看到我们的忠心,助他达成所愿,他又何苦为难我们?”
这话凤筠越听越不对劲。
“忠心?达成所愿?”她缓缓咀嚼着他的用词,满脸难以置信,“凤皓书,是他杀死了我们的父亲,如今又想借着莫须有的罪名,玷污他的一世声名!如此深仇大恨,你岂能三言两语地揭过去?你……你到底还是不是父亲的孩子?”
“长姐,你失言了!”昙舒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警告,“父亲突然殒命,我和你一样难过,一样接受不了……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贵为天子,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想要父亲的命,想要回本属于他的兵权,原也是无可厚非!”
“你!”凤筠被他气得语塞,半晌才把气喘匀了,恼怒道,“只可惜他虽贵为天子,可这天底下也不是事事都能顺着他的心意来!自他登基以来,一门心思只知道铲除异己,对那见不得光的校事府百般倚重,要么就是在后宫荒淫无道,偏宠外戚,朝中早已怨声载道,只是没人敢明着说出来罢了。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留在京城?就是因为我想赌一把,我要亲眼看着段少郢认输,让他不得不为父亲之死正名!我等着那一天!在那之前,谁也别想让我在那些全是屁话的供状上签字画押!”
因恨意难平,她已顾不得什么规矩礼法,干脆直呼了皇上的名讳。
见她脸色苍白,伤势未愈,整个人瘦弱得像一张一吹即破的绢纸,并且正被激荡的怒意惹得颤抖不止,昙舒终于是不忍心。
他长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下来许多:“长姐,你这又是何苦?父亲已经去了,难道你想让他看到他仅剩的子女受他牵连,落得枭首示众的下场吗?如此他在九泉之下,怕是也难以安心啊……”
凤筠冷哼一声,干脆别过头去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