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人心比流云更变幻莫测
搭鎏金蟠龙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龙涎香的馥郁在屋内缓缓流淌。
陆江年身着墨色云纹锦袍,腰间玉带映着晨光,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般挺立在殿中央。
他眉眼沉静,仿佛一泓深潭,不起半点波澜。
"皇上圣明。
"
他拱手行礼,声音不疾不徐,
"昨夜臣归家时已近三更,内子别的都没提,独独说了这事。
"
皇帝正执朱笔批阅奏折,闻言笔尖微顿,他抬了抬眼皮,饶有兴致地问道:
"哦?她是怎么说的。
"
陆江年唇角微扬,冷硬的轮廓瞬间生动起来:
"回皇上,内子素来养在深闺,胆子比兔子还小。
"
他眼中泛起温柔涟漪,“那日被您召进宫中,她被梁妃质问的时候,手里一片冰凉,差点都要被吓哭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凶的人。
"
殿外忽起一阵凉风,吹得屋外树木上的叶子,沙沙作响,陆江年的声音在这静谧中格外清晰:”臣问她,回家后是不是吓得不敢入睡,她竟说……
"
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似是难以启齿。
"但说无妨。
"皇帝索性搁下朱笔,身子微微前倾。
案上那盏君山银针正氤氲着热气,茶香与龙涎香交织在一起。
陆江年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无奈又宠溺的光芒:
"她说……因着皇上在场,反倒不怕了。
"
“这是为何?”
皇上想起那天,元氏那张惨白的脸,若说她吓得睡不着觉,也有些道理。
陆江年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
"家父常在家中说起当年随皇上征战沙场的往事,又时时告诫我们要忠君报国,内子耳濡目染,对皇上崇敬非常。
"
陆江年忽然抬头,目光澄澈如秋水:
"有时臣与她闲话边关旧事,她还说……
"
话到此处又戛然而止,似有踌躇。
"嗯?
"皇帝指尖轻叩案几,眼中兴味更浓。
"她说……
"陆江年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声音却愈发坚定,
"说皇上英明神武,竟敢用臣这样的愣头青当一军主帅。
"
他直视龙颜,一字一顿道:
"在她心里,皇上英明神武,无所不能,有皇上坐镇,她绝不可能受人冤枉,是皇上给了她底气,便是天塌下来也不怕。
"
话音方落,殿外恰好传来晨钟声响,浑厚的余韵在宫墙间久久回荡。
皇帝怔了怔,忽然抚掌大笑,笑声惊起了檐下栖息的雀鸟。
这些年,皇帝听惯了朝臣们精心雕琢的阿谀之词,那些华丽的辞藻就像镀金的笼子,华美却空洞。
而今日从陆江年口中听到的这番质朴言语,却像一泓清泉,直直地流进了帝王心间。
"哈哈哈!
"皇帝突然抚掌大笑,笑声在殿内回荡,他眼角笑纹舒展,仿佛年轻了十岁,”朕总算明白你为何后来对她倾心了,这元氏,倒是个妙人!
"
陆江年垂首而立,嘴角噙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心道:我家娘子何止是妙人,分明是九天仙女下凡尘,那些翻云覆雨的手段,皇上您怕是连想都想不到。
"她还说了句大不敬的话......
"陆江年故作迟疑,声音又低了几分。
见皇帝示意继续,他才低声道:
"说皇上看着比太子殿下还要英武年轻。
"
陆江年说完立即低头,像是生怕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啪!
"皇帝一拍桌案,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到了他这个年纪,最受用的莫过于这般夸赞。
"来人!
"皇帝龙袖一挥,声音洪亮如钟。
殿门应声而开,几名太监手捧锦盒鱼贯而入,陆江年随意看了一眼,东海夜明珠在锦缎映衬下泛着柔光,蜀锦上的云纹仿佛要流动起来,御制湖笔徽墨散发着淡淡松香……
转眼间,半个大殿都被这些珍玩填满,在夕阳映照下流光溢彩。
"这些,
"皇帝指着满殿珍宝,眼中带着难得的慈色,
"一半是慰劳爱卿查案辛苦,一半给元氏压惊。
"
他忽然感慨道:
"当初朕还觉得这门亲事委屈了你,如今看来,倒是天作之合。
"
陆江年郑重叩首,额头触地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离开皇宫时,他望着天边流云,人心易变,比天上的云彩,还要难以捉摸。
-
瑶光殿。
昭华夫人斜倚在紫檀木雕花贵妃榻上,护甲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
一盏上好的血燕早已凉透,凝出胶质,却无人敢上前更换,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她眉间凝结的愁云。
她这会正在头疼。
不为别的,就为了一件事。
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居然看上了梁家二房的梁雨花!
"母妃!
"
人没见,声先至。
往日昭华夫人听到慕容骏的声音,笑意早就染上心头了,如今却是烦躁不已。
珠帘哗啦作响,五皇子慕容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他腰间羊脂玉佩叮咚相撞,锦袍下摆还沾着几片花瓣,显然刚从御花园疾步而来。
那张肖似昭华夫人的俊脸上写满志在必得:“您考虑得如何了?您就答应儿臣吧!
"
"不可能!
"
昭华夫人猛地拍案而起,腕间金镶翡翠镯子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美目圆睁,精心描绘的远山眉几乎要竖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你真是魔怔了!如今梁妃大势已去,二皇子锒铛入狱,你不想着在朝中经营,反倒惦记起梁家二房的丫头?
"
慕容骏浑不在意地撩起织金蟒纹袍角,大剌剌地坐在湘妃竹榻上。
伸手从琉璃盏中拈起一枚蜜渍金桔,漫不经心地抛入口中。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母妃总会想方设法弄来——那年春猎时看中的汗血宝马,父皇原本要赐给太子,最后不还是到了他手里?
"母妃~
"他拖长了音调,像小时候讨要玩具那般,”那梁雨花生得实在可人,您是没见着……
"
"慕容骏!
"
昭华夫人扬手就要掌掴,却在触及儿子面颊前生生顿住,她涂着蔻丹的指甲微微发颤,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你可知现在满朝文武都在避着这件事……
"
她突然压低声音,”你倒好,上赶着往火坑里跳!
"
殿外传来宫人细碎的脚步声,昭华夫人猛地攥紧手中绣帕,指节泛白:
"你是嫌东宫之位太烫手?还是觉得本宫这些年太过顺遂?
"
"母妃多虑了。
"慕容骏满不在乎地掸了掸衣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东宫之位,不过是儿臣囊中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