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罕见的克制
通过平鸿，竹石清才得以知晓，原来在某些时候，复兴社对党调处的恨意，不亚于日谍。
好家伙，两家仇这么大！
用平鸿的话来解释，日谍虽然奸诈可恨，但与其相搏靠的是脑子，玩的是细节。
但党调处不一样，和党调处那帮乐色打交道，拼的是人脉，斗的是关系。
总而言之一句话，平鸿认为，党调处本事没有，屁事一堆，还经常给他们添乱子。
...
如果说不是这次东窗事发，先遣组还在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事发当时，方文坚和虞飞双仍然游荡在华界几所大学校舍的外圈，这里距离日租界几乎一眼相隔，除了中国学生多，日侨也不少。
也不知是哪得来的消息，亦或是日租界内的街道里贴了虞、方二人昨日事迹的告示？
总之今天日侨看见他们俩挂着白袖章的都是避而远之。
实在是碰见了就露个笑容，要是碰见方文坚想上来查包，那就是又递烟又主动开包配合检查。
至于烟嘛...那肯定要抽，不抽白不抽。
只不过一根远远不够，要孝敬那就孝敬一包吧。
在江湾至万国跑马场一段，两人算是当上地头蛇了，毕竟这里没有日本海军的外线据点，真要是有海军赶过来支援，两人立马拐几个弯就闪人了。
事发当时，竹石清人在闸北粤东中学的侧面街道。
粤东中学位于八字桥东侧，和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一街之隔，只要大大方方站到街道上，沿着两侧屋楼向前瞭望，就能看见日军在正面的街道上已经布置好了轻重机枪火力点。
堆积形成的麻包封住了两侧过道的死角，而中段的阵地内外侧皆以木板固定，以防止暴雨或其他恶劣气候毁坏阵地。
目光拖回这条十字街口，约一个班的中国保安队在路口摆起拒马和铁丝网障碍物，和对头青褐色军服的日军隔街相对。
“这楼你侦察过吗？”竹石清猫在一棵树林荫的背后，举起望远镜将这里的工事情况看了个仔细，识得街面上的工事并不是难事，但左边这座看上去就异常坚固的大楼却难以下判断。
今日收班之前，竹石清强烈要求要到一线对峙点来看看日军的工事。
“那里我怎么去？”平鸿无奈地摆摆手，“日军司令部我要是都能进去，我还在这陪你看风景？”
“我以为你们复兴社神通广大呢。”竹石清轻声笑了笑，有些调侃意味地来了一句。
“怎么得，我去给你把日本天皇给暗杀了得了。”
竹石清没有继续接话，开始打量起这座庞大的“口”字形建筑，在司令部的楼顶，能够明显地看见日军持着三八大盖相向而行，走来走去。
在司令部靠着外围的一处夹角，一座瞭望塔平地而起，在塔尖处，飘摇着一面日军战旗。
“顶楼有火炮，街上有机枪，这么多扇窗户，几乎全是隐藏的火力点。”竹石清嘴里喃喃自述，“不好打啊。”
“要是好打他也不会修在这了。”平鸿指了指这栋大楼的侧边靠北站方向的街道，“往闸北方向，是这座司令部的正向开口，日军的摩托化装备，装甲车都能够通过自动门进入司令部内，我们当时负责侦察的弟兄推测，这里面有一块巨大的开阔地。”
“类似于操场？”
“应当差不多。”
“真要是打起来，从正面冲击难以想象伤亡情况。”竹石清抿了抿嘴，只感觉脑门一热，汗就要往下滴，“除非是能够轰开墙体，能破个口进去和日军缠斗，或许还有机会。”
平鸿斜眼瞥了一眼竹石清，叹道：“我还真看出来了，你们当作战参谋的走到哪都要推演一下战斗经过，可是老弟，我们现在的任务不是攻打这座司令部...”
竹石清的话平鸿何尝不知，昔日他也曾和行动处的几位弟兄想尽千方百计也要进入这座司令部一探究竟，但最终发现，这是一个对日本人都严加管控的地方，除非是能直接策反敌人的士兵，否则想了解其内部构造是天方夜谭。
“有情况！”
竹石清盯着街上，手忽然猛地颤动一下，当即把平鸿一拍，将望远镜递给他，指了指前边侧面处的方位。
平鸿蹲起身子，没等仔细看上两眼，前方就传来一阵鼓噪之声，整齐的脚步声奔踏而来，径直就往华界方向扑了过来！
“还看个蛋啊，人家上脸上来了！”
竹石清站起身来，一把将平鸿拉了起来，卸下身上的步枪就朝着前边保安队的亭哨而去。
行进途中，这队超过三十人的日军方队已经刺刀出鞘，跨越街口，直奔中国守军而来。
驻守的保安队立即前抵压住警戒线，大喝道：
“停止前进！否则就要开枪了！”
说话间，左右两处机枪拉栓就位，侧转枪口，一齐对向了领头的日军首领。
“卑劣的支那人，无故枪杀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我要求你们立刻解除武装，退出上海！”
竹石清赶到现场时，正好听见了鬼子的这句“诉求”，见双方在警戒线外僵持上了，料定日军虽然人多，但恐怕也不敢真的爆发冲突，毕竟此地距离八字桥甚近，只要枪声一响，双方支援都会异常迅速。
督巡组赶到，保安队的分队长连忙向后方二人敬了个礼，解释道：“日方无故率队冲卡，还请长官裁断！”
“我看见了。”平鸿点点头道，又朝着这鬼子挪了一步，道，“贵军何故冲击我方警戒区，如你方执意通过，我方可果决开枪。”
“十分钟前，虹桥机场，我方一位军官被你们的人打死了！你方必须为此负责任！”
一口蹩脚的中国话听得平鸿是眉头紧锁，他不理解这种诉求和他提有什么用，按机构隶属关系来说，保安队名义上是归上海政府调遣的，难不成这基层的保安还能决定是否让出警戒区域？
正就在此时，亭哨内的电话“叮叮”响起，竹石清转身去接，听了半晌，嘴里“嗯嗯”个不停，挂断之后又转身出来，蹑步到平鸿身边，凑在其耳边低语道：
“这小鬼子说得没错，虹桥机场，我们这边打死了两个硬闯机场的日本军官。”
平鸿的脸色骤然一紧，话术立刻变换：“阁下，你说的情况市政府正在展开调查，本人无权处理此事，更无权同意解除武装，如若阁下执意闯关，那就让中日双方多一个调查案吧。”
事实上，在得到虹桥案发的消息后，日军方面十分恼火，司令部的队伍分成若干组，四面出击同中国保安队发生争执，粤东中学只是其中一处，此举只为增加事件曝光度和紧张度，以期在双方外事对弈中赢得先机。
而其他冲突地点并非如粤东中学这般克制，军工路，宝兴路的保安队和海军陆战队扭打在一团，引来不少外国人的围观，同一时刻，日本驻上海领事馆向上海政府提出抗议。
而其要求也正是这位日本军官嘴里的话术：保安队解除武装，撤离上海。
在对峙了半个小时后，日军撤军离去，平鸿的激动之情已溢于言表，他抓过竹石清的胳膊就往回快步奔走，嘴里直道：
“机不可失，速将今日之事报与苏州！”
某种程度上，平鸿甚至希望刚刚日军有胆量直冲警戒区，如果能够顺手朝我方开个枪那就更是绝妙，但事情并没有发生。
竹石清也隐隐能察觉到日军的克制，这要是在宛平，别说我们没杀日本人了，日军说我们杀了也要朝你开上几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