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难以抉择
曹操话锋一转：“然，文若之策，亦非全无道理。审时度势，避实击虚，方是用兵之道。刘备得了诸葛亮，确实比以前难缠了许多。”他嘴角泛起一丝莫测的笑意，“他要柴桑，是要我在荆州的立足之基，也是要一块能让他喘息壮大的跳板。”
他看向二人：“那么，依你们之见，这柴桑，若是割了，我军当如何将损失减到最小，甚至反过来利用此事？若是不割，又当如何应对刘备接下来的发难？”
帐内烛火摇曳，将三人的身影投在帐壁上，忽长忽短。
曹操的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程昱方才慷慨陈词，主张不割，此刻听闻主公有“若是割了”的考量，眉头先是一紧，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上前一步，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几分，却更透着一股出人意料的决绝：“主公，若是非割不可，昱以为，这柴桑，与其给刘备，倒不如……给叶明！”
“给叶明？”曹操微微一怔，就连一直神色平静的荀彧，也罕见地挑了挑眉梢，目光中露出一丝讶异。
程昱重重点头：“正是！主公明鉴，刘备织席贩履之徒，得了诸葛亮，便如虎添翼，其志不小。柴桑若入其手，他必全力经营，与孙权勾结，共图我荆州。叶明虽亦是我等大敌，然其根基在北，目光多在河北幽并。给他柴桑，一则此地远离其腹心，他未必能全心投入；二则，可让他在荆州楔入一颗钉子，与刘备、孙权互为掣肘。”
他越说，思路越是清晰：“刘备要柴桑，无非是图个名正言顺的落脚之地。我等偏不遂他愿！将柴桑送与叶明，叶明未必会领情，但白得一块地盘，他多半不会拒绝。如此一来，刘备竹篮打水一场空，岂不气煞？他若要柴桑，便得去问叶明讨，以刘备目前的实力，敢与叶明公开撕破脸吗？”
程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叶明得了柴桑，便如在江东孙权与西川刘璋之间打开一个缺口，又与刘备的荆南之地接壤。如此，叶明、刘备、孙权三家，围绕荆州，必生龌龊。我等正好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叶明若分兵驻守柴桑，则其在北方的兵力必然削弱，亦可减轻我等在北线的压力。此乃一石数鸟之计！”
“更何况，”程昱补充道，“将柴桑送给叶明，对外可宣称是主公高义，不忍荆州百姓再遭兵祸，故请叶明代为看管。如此，既堵了刘备的口，又将烫手山芋丢给了叶明。他若经营不好，反受其累；经营得好，也替我军挡住了刘备东进之路。将来我军恢复元气，再取柴桑，对手是叶明的偏师远军，总好过面对处心积虑、以逸待劳的刘备。”
曹操听着程昱这番天马行空却又似乎暗藏机锋的计策，原本轻敲扶的手指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玩味。这计策，够刁钻，够狠辣，颇有几分以毒攻毒的味道。他没有立刻表态，目光转向荀彧：“文若，仲德此计，你怎么看？”
荀彧上前，对着曹操深施一令，然后转向程昱，微微摇头：“程公此计，看似精妙，实则风险巨大，彧不敢苟同。”
“哦？”曹操示意他说下去。
荀彧语气平和，条理清晰：“主公，其一，将柴桑予叶明，无异于彻底与刘备撕破脸皮，断绝了任何转圜余地。刘备虽败，然其百折不挠，又有诸葛亮辅佐，若被逼至绝境，难保不会做出玉石俱焚之举。我军新败，不宜再树强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其二，叶明之威胁，实则远超刘备。其人雄踞北方，兵强马壮，虎视眈眈。柴桑地处长江上游，若叶明据此，便可顺江而下，直取江东。更重要的是，一旦叶明水师成型，便可沿江逆流而上，配合其北方主力，对我许都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主公，长江天险，乃我朝南面屏障，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将柴桑给刘备，刘备水师初建，尚不足为惧；给叶明，等同于引狼入室，将长江门户洞开于更强之敌。”
程昱反驳道：“文若此言差矣！叶明主力在北，岂会为一小小柴桑，调动大军南下？他若真有此意，直接攻打我兖州、豫州岂不更直接？”
荀彧正色道：“程公不可轻敌。叶明此人，素有远略，今日之柴桑看似偏远，焉知不是他日图南之跳板？一旦他在柴桑站稳脚跟，便可从容经营水师，积蓄力量。届时，我军在长江一线将永无宁日。刘备虽有野心，但其实力与叶明相比，尚有云泥之别。两害相权取其轻，柴桑若割，给刘备，是饮鸩止渴；给叶明，则是引火烧身，且是大火！”
他再次转向曹操，语气恳切：“主公，叶明与刘备，皆是我等心腹大患。但目前而言，刘备是癣疥之疾，叶明才是心腹大患。我等绝不能为了牵制刘备，而给予叶明染指长江中下游的机会。此举，名为制衡，实为资敌。一旦叶明在荆州站稳脚跟，与江东孙氏南北呼应，则我军危矣！”
荀彧一番话，将程昱计策中最为凶险之处剖析得淋漓尽致。柴桑若入叶明之手，曹操将面临来自北面邺城和西面柴桑的双重压力，长江防线将变得岌岌可危。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程昱的计策大胆而刁钻，试图以最小的代价搅乱南方局势，甚至让敌人互斗。而荀彧的分析则冷静而深刻，指出了此计背后可能隐藏的致命风险。
曹操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扶手，这一次，比先前更加缓慢，也更加沉重。
他看着帐顶，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这帐幕，看到那遥远的柴桑，看到那变幻莫测的天下大势。
割，还是不割？
若割，是给刘备饮鸩止渴，还是给叶明引火烧身？
这真是一个比先前更令人头疼的选择。
刘备如同一只打不死的小强，而叶明，则是一头真正的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