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
渡河
几十个小时的航班终於结束，而等到达酒店，也不过傍晚时分。
跟在队伍最末尾走走停停，两个在飞机上睡饱了的人却明显心不在焉。
大厅中金碧辉煌的程度堪比皇宫，前台正后方各时区的钟表一字排开。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全是东方面孔，自然而然便有些惹人注目了。
“挺精神啊。”
把自家艺人一把拉住，艾歌坡跟的鞋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脆响。
赶紧回神，祝之意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还成吧。”
没多问，艾歌缓下步子，又划开手机调出日程表。
“后天才开始拍，地点在香榭丽舍。”她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后颈，“那明天就玩呗。反正还不至於……哎，而且也快圣诞节了，应该挺热闹吧？”
“真的？”
没做好表情管理的祝之意离露馅儿只差一点点。
“你是不是……”艾歌就此打住，可她的表情分明在询问对方是否“有什么坏心思”。
还在先斩后奏与及时报备之间摇摆不定，祝之意装模作样：“怎么会呢。”
艾歌了然，直接更改目标。
“周敛意。”
被叫住的男生停下脚步，转身再阔步走了过来。却依旧面无表情。
明白人艾歌决定开门见山：“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就连最前头的程子非也循声朝这里走了几步，停在三个人旁边。
微动的神色稍有停滞，周敛意轻轻挑了挑眉。再开口，语气平静，言简意赅：“塞纳河，夜航船。”
祝之意：……
祝之意：我以为不能直接说的？
於是她镇定地点点头：“是这样的。”
程子非困惑：“今晚？”
周敛意反问：“不可以吗？”
扶起眼镜，程子非夸张地蹙着眉头。沈默了好几秒，才决定继续深入调查：“有没有别的项目？”
“有。”周敛意一板一眼地往下报了几个地点，语气像机器人一样毫无波澜。祝之意却觉得这莫名很像在报菜名。
“停停停停，打住，打住。我明白了。”艾歌忽然举手投降，再转身面向祝之意，“去约会吧——你们这是约会吧？”
惊喜地弯了眼睛，女生整个人都要扑到她身上，一通滋哇乱叫：“艾歌！我爱死你了！！！”
差点要有些招架不住，艾歌轻点她的脑门：“一个要求，报平安。也要注意财产安全。明白吧？”
祝之意立马回敬一个海军礼。
“no problem！”
正值黄昏，夕阳乘风颠簸。
这边的巴士大概都要小巧一些，沿着街角吞满地行驶，目之所及多青砖石壁，冬天也有鲜花营业，便透露几分浪漫的古韵。行人把步子放缓，如午后闲散，惬意又舒适。
甫一上巴士，这对拥有东方面孔的漂亮情侣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头发乌黑又柔软，灵动的双眼如同黑色曜石般熠熠闪烁。身型优越丶相貌出众，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周身都要飞起蝴蝶。
徘徊低语，翩跹舞蹈，亦送来絮絮春风——在这个凌寒冬日。
“以前都不敢想。我从来都不觉得……”拉着把手站直了身子，祝之意盯着窗外温吞后退的街景，碎发拂过胸前的贝壳坠饰。
领子下方是晕染的细碎图案，随着褶皱落成堇色雪纺。裙子搭配短靴，裙尾和袜沿都裁成荷叶边的形状。右手拎了一只湖绿色的手提包，她神色奕奕，仿佛蓄势待发要去闯关的小将。
半天没等到下文，周敛意不由得失笑：“不觉得什么？”
“不觉得……”眨了眨眼睛，却好像轮到祝之意卡壳了。
停顿了几秒钟，她终於又开口：“大概是不觉得，我居然也会有这样一天，从拍摄计划里拨出闲暇的时间，去一个算不上多熟悉的地方游玩。好像在私奔噢。”
最后几个字咬得很轻很轻，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车还在呼啦啦行驶着，风扑面，带来独属黄昏的闷躁，搅得人心绪也纷乱。
又或者——与其说是纷乱，不如用“心猿意马”来形容此种状态。
“祝之意。”
站在她身侧，男生忽然出声，有些突兀。
“怎么了？”
“纠正一下，不是私奔。”周敛意神色认真，再一本正经地皱起眉。狭长精致的眼中，有炽热的情绪在肆意涌动。
“是约会。是非常正式的约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祝之意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几乎要近到眼中只能装下彼此。他的瞳孔澈亮，眼角眉边都捎带了璀璨笑意；气息如夕阳般迟缓又悠慢，氛围裹挟了缱绻的暧昧。
她觉得自己好像刚在某个密闭又幽暗的吧台小酌了一杯，醺醺然快要沈醉其中了。
可才要踮起脚尖。
然后。
车到站了。
一阵震荡急促又突兀，把两个人毫无防备的人狠狠撞在一起。
好不容易站稳，又尴尬地发现对方衣领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口红印，祝之意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有些神智不清。趁着巴士停靠在站台，四周客流混乱嘈杂，她赶紧抓回自己仅存的几点理智，猛地推了身边的人一把：“走丶走啦！”
几乎手脚并用，两个恋爱菜鸟刚一下车就显出几分晕头转向。
巴士离开，带起一股凉嗖嗖的风。
饶是自诩在偶像剧里久经沙场的祝之意，此时此刻也被这风浇得有些恍惚，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自己的所有经验不过是纸上谈兵丶闭门造车。而实践才出真知。
脚下的靴子踢去几只碎石，她拍了拍脸蛋，却发现自己整个脑袋都好像要烧了起来。
佯装淡定地转过头，才发现其实周敛意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眉目本就精致，在望向她的时候便会生出太多温柔，眼下也总有笑意如轻蝶纷飞，而此时他的眼中更是染了些不自然的神色。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也不知是因为郁闷还是慌张。
但视线扫过某人不自觉摩挲的手指，她觉得他大概要比自己紧张。
於是祝之意同学，非常恶劣地获得了一些大概能拓展为“以为自己是恋爱差生但其实对象比你还差几分丶遂成恋爱优等生”的心理安慰。
到了站便在三心二意周同学的指导下参观了独具北欧文化与艺术气息的博物馆与临时画廊，再全盘接受了由其宴请的零碎小吃，祝之意走出餐厅的时候暮色已沈沈。
朝外是大片大片的绿茵草地，有人卷着野餐的桌布侧躺，还有小孩一边狂奔一边吹着泡泡。晚风包裹冬天的寒冷，洋洋洒洒落在游人如织的街岸。
看着周敛意自然而然提过自己的包，祝之意道完谢就直奔主题：“游轮在什么时候出发？”
十指交错又相扣，生涩却认真。在如此冬天，他们的掌心也生出太多潮意。
他思索了一会儿：“八点半。还有一点时间。”
“那我们再逛逛？沿着这条街道再走走也行。”说出口的话虽然是在协商，可女生的行为却明显非常霸道，稍微一使劲儿，就不由分说地将人往一个特定的方向带去。
连挣扎都懒得装样子，周敛意任由她拉住自己，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形状。
走出几步，祝之意指向不远处：“我想去看喷泉下面的那个乐队！”
说是喷泉，或许称之为许愿池更加妥当。
握着细长花罐的神女雕塑略有些斑驳，头顶的花环却显然保养得当，在夜里依旧盈盈耀眼；暗黄的裙摆拉到脚踝，腰身处则有晶莹透亮的水在流淌。
挤不进熙攘的人群，他们只好站在最边缘，只踮脚张望。
他们的乐器都是小型的，长笛丶小号，三角铁与两把小提琴，最边上的女人手中还有一架手风琴。
相比之下最后一位的体型着实会有些大，但这并不影响它的美观与精致，以及优美动听的音色。祝之意以为手风琴真的只会在跨时空的电影里偶尔露面。
他们闭着眼睛，呼吸之间都在配合，对乐曲与彼此的熟稔程度更像是一种发自於魂灵的契合。
她忽然觉得比起“乐队”的称呼，由这群浪漫乐手组成的组合更像是吟游诗人。走进月光与海湾的风景，走进人群与喧嚣的世界，他们随手兜取星星或风，立即便展开即兴创作。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位“诗人”，只觉得这样好浪漫又好生动。
一曲毕，大概算是中场休息，他们把乐器晾在一旁，一面又走开，与围观的路人朗声交谈着。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明显，又或许只是那位风琴手在喝水的间隙恰巧捕捉到了这个女孩的视线；把水杯拿开，她径直走了过来，在人群里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大概不管哪个时分，也不管哪个国度，对美丽的向往或追求向来都是永恒的主题——於是有些情绪就会互相吸引。又或者她被风琴吸引，而风琴手被她吸引。
人群自动让出了一些位置，女人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应当是看见了陌生的面孔，於是出口时的吐字斟酌也轻慢。
女人笑着说完，身边的周敛意便开展了即时翻译工作：“美丽的小姐。你对手风琴很感兴趣吗？”
祝之意立马点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周敛意：“她问你想不想拿她的手风琴，站在许愿池前面演奏。她的朋友都会配合你。”
祝之意小声问：“他们的曲子我不会，怎么办？”
稍微思索了几秒，周敛意转头询问。
祝之意在心里悄悄记了一笔：他说法语的样子还蛮帅的。
“她说，你会什么就奏什么，他们会配合你。”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祝之意显然跃跃欲试。
“ton petit ami.”她听见女人轻笑，“c'est beau.”
本着演戏就要演全套的原则，祝之意明知故问：“这句是什么意思啊？”
周敛意“啊”了一声，面无表情：“她说加油。”
略挑了挑眉，她假装相信，刚擡脚却停下，又牵起他的手要开始撺掇：“那你快说，我特别怯场，要拖家带口。所以你也得上。我知道你会拉小提琴，不准抵赖。”
眼神略有波澜，男生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大概是斟酌了一下词句，她听到周敛意沈着声音询问，好像还带了几分变扭。
“je veux essayer aussi, puis-je？”
闻言，女人稍有一惊，立马又笑着点了点头。
祝之意赶忙拉住他，快乐得像是一个被钦定要上台表演的女孩。她小跑几步，发梢落了月光。迎着所有人或探询或羡慕的目光，两个人走到许愿池的前方。
看着几个乐手也各就各位，观众也一脸期待，周敛意忽然问：“什么曲子？”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反正是你前不久听过的。”
就看女生在众人注视下，弯下身子捧起那架手风琴。熟悉了一下琴键，权当班门弄斧，和原先的风琴手稍一对视，便获得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启奏，神色恬淡，动作也优雅自如；指尖流动的乐章恰如背后静淌的清流，悠长婉转，好像钟铃轻撞。
於是喧嚣或纷扰都化作无谓的光尘，在这世间洋洋洒洒，被月照耀。
神色微动，身旁的男生静默着提起琴弓，配合她的节奏。
再往后，其馀几位乐手也加入乐局。
月色在湖岸翻涌生息，城市灯火辉煌。
走出人群，祝之意好像还沈浸在刚刚的乐曲中。
“我们简直是业界劳模，”她对周敛意小声说，“俞老师和黎老师真该给我们加鸡腿！”
趁着周围人渐少，女生伸了一个懒腰，刚想继续往下说去，却被一句难得的熟悉语言打断。
“打扰了！”是个女声，祝之意循声回过了头。就见一个学生模样的亚裔女孩，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大概是从刚刚许愿池的方向跑过来的。
“请问！”她擡起头，把腰板挺直，“你是祝……你是祝之意！对不对？！”
惊讶地瞪圆眼睛，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祝之意终於回神，再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对，我是。”
旁边的周敛意则不置可否，稍稍侧身，又下意识握紧她的手。
“这个是你男朋友吗？”刚一开口，留学的女生又骤惊，“不对，这不是周……”
“嗯，是周敛意。”祝之意笑了笑。
下一秒，她把左手往上带，像是在炫耀两人牵着的手：“也是我男朋友。”
忽然间便被她的动作往前拉了一把，就连当事人也明显有几分无措的惊乱。他晃了一下身子，下意识地靠近祝之意，即使较快地稳住身形，也不可避免地将下巴蹭上她的头发。
只觉得颈边爬上酥麻，周敛意薄唇紧抿，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打转，眼中便泛起粼粼波光。
“诶？！”女生半捂住嘴吧，语调诧异，声音也颤了一下。
“我刚刚丶我刚刚看到你们，太显眼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她断断续续地说，咬字里含糊着激动，“你们演奏得太好啦，但是可以问一下吗，这是什么曲子呀？”
祝之意：“是我们合作的电影哦，里面的主题曲。”
女生眨巴着眼睛：“哪一部啊？”
刚想再回答，祝
之意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小声撇了嘴：“一共就只有一部……”
当然不是在回留学女生的话，大概只是单纯地感慨，夹杂些许对现状的不满。
祝之意眯眼笑开，又觉得他幼稚。
所以她要更幼稚。
“是合作的第一部电影啦，第一部——以后应该还会有的。”屈指摸着脸颊，她话锋一转，“曲子很好听，对不对？”
女生频频点头，又划开手中手机的屏幕：“是的是的！我还录制了一小段……啊！不好意思！是不是不能拍呀？我……需要我删除吗……”
祝之意的眼神好像也被这小小转变惊得一滞，但很快就恢覆了笑意。
“没关系，不过……可以29号再发吗？这几天先不要给别人看哦，亲朋好友也不可以。”
“嗯嗯！我明白的！”留学女生快速点头，怕她反悔一样把手机收进口袋，又一脸傻笑着；就看祝之意忽地伸出小拇指：“我们拉勾。”
逐渐瞪圆眼睛，女生明显地楞了一下，有些吃惊地将脖子稍稍前倾。
她迟疑地伸出手，小指勾上祝之意的指尖；对方把手一带，摇晃起来，才把拇指也与她印对。
祝之意的眼睛笑得发亮：“离29号没几天了，拜托你啦！”
微张圆了嘴巴，女生垂眼看着自己的右手，还是一副难以接受的丶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她艰难地做了一个吞咽动作，再开口，气息依旧不稳：“我丶我……你……”
“我们该上去了。”祝之意的身后，周敛意小声催促了一下，唇几乎要贴上她耳朵。
小幅度地点了头，祝之意笑弯着眼睛，再同女生告别：“天天开心！祝你周末快乐~~”
在这个（小说世界里的）圣诞节前夕！我给大家推一首歌《bells of christmas》-orla fallon
（在夏天推圣诞节歌，我好像有点毛病（不过谁知道会不会真的有朋友在某个圣诞节看这章呢！！）
话说他们两个真的都属於那种，偶尔福至心灵会说一些有的没的（划掉）很直接的话，或者做一些能拉近距离的动作，等时间停滞了一两秒钟，他们又会疯狂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