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月光

“祝之意！！！！大影后，恭喜你啊！！！！”

刚一走出会场，就被粉丝的祝福和鲜花盈了满面。

人群最前端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粉丝举着应援手幅，又把信件都交给工作人员。

眼睛里盛满笑意，头上闪烁的头饰像星星。

“小之要在这边待多久啊？记得吃海鲜喔！……”

“你今天好漂亮好漂亮，口水和眼泪一起不争气地掉下来……呜呜呜……”

“姐姐性别不要卡得这么死嘛！”

“你明年有什么拍摄计划吗？有没有古装哇？前年那部真的太太太惊艳啦！！！”

“祝之意！！宝贝你真的很厉害！！”

“一丶二丶三！”

他们叽叽喳喳地，又忽然放慢脚步——像是事先约好了——异口同声：“提前祝大美女祝之意29号生日快乐，新的一岁赚钱多多好运也多多！！”

但鉴於台词实在冗长，对於几位彼此之间尚不熟悉的“夥伴”而言，合作也异常困难。一句话零零散散，前言不搭后语，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

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你推我我挤你地倒作一团。

看着他们的笑脸，祝之意也偷偷弯了眼睛。

从会场出口到保姆车不过也就数十米的距离，被工作人员和粉丝簇拥在最中间，她却刻意放缓了脚步。

出席的商务丶宣传活动或片场外，粉丝来来去去，总非同一批面孔。新人与旧人交替，况且也不是谁都有满分的时间和精力来跑线下的活动。

热情会褪色，喜欢也会随之消散；唯一不变的是他们举着漂亮的海报物件丶眼睛亮闪闪地喊出她的名字时，那份真挚的喜欢。

经艾歌交递的信件，每一封都像是情书，从缘起开讲，滔滔不绝。上面的表白赤忱又可爱。

——於是每一份喜欢都弥足珍贵；即使没有谁会一直都在，但她也必须做好自己。

哄闹间，一个女孩突然发声询问：“小之，你觉得周敛意怎么样啊？”

旁边的几人稍一卡壳，立马又起哄：“big胆！”

“虽然你是明星，但我们也不是不让你恋爱，就是怕你眼光不好。”女孩一本正经，搔了搔下巴，俨然一副选女婿的模样，“不过周敛意倒是还可以噢。”

“是诶，家世不错，脸也不错……”

“不行不行不行，再帅也不行。他有白月光啊！”

把祝之意和人群隔开，艾歌的心情却明显很不错。

隔着口罩和鸭舌帽，她一边笑又一边嚷着：“拜托诸位，cp不要舞到正主面前啊！”

看祝之意已经要坐上车，几位粉丝努力憋笑，再给彼此打气。

“这次不能错了哦！”他们笑嘻嘻地提醒对方。

像是确认完毕，为首的人便猛地一合掌——

“祝之意！你听好！”

於是半个身子入了车的人诧异地回过头，大眼睛睁得圆不隆咚。

几位粉丝被她的表情惊住，又是一个世纪大沈默。

五秒后，他们发出一阵爆笑。

“宝，我们的计划出师未捷身先死……”

可最开始合掌的女生并不服气，深吸一口气，又铆足了劲儿。

“姐姐的腿不是腿！”她带头，“是塞纳河畔的春水！”

揉了揉自己快要笑抽筋的脸颊肉，周围人倒是很给面子，往下接着，一声更比一声嘹亮。

“姐姐的背不是背，是保加利亚的玫瑰！……”

“姐姐，什么……啊对！姐姐的肩也不是肩，是莫奈花园的睡莲！……”

四周的起哄声和笑声愈演愈烈，车外的几个人快要笑到在地上。

摇上车窗前，祝之意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别夸了，我会飘的……”

而在车窗摇到一半的时候，她蓦地停住了。往窗子上哈了一口气，又在白雾上画了一个爱心。

“早点回去，早点休息啦。已经很晚了，”她朝外望去，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路上要注意安全哦。”

说话的同时再把爱心涂成实心的。

“谢谢你们。”

被所有人的目光簇拥，车内的少女微笑着摆起手，瞳孔清澈，灵动有神。

摇摇晃晃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酒店的时候已近凌晨两点。进了大堂就有拍摄组的人接应，几人便直奔顶层套间。同为拍摄艺人的周敛意早就先她一步入住。

“今天先休息

，明天下午两点我们再和拍摄组的人简单沟通一下，聊些之后的拍摄事宜。”

“品牌方送来的礼物我都直接寄去公司了，到时候你看下有什么需要的……”分别前，艾歌捏了捏鼻梁，哈欠连连地把人推进房间。

关门之前，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有事随时call我。”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个毫无形象的飞扑，祝之意直接躺上最中央的大床。

月色侵入，轻纱的窗帘随风飘着。她摸出化妆包，闭着眼睛卸了妆。

趿着拖鞋走到镜子前，洁面膏抹到一半又陡然停下；借了壁灯澄黄的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是夜半三更——整个人却越发清醒。

瞳孔清澈，眉眼依稀。

她觉得自己没怎么变，又好像变了好多。脑海里，十年的光景飞速掠过，如一场梦般呼啸疾驰。

洗漱台的镜子旁边有一副小巧的油画，上面是碧蓝色的海湾，静谧深邃；沙滩泛起白光，金粉撒出贝壳与月亮。

祝之意打开了水龙头，水流清冽，顺着指缝向下淌着。

不打招呼就狂奔，蛮不讲理却让人毫无办法。

就像时间一样。

但时间从来都没有开关，也不存在龙头可以将它控制。

洗漱完更衣，出浴室的时候也就两点三刻。室内寂静，踩着月光，她径直向飘窗走去。

将窗户把手朝上提，帘子也空出一个吝啬的角落。祝之意把手印上玻璃，只觉得夜风呼呼地萦绕在耳边；许是海风，送来几分独属於这个城市的暖意。

酒店选址於海边，遥望便可见海与月空交接。而此时此刻，月色和海浪都很安静。

枕上窗边洁白又柔软的被褥，她静静地看向外边。

斜对面是一个天台，和他们这里不共用电梯，算是同属於酒店的丶两栋紧挨着的高楼。

那边的顶层或是别墅，也可能只是普通的房间。此时天台杂草丛生，教人看不真切。

她所在的套间一楼则又有一个露天泳池，如果周敛意的套间就是边上紧挨着的这间，那他们倒是共同拥有了这个泳池的使用权。而往下，从她现在所处的窗户也有台阶可以直通。

此刻寥无人影，除去风声便万籁俱寂。月色倒不听劝，只自顾自地弥漫开来。

朦胧又嚣张。

稍微仰了脑袋，她猜大部分人应该都已经睡下了；可摸着湿漉漉的发尾，毫无征兆地，她便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想到了他的眼睛。

再经由此，她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想到某个冬天，细密的雪花随着暖阳飘洒。

模糊的记忆里，在十八岁的故事里好像也有一个人，一起从乌泱泱的丶满是人的礼堂中出逃，他牵着她的手奔跑，趁着夜色跑向高处，迎了月与雪。

耳边有晚风在簌簌呢喃丶絮絮不休；彼时靠上图书馆天台的栏杆，向上是深邃无垠的星空，向下是光怪陆离的川流。

当时……

一个激灵，祝之意忽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轻柔；却让她整个人都无端端紧绷起来。

应该是一楼的客厅，有人推开移门，好像要往外走去。

虽然能捕捉到细碎的声音，但那个人的样子却全然卡在了她的视觉盲区。

做贼一样猫着身子，祝之意把自己藏进软被，却依旧不自主地偷偷往外张望；她就怕被艾歌抓个正着，问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丶以一种买醉的姿势进行伤春悲秋，换来一通无情的嘲笑。

她在心里想好说辞：夜晚适合非主流，简称夜来非。

随着足音轻俏，那个人的影子近了不少。等祝之意从飘窗上探起头，那个人也完全暴露在月光里。眼底的情绪微动，她不动声色地把窗户都拉开。

便见男生神色了了，眉眼低垂，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名为“生人勿近”的高冷气质——比起平时二人接触时的样子，此刻的他或许也更符合大众认知。

祝之意忽然想到，以前无意间点开一些评论区，在他粉丝的彩虹屁里瞥到的几个词：“贵气”丶“矜持”，如岭上寒月。

他的头发有些湿，身上套了件白t，站在泳池旁边，好像一个沈默的海妖：不需言语，只一个眼神就让人缴械投降。

然后……

大概是心中有所感应，“海妖”同学缓慢地转过身子，朝这边望过来。

他的眼里有几分迟疑，却显其可爱——祝之意这才猛然拍了拍脸颊：听说如果你拿“可爱”来形容一个异性，那

才是真的要完蛋！

於是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她上他下。祝之意掩耳盗铃般地捂住眼睛，觉得自己好像沙漠里自欺欺人的鸵鸟。

而站在她斜下方的男生却忽然笑了，依旧垂了眼睛，声音里的欢喜却藏不住。

祝之意深吸一口气：海妖笑了，那可真是大事不妙——

往窗边又走几步，那个人仰起头，轻声说：“你这样，好像阁楼上的长发公主。”

迎上他的目光，趴在窗户上的祝之意脑子一热，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我还觉得你像小美人鱼呢！刚和巫婆做完交易，得到两条大长腿，在水边蹓丶蹓丶跶蹓跶……”

那人却又笑了。

祝之意的声音越走越低，她在心里暗骂“犯规”。

可在那一刻，夜风似乎突然停下了。乘了月色，他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那我一定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去向巫婆讨要毒药。”

穿着睡衣，祝之意从飘窗处站起，小心翼翼地踩上窗外的台阶。

她稍稍缓神，再仰起脸，笑意便带了些狐狸般的狡黠。

“周敛意，你知道你和小美人鱼的最大区别吗？”

眼神微动，周敛意的喉结缓慢地动了一下：“是什么？”

站在台阶最下方，他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手，就像很久以前无数次预想的那样。

“小美人鱼是单相思，但你不是。小美人鱼会变成泡沫……”

祝之意耍赖皮，忽然就把人拉近。再开口，声音也顺理成章地贴上他的胸膛。

“而你不会。”

夜半泳池爱情故事，明天继续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