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金陵(9)
天空中灰色的云层再次聚起,细细密密的雨丝自云层中落下,随着河风织成一面斜斜的薄纱。
走出船舱,一眼看到站在船下的宁国府的管事,贾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这一路,贾珍那小兔崽子可让他吃了不少苦。
而且从神都到扬州之前一路相安无事,到了扬州之后,宁荣两府闹翻的消息突然传得满天飞。
不用说,消息也是那小兔崽子特意让人传出来的。
“政老爷。”见到贾政走下船,在荣国府的船进到码头后得了吩咐提前候在船下的宁国府管事躬身一礼,“我家老爷刚刚吩咐,稍后巳时四刻启程离开,不入城,直接从码头回贾家祖地,望政老爷知晓。”
“不入城?”贾政眼神一利,目光冰冷的扫向宁国府的管事,“他贾珍不把我这个叔叔当回事,连族中的族老也不放在眼里了?”
“回政老爷,我家老爷的意思是,从码头前往祖地更快,先入城再从城中前往祖地还要多绕一圈路,老国公夫人和国公爷的灵柩在祖地的老宅停灵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必多此一举。
“另外,老爷一个时辰前就派了人入城,通知族中的族老。小厮从城中传回消息,城里的各位族老老爷目前暂时见不了人。老爷那边正需要人手,小的先告退了。”
宁国府的管事说着,快速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转过身,宁国府的管事暗暗舒了口气,一段时日不见,隔壁府的这位政老爷的变化似乎有些大,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阴恻恻的,让人脊背生寒。
见到宁国府的管事说完话,立马转身离开,贾政的面色立时更加难看。
“去打听一下,最近金陵城内发生了什么?”
贾政阴沉着脸看向一旁的曹春吩咐了一句。
见不了人?
以贾家在金陵的地位,谁能让贾家的族老见不了人?
与荣国府的船相距二十丈左右的船上,跟着忙碌了半个时辰,回到舱内往椅子上一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噜”一口喝尽,贾珍随手把空茶杯往桌上一扔,转头从舷窗看了一眼不远处荣国府的船,轻轻哼了一声。
到了金陵后贾珍便没有再次先走,在无意中见过乐山村的青壮后,立马派了人下船去打听消息。
打听得到的结果大出贾珍所料,不仅是之前在扬州他刻意让人散出去的消息如预料的已经提前传到金陵,宁荣两府撕破脸的缘由,张婶子和瑚哥儿身亡的前因后果,也在金陵传了开来。
而且不只如此,比他们夫妻俩提前到达金陵的赦叔还玩了一出大的。
起初听到金陵城中的十二房贾家人,老寿星上吊一样想不开的派了人去找他赦叔的麻烦,贾珍是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
这是脑子里装了多少水才能整出这么个馊主意来?
但听到后面,贾珍忍不住直接笑得嘴角都裂到耳根,他赦叔不仅把那群前来找事的人全送进了应天府大牢,还以此为借口,和在神都中控制荣国府一样,让手下的人把那一帮贾家人的府院一个不落的全围了。
笑过之后,贾珍赶紧吩咐船上的管事小厮们做好移灵的准备。
在到达金陵之前,他心里还有些烦躁,神都宁荣两府后街的六房贾家人,因为他赦叔的缘故,如今是夹着尾巴,不敢闹什么幺蛾子。
但金陵的贾家人就不好说了,其中还有一个和他曾祖父一辈的族老,对方若用辈分压人,身为族长的他也无可奈何。
可现在,他赦叔把人围了!
他赦叔既然把人围了,短时间内那一帮人肯定出不来。
那一帮族老出不来,他这个贾家族长就是最大的,所有的事由他说了算。
这段时间也足够把隔壁曾叔祖母和叔祖父的事情办了,在神都从铁槛寺移灵的时候各种日子早已经算好。
只要灵柩入了土,再想要做些什么,那就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吧。
而且宁荣两府虽然在金陵城中有老宅,以往回金陵也都是在城中的老宅居住,但那两间老宅算时间也不过是景朝立朝之初,他曾祖父和隔壁曾叔祖建造的,贾家真正的老宅根本不在城内,而在城外南郊三十里的贾家庄,直接从码头去往祖地还省时省力。
朦胧的雨雾中白幡随着河风舞动,巳时四刻,一队白色的队伍从码头上出发。
队伍中间的一辆马车内,贾政面色黑沉如墨,随同在马车内的小厮和丫鬟低着头,凝神屏气,大气都不敢出。
金陵城内的消息根本不用打听,整个金陵码头上早已经传遍,宁国府的管事离开之后,各种议论交谈的声音就随着来往的行人传入众人耳中。
听到那些议论交谈时,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将近一个月的随船,船上的众人早已明白,身为贾政的主子不好了,他们这些随同的仆从也没一个人能好得了。
出了码头,队伍转上通往金陵南郊的道路,道路一侧停在林中的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驶出树林,不偏不倚的正好与队伍最先的车辆并行。
见到马车车辕上驾车的车夫,队伍前头坐在贾珍夫妻两马车车辕上的小厮惊诧的一瞬后赶紧掀开车帘,进到车厢内,其余宁国府中的众人则默契的瞥了一眼后收回目光,闭紧嘴巴不发一言。
陈志山,赦老爷的奶兄,是赦老爷的马车,错不了。
黑色马车内,透过车窗,目光落在队伍中的灵柩上,记忆深处原本模糊的画面。再次清晰的浮现,贾赦闭上眼,一点湿意染睫羽,低低的咳嗽声自唇角溢出。
“小公子,老夫人一定希望您能好好的。”
听到许久未听到的咳嗽声,姜宁面上出现一丝焦急。
“对,祖父和祖母历来都只希望我能过得好好的就行。”
贾赦睁开眼,双眸泛红。
可无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回,祖父和祖母的心愿都注定无法达成。
荣庆堂那位从来都不想让他好好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