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虚虚实实,诱敌深入
竹简边缘的毛刺扎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秦使入赵"四个字在眼底烧出一片灼痛。
"殿下?"林婉端着药盏的手悬在半空,青瓷盏底与案几相碰发出轻响。
她今日去新营看过民兵训练,月白襦裙沾着草屑,发间还别着根用来计数的细竹片。
叶阳松开攥得发皱的军报,指腹缓缓抚过那行墨迹:"咸阳的使臣刚走,秦王就派了人去邯郸。"他抬眼时眸色沉得像易水夜雾,"李斯这是要借赵人之手探我虚实,或是......"
"或是想让赵王起疑?"林婉将药盏推近,药香混着殿角沉水香,"若赵人以为咱们要联秦制赵,怕是要先动手。"
"错了。"叶阳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案上摊开的舆图,"秦使入赵,真正要探的是代郡那五万精兵的虚实。"他指尖划过代郡至邯郸的路径,"前几日我故意放风说代郡有精兵守粮道,李斯若派使臣去问赵王——赵人若答'未见燕军',那我之前的话便是虚张声势;若赵人含糊其辞......"
林婉的眉峰骤然扬起:"他便要疑心赵燕暗中勾结!"
"所以咱们要给他添把火。"叶阳从袖中抽出一卷空白竹简,蘸墨的笔锋在绢帛上疾走,"让影卫伪造赵地叛军'黑旗军'的密信,就说他们受燕人指使,要趁秦军东进时袭取邯郸。"他停笔时墨汁溅在"袭取邯郸"四字上,晕开一片狰狞的黑,"这信要落在河东郡郡守手里——李斯再聪明,也架不住地方官的告急文书雪片似的往咸阳飞。"
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影卫首领墨九单膝跪在门槛外,玄色斗篷还沾着露水:"殿下,伪造的赵人密信已备妥,用的是邯郸城'聚贤斋'的竹纸,墨里掺了漳河沙。"
"好。"叶阳将竹简递给墨九,"今晚子时前,必须让河东郡的夜巡队'捡'到这信。"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再让几个嘴碎的商队在邯郸城说,看见燕地的粮车往太行山里去了——要真到了查的时候,总得有几分凭据。"
墨九叩首时青铜面具磕在青砖上:"属下明白。"
林婉望着墨九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忽然握住叶阳的手腕:"你今日在驿馆吓退秦使,又要伪造军报,可还不够。"她的掌心还带着药盏的余温,"燕国要让天下看见牙口,才没人敢随便咬。"
三日后的清晨,蓟城外演武场的战鼓震得城门楼子都在颤。
叶阳立在点将台上,望着校场中央列阵的"燕甲军"——三千铁甲骑兵披着玄铁鳞甲,马首的青铜兽面在晨雾里泛着冷光;八百连弩手跪成三排,青铜机括压得弓弦嗡嗡作响,最前排的弩箭尖正对着十步外的草靶。
"放!"都尉的令旗劈下。
八百支弩箭破空而出,草靶瞬间被射成刺猬。
观礼台上的各国使者哗然,韩国使臣的玉圭"当啷"掉在地上。
叶阳余光瞥见秦国副使的指尖深深掐进案几,连丹蔻都劈了。
"这是我燕地新制的'连珠弩',"叶阳的声音混着战鼓传向四方,"三石之力,可破秦军的皮甲。"他抬手指向远处,二十骑铁甲兵正拉着铁索狂奔,"那是'陷阵营',专破敌方战车——"
话音未落,铁索缠上模拟战车的木架,二十骑同时勒马。
原木架发出刺耳的断裂声,轰然倒向校场西侧。观礼台爆发出惊呼,连向来沉稳的齐国使者都直起了身子。
同一日,林婉的马车碾过青石板出了南门。
她没坐帷车,只戴了顶竹笠,跟着农事司的小吏往三十里外的青禾村去。
村口老槐树下,百来个青壮年蹲在草垛上,见她过来便哄笑:"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也来劝咱们当兵?"
林婉掀了竹笠,露出被日头晒得微红的脸。
她举起怀里的竹简,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水:"我燕国新立'战时授田制'——参军三年,得良田三十亩!"她展开竹简,指腹划过墨迹未干的条文,"立军功者加田,伤残者由官府养,家中父母妻儿,每月领一石粟米!"
草垛上的人渐渐静了。
有个穿粗布短打的青年挤到最前面,手指蹭着竹简上的官印:"真能给地?
我家那五口人,就指着二亩薄田......"
"我带了田契样本。"林婉从怀里掏出张染了朱砂的绢帛,"这是代郡刚发的,你看——"她展开绢帛,"上有蓟城令的官印,有农事司的火漆,假不了。"
青年的喉结动了动,突然跪下来:"我去!我兄弟三个都去!"
他身后的人群像被点燃的干柴,"我去算我一个"的喊声撞着槐树枝桠往天上飞。
林婉望着那些发亮的眼睛,想起十年前叶阳站在破城楼上说的话——那时的燕人,眼里只有绝望的灰;如今,他们眼里有了火。
五日后的黄昏,影卫的快马撞开了宫城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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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九掀翻斗篷冲进偏殿,发梢还滴着血:"殿下!
咸阳急报——河东郡郡守上了八道折子,说赵地叛军要袭邯郸!
李斯已命河东三万兵回防,东征暂缓!"
叶阳猛地站起来,案上的茶盏被撞得骨碌碌滚到林婉脚边。
他抓过舆图,指尖重重按在河东郡位置:"好!趁这机会——"
"乐毅旧部已接管北部防线。"林婉弯腰捡起茶盏,眼底闪着光,"我今早刚收到军报,居庸关的箭楼加高了三尺,沿途埋了五百个铁蒺藜陷阱。"
"还不够。"叶阳的指节叩着舆图,"再派一支轻骑,伪装成齐军,夜袭河东郡边境——"他突然笑了,"李斯不是最怕合纵么?
咱们就给他演一出'齐燕联手'。"
七日后,咸阳丞相府的烛火彻夜未熄。
李斯捏着河东郡的战报,额角青筋直跳——齐军夜袭、赵地叛乱、燕甲军列阵......他突然将战报摔在案上,墨汁溅在"齐燕联手"四个字上,晕开一片混沌的黑。
而此时的蓟城,叶阳站在宫城最高处的望楼。
晚风卷着易水的潮气扑在脸上,他望着城南方向——那里有新征的十万青壮正在训练,喊杀声像涨潮的海水,一波高过一波。
林婉捧着一卷农桑奏报上来,发间的竹片换成了枚青铜步摇:"农事司说,今年秋粮能多收两成。"她指着远处星火点点的村庄,"授田制一下,连七十岁的老丈都去开荒地了。"
叶阳接过奏报,目光扫过"战时盐铁官营军市税减半"等条目。
他抬头时,月亮正从易水方向升起来,银辉落在望楼下的演武场上——那里堆着新运到的铁矿,闪着幽蓝的光。
"该轮到咱们定规矩了。"他低声说,声音被风声卷向远方。
林婉望着他的侧影,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破落的城楼——那时的月亮也这样亮,却只照着满地的荒草;如今,月光下是整整齐齐的军阵,是冒尖的粮囤,是眼里有光的燕人。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影卫的密报被送了上来。
叶阳展开看了眼,嘴角勾起冷笑——李斯果然分了两万兵去守齐境。
他将密报递给林婉,指尖点着最后一行:"明日开始,盐铁司要加开三个熔炉。"
林婉接过密报,看见最下方写着"战时经济改革"六个字。
夜风掀起她的裙角,望楼下的演武场传来更响的喊杀声,混着远处铁匠铺的锤击声,像一首正在奏响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