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死间的玉碎

雨后的庭院，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苔混合的气息，这种独特的味道让人感到一种清新和宁静。

纸门被完全拉开，夜风如同一股温柔的力量，裹挟着湿润的空气，涌入了“雪之间”。

这股夜风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吹散了室内原本凝滞的酒气，给整个房间带来了一丝凉爽和清新。

灯笼的光晕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这些影子如同无数窥探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丰川祥子坐在榻榻米上，她的面前摆放着精美的“夜樱”和果子。

她用象牙筷子轻轻地夹起一块，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她的动作优雅而精准，仿佛在举行一场庄重的仪式。

中松坐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丰川祥子，就好像之前在进行特工训练时，观察着军事教学片里的人物影像一样。

他注意到，她的左手小指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这道疤痕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他不禁好奇，这道疤痕是怎么来的呢？

经过一番思考，中松推测，这道疤痕可能是军刀训练留下的痕迹。

毕竟，丰川祥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她手指上的老茧时，他又开始怀疑这些老茧到底是练习居合斩练出来的，还是练习钢琴练出来的呢？

"gti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权力重组。"

丰川祥子突然开口，声音如同冰面下的暗流，"中俄联盟，尤其是中国，几乎完全掌控了他们的决策层，这让英法美派系夜不能寐。"

中松局长给自己倒了杯新茶，滚烫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

"情报显示gti内部确实存在分歧，但要说西方派系会被边缘化……"

"不是边缘化，是灭绝。"

祥子打断他，放下筷子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上个月的卡萨布兰卡地中海海军会议上，中俄集团否决了英国主导的地中海舰队重建计划。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庭院里的竹筒再次发出"咚"的一声，惊飞了栖息在松枝上的乌鸦。

黑色的羽翼掠过月光，发出不祥的扑棱声。

中松皱眉：

"西方失去了海上威慑力，至少在地中海上，中国海军将掌控绝对的主导权——当然，是按他们gti的视角。"

"不仅如此。"

祥子从和服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缓缓展开，"这是三天前从莫斯科截获的密电。"

"gti情报处早就瞒着上级，私自成立了特别行动委员会，表面上是协调各方利益，实则是西方派系的最后堡垒。"

纸张上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边缘盖着"绝密"字样的红色印章。

中松接过文件，指尖能感受到纸张上细微的凹凸——

这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防复制用纸，任何摄影尝试都会留下明显痕迹。

"贝尔格林中将……"

中松念出这个名字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那个'铁处女'？"

祥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正是那位让gti和我们哈夫克都头疼的英国老女人。"

"据我们在莫斯科的内线报告，上个月她当着三十多名军官的面，称俄罗斯代表是'穿着西装的野蛮人'。"

"其实她的情报水平确实差强人意，只能保证gti不会在情报方面出现什么大的错误，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否真的在军情六处认真工作过。"

"不过，平心而论，她的确是个天才的权谋家。"

"她不仅能够长期坐稳处长的位置，还能不断培植属于自己的亲信部队，甚至能够从情报处其他的直属部队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挖人，这一点我确实自愧不如。"

一阵风突然灌入室内，吹熄了角落的一盏灯笼。

阴影如潮水般漫过祥子的半边脸庞，让她精致的妆容显出一种诡异的分裂感。

"她组建的这个委员会……"

中松仔细阅读文件，"成员还包括法国对外安全总局的勒克莱尔少将和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霍华德？"

"这个其实也只是被迫的联盟。"

祥子轻蔑地摆摆手，"之前在北约工作的时候，贝尔格林其实就已经恨透了美国人，但她更害怕英国沦为中国人的外交部附属办公室。"

"这份名单上……"

她的指尖划过几个名字，"都是西方派系中不甘沉沦的强硬分子。"

中松抬头，发现祥子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亮色，像是夜行动物般的反光。

这让他想起关于丰川家血脉的传说——

据说他们家族中有人拥有"夜视"的变异基因。

"您打算怎么做？"

中松谨慎地问道。

祥子突然站起身，和服下摆扫过榻榻米发出沙沙声响。

她走到庭院边缘，望着雨后清澈的夜空。

"贝尔格林最得力的助手，理查德·怀特上校，实际上是莫斯科的人。"

她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来，"而特别行动委员会中的法国代表勒克莱尔，去年在西班牙马德里的行动中欠我一条命，我可以让他帮我一点小忙。"

中松感到一阵战栗。

祥子的情报网络远比陆军情报局掌握的更为深入，这既令人钦佩又令人恐惧。

"您是说……"

"我们可以给gti送上一份大礼，顺手捅上一刀，并且往下狠狠撕裂开来。"

祥子转身，月光在她身后形成一道银色的轮廓，"帮助贝尔格林'清理门户'，同时让她相信，这是中俄集团对她的打压，而且打压迫在眉睫。"

庭院池塘中的锦鲤突然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石灯笼的底座。

中松注意到祥子的左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祖传军刀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还是认为，太冒险了。"

中松放下文件，"如果贝尔格林识破这是离间计……"

"那就更好了。"

祥子的笑容变得危险而艳丽，"您知道gti内部有支名为'渡鸦'的特种部队吗？专门负责……内部清理，只对贝尔格林本人负责。"

纸门上映出一只飞蛾的巨大影子，它不停地撞击着灯笼，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中松想起，库尔德行动中阵亡的部下，他们的尸体被发现在一处废弃工厂，每具尸体的某个身体部位都会被挖走——

那是"渡鸦"的标志性手法，有的时候他们下手狠毒，就是为了警告其他人。

"您想让'渡鸦'对付自己人？"

中松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

祥子缓步走回座位，和服上的鹤纹在灯光下仿佛要振翅高飞。

"根据我们前期的调查，贝尔格林是个极端爱国主义者，为了保住英国在gti的最后话语权，她不惜与魔鬼共舞。"

"如果我们提供足够'证据'，证明她的核心团队已被中俄渗透……"

她没说完，但中松已经明白了这个计划的残酷之处。

一旦成功，gti的东西方派系将陷入血腥内斗，而旭日帝国，乃至整个哈夫克阵营，只需坐收渔利。

"你觉得，勒克莱尔会甘愿与你配合？"

"他别无选择。"

祥子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巧的银制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马德里那件事……足够毁掉他的职业生涯和婚姻……法国人把面子看得比命重要……而且，我只是让他帮忙做一件小事，又不会让他的性命受到影响……唉，希望不会吧。"

香烟被点燃，散发出淡淡的樱花香气。

祥子吐出的烟雾在空气中形成奇特的漩涡，如同微型的风暴。

中松沉思片刻：

"贝尔格林不是傻子，她需要确凿的证据才会动手，因为她手下的那些亲信也是筹码呀。"

"这就是最精彩的部分。"

祥子从和服内袋取出一个微型投影仪，"三周前，我们的特工成功渗透进gti的古比雪夫数据中心。"

"这里……"

投影仪在墙面上映出一系列文件截图，其中一份标着"夜莺计划"的档案格外醒目。

"……是由俄罗斯联邦安全局传达的gti参谋长联席会议命令，直接下达给怀特上校的指令，要求他密切监视贝尔格林的一举一动。"

"文件上的签名和印章都经过我们情报局的笔迹专家验证，绝对真实。"

中松凑近查看，发现文件边缘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记号——

那是苏联时期克格勃使用的密级标识。

如此细节的伪造，需要极高超的技术和内部知识。

"这份文件……"

"百分之百真实。"

祥子露出猫捉老鼠般的表情，"只不过原本是要求怀特'保护'贝尔格林，我们稍微……修改了几个关键词。"

投影切换到另一份文件，显示怀特上校的银行账户在过去六个月收到了来自塞浦路斯某空壳公司的五笔大额转账。

"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俄罗斯军事情报局。"

祥子关闭投影仪，室内重新陷入昏暗，"当然，转账记录是我们植入系统的，但以gti内部现在的猜疑气氛，没人会认真核查。"

中松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祥子的计划天衣无缝到可怕的地步，每一步都精准地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和体制的漏洞。

"如果贝尔格林真的动手……"

"特别行动委员会，甚至整个情报处，将血流成河。"

祥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渡鸦'出手从不留活口。根据我们的心理侧写，贝尔格林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霍华德——那个美国佬一直嘲笑她的'帝国怀旧情结'。"

庭院深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凄厉得如同孩童的啼哭。

中松突然意识到，祥子选择这个料亭不仅是为了隐蔽，更是因为这里远离城市光害，是夜行猛禽的猎场。

"您祖父批准了这个计划？"

中松试探性地问。

祥子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祖父大人认为现在是削弱gti的最佳时机。"

她刻意使用了正式的敬语，"但他不知道……计划的全部细节，保密工作要做到位。"

这句话让室内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中松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现在既是祥子的合作伙伴，也是她隐瞒上级的同谋。

这种双重身份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您是在冒险，丰川阁下。"

中松直视祥子的眼睛，"不仅是对gti的冒险，也是对您自己。"

祥子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清脆却毫无温度，如同冰棱碎裂。

"中松阁下，您知道为什么祖父给我取名'祥子'吗？"

"在汉语中，这个字既代表'吉祥'，也代表'献祭'。"

她站起身，走到中松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隔着制服，中松能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寒意。

"我们每个人都是祭品，也是祭司。"

祥子的呼吸拂过中松的耳廓，"区别只在于，是谁的刀先落下。"

纸门被猛地拉开，副官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外。

"阁下！紧急情报！"

他手中攥着一份还在滴水的电报，"gti的'渡鸦'部队刚刚突袭了我们在车里雅宾斯克的安全屋！"

祥子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伤亡？"

"七名特工……全部……玉碎……"

副官的声音哽咽了，"脸皮都被……"

祥子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通知其他的特工人员，按计划撤离。"

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然后给莫斯科发加密信号，代号'夜莺泣血'。"

中松震惊地看着祥子：

"您早就知道会有袭击？"

"当然知道，但这只不过是必要的牺牲。"

祥子整理着和服袖口，眼神冷酷如机械，"现在贝尔格林手中有了'证据'——我们英勇的特工为保护'绝密文件'而战死。多么感人，不是吗？"

庭院里突然响起翅膀拍打的声音，十几只乌鸦从松树上腾空而起，如同一片移动的黑暗。

它们发出的叫声刺破了夜的寂静，仿佛在宣告某个不祥的预言。

中松终于完全明白了祥子计划的残酷之美。

那些特工不仅是牺牲品，更是活生生的诱饵，他们的死亡方式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您比传言中更……果断。"

中松艰难地选择着措辞。

祥子走到庭院边缘，仰头望着盘旋的鸦群。

"您读过《孙子兵法》吗，中松阁下？'死间者，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

她转身时，月光照亮了她半边脸庞，那精致的妆容此刻看起来如同能剧面具般诡异。

"再过几天，等回到这个时候，gti的那一步将血流成河。而我们……"

她轻轻抚摸着腰间的军刀，"只需静观其变。"

远处传来寺庙的钟声，低沉而悠长，像是为即将消逝的生命敲响的丧钟。

中松看着祥子被月光拉长的影子，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而这个漩涡的中心，正是眼前这个美丽而危险的年轻女子。

"为了帝国，为了天皇陛下。"

中松举起茶杯，声音干涩。

祥子回以完美的微笑，举起茶杯轻轻一碰：

"为了帝国，为了天皇陛下。"

瓷器的碰撞声与乌鸦的啼叫交织在一起，在雨后的夜空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