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静慧师太
报应?
韩执眉头一挑,看过去,问道:“报应?何来的报应?为何是大理寺的报应?”
静慧师太的指甲几乎要剜进青砖缝里,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韩执腰间的大理寺腰牌,鬓角的白发被晨风吹得狂乱,她像是野兽嘶吼一般,声音低哑地说道:
“佛前长明烛灭了三盏!香积厨的暗格刚开,火就烧了藏经阁 —— 这是菩萨降罪!降你们这些渎佛恶人的罪!”
“你可知,普济庵的观音像前,日日有善男信女供着‘千佛衣’?你们抓人时碰倒香炉,香灰洒在经卷上,这是《华严经》里‘火焚法身’的劫数!
韩执听完,神色不变,回过头问带头衙役道:“你们昨天碰到香炉了?”
那衙役是跟着韩执办过十几起案子的老人,此刻却罕见地犹豫了一瞬。′齐¨盛.小,说?网, `追?最?新^章_节?他盯着静慧师太扭曲的面容,喉结滚动两下,拱手道:
“复韩少卿,弟兄们进香积厨时确实碰倒过香炉 —— 但那是个三尺高的铜炉,炉脚早被虫蛀空了,稍微一碰便倒。”
韩执此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问道:“普济庵的地图有没有?”
衙役连忙点头,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地图,递给了韩执。-n^i?a′o^s/h^u_w/.¢c_o/m¢韩执展开地图,看了几眼,然后收起来,瞥了那静慧师太一眼,问道:
“香炉在观音像前,香积厨在西跨院,两地相隔三重院落,师太怎知香炉翻倒时,香灰恰好洒在藏经阁的经卷上?”
地图上 “观音殿” 与 “藏经阁” 的标记,两建筑呈对角线分布,中间隔着放生池与菜园,莫说香灰,便是整炉香倒了,烟火气也飘不到藏经阁的飞檐上。
“师太在佛前修的是‘他心通’?隔着重院都能看见香炉翻倒?”
韩执此时给了右少卿一个眼神,后者会意,便是首接拉起了铁链,道:“起身,跟我走!”
静慧师太被铁链拽得踉跄,却仍梗着脖子盯着韩执手中的地图,道:“菩萨托梦点化,何须凡人肉眼!”
“既然是菩萨托梦点化,那你们怎么不知道我们要抓你呢?怎么就看不到有偏房起火呢?”
“既然是菩萨托梦点化,” 韩执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地图上 “香积厨” 与 “藏经阁” 之间的夹道,“那师太为何不提前告诉越国夫人,我们会从暗河捞出她藏了三年的私盐账册?”
“再者说了,昨夜起火时,藏经阁的门锁是从内反扣的,师太是如何在三重院落外,让火只烧偏房,不碰观音像的?解释解释?”
“菩萨的火何须人放?长明烛连灭三盏时,香积厨的暗格自会裂开;经卷上的香灰自会飘成火焰形状 —— 这是《华严经》里写定的劫数,纵是大罗金仙也改不得!”
“池中锦鲤昨夜集体翻肚,鱼眼全朝着藏经阁!菜园的菜蔬今早皆现焦斑,叶纹正是火焰形状 —— 菩萨用鱼眼引火,借菜蔬显灵,岂是凡人能参透的?”
带头衙役听得脊背发寒,自觉往韩执身后靠了靠。!咸`鱼_看*书¨网+ +免?费¨阅\读.
“原来菩萨放火时,还会特意避开真佛,只烧偏房的凡人?”韩执此时就把手里的地图折好,重新塞回了衙役手里,“给师太换间向阳的牢房,再送两碟羊肉臊子 —— 要热的。”
右少卿一愣,手中的铁链差点滑落:“韩少卿,这……”
“怎么?” 韩执挑眉,“没听见师太说菩萨借菜蔬显灵?普济庵的尼姑们,怕是十年没尝过荤腥了 —— 给她塞两块肉,菩萨的托梦才更真切。”
“是!”
......
静慧师太被铁链拖进牢房时,鼻尖猛然撞上热羊肉的咸香。她浑身剧烈颤抖,僧袍下的肋骨隔着布料硌出青紫色的痕。
自二十年前在越府受戒,她便再未沾过荤腥,此刻碗中蒸腾的羊油热气,比刑具更让她窒息——她却是是个虔诚的僧人,但是奈何不干人事儿啊!
“韩少卿,这是……” 抓人的带头衙役此时望着粗瓷碗里油花翻涌的臊子,喉结滚动。
“佛门弟子破戒,比凡人更心虚,啧啧......” 韩执指尖敲了敲牢门,羊肉的膻味混着松脂香钻进静慧师太的衣领。
“师太不是说菩萨托梦嘛?尝尝这肉里有没有《华严经》的味道——关门!要么吃完再放出来,要么招了再放出来!”
牢门 “哐当” 闭合的瞬间,牢房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静慧师太盯着碗中漂浮的葱花。她抖着手端起碗,此刻羊肉的热烫渗进掌心,她突然呕出一口酸水 ——
不是累的;也不是饿的;更不是因为一晚没睡。
自二十年前在越府佛堂剃度,她每日晨昏三叩首,连茶汤里飘着的飞虫都要小心翼翼挑出放生,此刻却要对着一碗油花翻涌的荤腥。
“静慧师太!”韩执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我没有冒犯你们菩萨的意思,我知道你怕破戒,但菩萨若真慈悲,为何不管管越府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私盐
?为何看不见沙门岛礁石下的沉尸?”
“如若菩萨能原谅这些东西,应该也能原谅你破戒——况且你己经破戒了。”
“肉凉了就不好吃了。师太若想给那些盐工超度,不如先让他们的冤情见见光 —— 菩萨连无间地狱都能照见,何况这碗羊肉臊子?”
静慧师太自从入了普济庵,她每日诵《华严经》千遍,连给观音像描金时,笔尖都要先用清水洗七遍。可越府让她在 “千佛衣” 里缝盐工的生辰八字时,却说——
“菩萨慈悲,自会度化这些有罪的人。”
越府的 “度化”,不过是把活人腌进盐袋。越府的人说,这些盐工都是 “偷盐贼”,可她知道,他们不过是想给家里的孩子换口米吃。
羊肉的膻味突然变得刺鼻,她猛地将碗推到矮几边缘,瓷底与石面摩擦出刺耳的响。
那个在庵外跪了七天的妇人,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件打满补丁的 “千佛衣”,说: “我儿托梦说他冷。”
原本她赐予一件佛衣,便可完成经书里的“度”。但是她躲在观音像后不敢出声,首到妇人被越府的恶奴拖走,千佛衣被随意丢在地上,衣摆扫过香积厨的门槛,她都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