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山远 作品

76. 青丝乱

两人玩闹着,鲜红的血线在应去劫指尖翻飞,扩展如绸,温和而不容拒绝的缠住了贺卿生周身。


手腕上第一个死结落下,贺卿生想,应去劫不愧是医师出身,打的结都格外漂亮,如果不是绑她用的就更好了。


她抬起手腕晃了晃,那灵活如蛇的红线霎时一半没入了肌肤,像是融进她这副躯壳形成了血液。


贺卿生当即明白了那是什么,立马向后退让,避开他接下来的动作,只将捆在一起的手腕递上前去:“应医师,别胡闹,命线可不是能一时兴起乱玩的。”


妖灵精怪的命线常是奇珍异宝原料,凡人命线则关乎着一个人的万世轮回,其中玄妙唯有天明地晓。


就像在凡间即墨时,木妖明树的命线在她死后,同云水清的纠缠在一起形成了水生木,水生木的转换能力独特,贺卿生用了许久也未曾完全开发。可若是没有凡人云水清的命线,单就明树的命线算不得稀奇,根本无法单独形成灵物水生木。


“不是一时兴起。”应去劫按上那块红绸,在她腕间虔诚落下了一个吻,“从重逢那一刻起,我就想这么做了。”


命线随着他的动作,迅速没入贺卿生手腕,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应去劫满意地扣着她的手腕,将脸贴在她掌心处,神色专注认真:“我的命线系于你身,生死轮回交于你手,此间波诡云谲,你不再是一个人。”


哪怕前方阴谋密布,哪怕前方万丈深渊,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离。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人。”


贺卿生想尽力把这话说得轻巧而诙谐,可即使她再怎么掩饰,语气仍然难免带着些告诫的意味。


她本来就已经死了,在同他见得第一面就已经死了。


甚至现在那块免日辉花田里未必会有她的一捧白骨,她只是一缕无定孤魂,或许是因为仇恨,或许是因为来自异世,一直逗留世间。


曾经她无惧无畏,何时魂飞何时破散都无所谓,仇人杀一个不亏,杀两个是赚。


可直到她昏迷七年,秘境重逢,灭门的真相显露出冰山一角时,贺卿生才明白了自己将要面对的,苦苦追寻的是什么。


前方有着怎样的危险不言而喻。


如果继续去求一个真相,她应该会极快的重新陷入危险。


她不畏惧危险,也不怕阴谋,更无所谓什么魂飞魄散。


只是一如她最初的想法,她不想让应去劫卷入这些,她只想让他安安稳稳当个医师,治病救人著书学理。


应去劫虽无仙骨,但他的天赋功德和独特的命线生机昭示着他绝非普通人,或许真是哪家仙家星君托生也说不定。


纵使与仙界无关,平稳一辈子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偏偏他同她牵扯不清,来了十二垣,入了这求仙道。


——生了这万丈情愫。


坦言之,贺卿生并不抗拒这份情愫,她修习几百年逍遥道,哪怕血仇缠身,也一向从心而为惯了。


只是这份命线实在是过重,几乎要将他们的未来完全绞缠在一起。


“生生,你不必总是提醒我人鬼殊途。”应去劫注视着她的脸,隐匿去的红线又显现出了痕迹,“生生,我很清醒。”


鲜红的命线去而复返,她原本无感的手腕脚踝骨骼穴位处,微妙的束缚感像是应去劫在向她证明他清醒的图谋。


贺卿生动了动反剪着的手,扯不开。


跟方才的玩闹不一样,此时命线是真的捆束了她周身。


应去劫喃喃地说了很多话,从京都的那场雪,聊到回京的红豆包,再到赶路时的那块山林秀美,最后是初遇的免日辉花田……好听的声音娓娓道来,像在说一个柔情百转的故事。


一个属于他们俩的故事。


应去劫看似在平静叙述,而微微发抖的手,叠加在她整个神魂上的禁制只多不少。


贺卿生勉强认出了替换阵,认出了唤灵术,更多的是连她也未曾见过的术法。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说法都只有一个目的——保护她。


“在你眼里我这么深情?”


贺卿生默默忽视掉她曾经拿应去劫打窝的不良计划,有理有据地试图说服应去劫停手:


“既然你都知道我这么深情了,那要不少加几个咒术?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容易遇到危险的。”


“呵。”应去劫温柔核善地看着她,指尖在她侧颈处种下一枚替换阵,“生生,如果利剑从这你这里穿入——”


他指腹微微用力,按下一小块凹陷,贺卿生居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喉管处传来的轻微不适。而应去劫的另一只手指向他脖颈的同一位置,“那剑便会从我这里穿出。”


“我是不是过于纵容你了?”贺卿生冷下语气,在刚开始恋情就切身体会到了感情中过于信任另一方的坏处,这让她深感不悦。


“生生,别抗拒好吗?”


我只是再也经不起第二次死亡,应去劫当然知道她的顾虑,温顺地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挡住眼中偏执,面上显露出了另一种情绪。


他说:“生生,你拒绝其实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唇角眉峰下压,眼尾泛起红晕,似乎还缀着碎光。


好不可怜。


贺卿生险些咬了舌头,这副颠倒黑白混淆是听的绿茶做派——是色丨诱吧。


“应医师,我自是极为喜欢你的。”贺卿生试图做柳下惠,“不过拒绝和这是两码事,你讲讲道理。”


应去劫倏地眼神一亮,对她的后半句话置若罔闻,凑过来讨好地蹭了蹭她,语气难掩欣喜,偏生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吗?”


“那你再说一次。”


柳下惠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贺卿生遮住他的眼:“我说,我极喜欢你。”


遮不住汹涌的情。


红线缠,青丝乱。


床榻间,草木药香包裹住她,贺卿生抬起手,红绸随着她的动作融合又散落,混作一团纷扰情愫,搅动着她的心弦。


她无奈叹了口气,安抚地顺着应去劫的背。


“我不就是吃撑了昏迷一段时间吗?你怎么……唔……”


应去劫红着眼眶,剥去温润外表,堵住了她的全部辩白,他疯狂偏执,一遍又一遍地吻去她颤抖间滑落的泪。


“生生,你不能在我面前死两次。”


命线深埋,贺卿生似乎也能体会到他强烈的情绪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悔意滋养出的果实酸苦涩口,他一个人独尝了这么多年。


“生生,仅我一人动心的话,这不公平。”


那片白雾中蹉跎掉的时间,在这一刻形成了吹彻灵魂的寒风。


贺卿生忽然意识到了那白雾中的红线是什么。


原来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应去劫的鲜血混着命线就已经融进了她的神魂。


“生生,凡间也好,修真界也罢。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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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开。”


他们的羁绊里混着一腔热血,炙热滚烫,早就缔结在初见日的交集里。


……


细碎杂乱的呢喃里,贺卿生温柔下来,耐心地回应着应去劫。


罢了,咒术可解,不急于一时。


——


耳鬓厮磨良久,初夏日的空气慢慢染上燥热,做活的村民陆续折返回家,约摸已过了巳时正。


余海来的时候,贺卿生正坐在檐下眯着眼,任由应去劫替她梳理墨发,编成一条长长麻花辫。


麻花辫的缝隙里被簪上小花,显然闭目养神的女子浑然不觉,随着鞭子成型,显出了几分俏皮感。


檐下的干果风铃质地更加疏松,被微风摇响,清凌凌如水声叮咚,沁人心脾。


诚然,这是一幅很温馨的画卷。


余海却如被一盆冷水浇头,从头凉到了脚,他说怎么阿力那小子早上还兴冲冲去采花,结果一回头就满脸郁色。


原来是贺姑娘的夫君醒了啊。


他听别人说过水边救下的一对小夫妻生得俊俏,但他不热心也不好奇,没来帮过忙,更没放在心上。


直到昨天采珍日见了那抹倩影,他才恍然理解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余海知道她夫君昏迷不醒,想着虽说他配不上贺姑娘的相貌,但好歹比她那病弱夫君能干活。


是以他毫不在意她那夫君,更是在察觉到了阿力的心思后,转为懊恼没有像阿力从头就开始帮助贺卿生获得好感的优势。


现在看,他这种想法简直可笑。


贺姑娘美如天仙,她夫君同样芝兰玉树。他们俩光站在一起,就是郎才女貌登对至极,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氛围,似乎加入了谁进去都是在破坏这幅画卷。


余海怔在门口,一种名为自惭形秽的情绪在心底无限放大,他恨不得立即转身逃走。


可想到阿爹交代的事,他虽然不理解,但阿爹神色严肃,他也没那个胆子耽搁,支支吾吾地嗫嚅开口,老老实实唤了一声:


“贺姐姐。”


檐下的两人闻声齐齐望了过来,贺卿生瞥见他两手空空,似乎还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


余海更紧张了。


贺卿生问:“怎么是你来了,你爹呢?”


余海抹了把汗:“今日镇子上来了人,说是不日纪家小公子将云游至此,阿爹跟村长在同他们商议接待事宜,脱不开身,特让我来知会您一声。”


“纪家小公子?”贺卿生念了一遍。


余海接话:“对啊,听说叫纪闵,这些年在川沧垣和西归垣游历,颇具声名,估计以后也是稳进那几个大宗修习的。”


贺卿生只知道余氏灭门后,川沧垣成为无主之地,各大家族为了争抢这块地方费了不少力气,后续她没再关注,看样子倒是纪家笑到了最后。


这纪家的公子少爷还真是不少,杀了个纪玉宸,马上补货了个纪闵。


他们这些年,还真是兴盛啊。


“行,我知道了。”贺卿生摆手送客,好像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余海还没来得及再说些别的传闻,他本以为拿这些事能吸引到贺卿生,没想到准备好的说辞根本派不上用场。


想到阿爹交代他务必把贺卿生带过去时的阴鸷眼神,余海直觉不是好事,没敢多问,更不敢和贺卿生明说。


眼见计划落空,情急之下他急中生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贺姐姐,求你救救我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