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一报还一报

除夕之夜,潍州。


“郎君们担待些,小店照顾不周还请见谅。”将最后一桶热水倒入房内浴桶,客栈小二离开前讨好道。


掌柜可说了这位郎君一身书卷气,瞧着周身气度不凡,定是非富即贵的主儿,定要小心接待。


他不懂这些,但瞧着苏轼带着小厮婆子出行,他也不敢懈怠。


灵素得到苏轼的眼神示意,开门将人引了出去,客套回道:“大伯客气了。大雪封路,店家客满却肯挪房相迎,我家郎君已是感激不尽。”


“郎君们满意便好,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屋外的拉扯声音愈来愈小,屋内父子三人的互动声逐渐响起。


屋内,苏轼将帕子浸入冒着幽幽白气的水盆内,待其彻底被热水浸润后捞起拧干,“啪”的一声糊在了苏过冷红的小脸上,“快擦擦,别冻着了。”


他奉命南下转任徐州,恰逢年底本打算绕路去齐州,正好能与子由一家一起过年,不料刚出密州六七十里就被困在了半路。


这场雪来得又急又快,甚至都没留出让他们赶到当地官驿的空隙。苏轼无奈,只得带着一家暂歇此处。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节日,只能这样草草凑合过了。


不过三秒,苏过连忙将脸上的烫毛巾扯下,控诉道:“爹,这帕子烫脸。”


先前是被冷风刮得冷疼,现在苏过只觉脸皮受到了二次创伤,似是被火燎过般碰都碰不得的疼。


“怎会?我方才摸着正好。”瞧着自家儿子泛红的脸,苏轼接过帕子半信半疑道。


不知是他手上茧子隔绝了热度,还是帕子上的热气已然被这屋内的冷气吸走了大半,他甚至还觉得有些凉了。


苏迈接过帕子,伸手探了探盆内水的温度,了然道:“父亲,小孩子皮肤薄,受不了这么高的水温。”他重新将帕子泡水拧干,抖开凉了须臾后才递给苏过。


“多谢兄长。”


瞧着苏过舒舒服服用着苏迈递过去的帕子,苏轼自责道:“倒是我疏忽了。”


往日都是下人照顾苏过,苏轼没机会也无额外的精力在意此事。今日这番,也算是第一次亲自照料儿子了,不料险些造成二次伤害。


说话间隙,苏轼倏然反应过来,话锋一转八卦道:“不过你怎知这等‘冷僻’的见闻?莫不是也在意上了那吕家的小娘子,开始学习如何对人家好……”


相看寻觅了一年余,苏轼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替儿子定了故乡眉州吕家的女儿。前些日子写信定下时,见他还一脸无所谓,如今瞧这副模样倒是上心了。


“之前迨弟回府与我同住一院子,这只是母亲叮嘱我帮忙照看迨弟千万条注意要点的其中之一罢。”苏迈出声打断了苏轼的浮想联翩。


蓦然提及不在身边的母子二人,苏轼应声收敛了脸上轻松恣意的笑容,整个人似是老了几岁般消沉了下来。


一向聪慧的苏迈眼下却如那一根筋的愣头青,似是没察觉出父亲的变化,反而目光灼灼盯着他,势必要求得一个答案,


“遇见再好的人,也终会分别。既然结果是一样的,那成亲和谁成,不都是一样的吗?您说呢,父亲?”


父亲有两段婚姻。与自己亲生母亲那段被众人艳羡的姻亲,可以说是成功的,但苏迈却对七岁前的事情没有什么记忆。


与小姑这段如今已然貌合神离的婚姻,他倒是看得清楚,也记得清楚,甚至还掺和到了其中,但这段是失败的。


虽说与第一段相比,第二段多了他亲生母亲临终前“托付遗愿”的“客观胁迫”。但也是父亲自己亲口应下的,并非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就连自己满心欢喜应下的,都是这种结局。苏迈想象不到,他与那素未谋面的“妻子”的婚姻又会是哪样的丑陋不堪。


文思涌泉的大文豪面对儿子的质问,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一死一离,就连朝云也跑了,确实是终会分别。


苏轼心虚般抱起擦干净小脸的苏过绕进了屏风后的浴堂,避而不谈道:“迈哥儿,你是在反抗为父吗?”


“孩儿不敢。”苏迈似是早已预料了父亲的逃避,从容不迫朝着屏风弯腰行了一叉手礼。


话题结束,苏轼放下苏过又从屏风后绕出,劝说道:“那吕家娘子虽跟着父亲多在蜀州、彭州生活,鲜少回眉州。但咱眉州女子,蕙质兰心,差不到哪儿去,为父不会害你的。”


“孩儿明白。”他的祖母、两位母亲,就连他自己骨子里都流着眉州的血,他怎会不认同父亲的话。


苏迈不想谈及此事,学着父亲的固执样扯开了话题,“许久未见母亲和迨弟了,也不知她们眼下如何了?今日除夕,母亲定会做许多好吃的,迨弟怕是又只能眼巴巴瞧着了。”每逢佳节倍思亲,更何况是这除夕团圆之际。


儿子对母亲和弟弟毫无掩饰的思念,如一把利刃又往苏轼的心头上捅了一刀。


“迨哥儿前些日子已在上天竺寺还俗了……”


不对,这消息他不是第一时间就告诉过迈哥儿了吗?父子俩还都给钱叔写了信,让钱叔在迨哥儿入学堂之事上帮帮忙。


望着苏迈清澈坦荡不见一丝担忧的眼神,苏轼方觉出苏迈是故意的。


好小子,果真是他儿子。他挑起他不愿提起之事,他也装模作样提起,真是长大了,惹不得了。


苏轼不欲继续再与自家儿子互相伤害,松口道:“迈哥儿,你去瞧瞧任妈妈。她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此番奔波无人在身边照应,你多注意些。”


自朝云离开后,任采莲又恢复了孑然一身的状态——不闻不问,除了中馈所需,她一概不理,仿若随时都能离去。


“是。”苏迈顺坡而下,行礼出了门。


*


熙宁十年大年初一,阳羡。


天际鱼肚泛白,刺骨的寒风将王宅门檐下新换的灯笼吹得晃晃悠悠。忽明忽暗的烛光仍尽职尽责地抓住了人影窜动的痕迹,在地上留下几团显眼的黑影。


望着爬高取旧桃符的阿生,二宝扶着梯子不忘叮嘱道:“阿生小心些手,莫要被木头碎屑刺到了。”


天空中的墨色虽然开始褪色,但离开檐下灯笼照亮的局部范围,其余地方瞧着仍是模模糊糊的,十分容易受伤。她们一会儿还得驱车赶去脚店,可不能出错耽搁了时辰。


季璋不在,二宝自觉担任起管家的身份,将宅内、脚店内的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颇有任采莲的风范。


“嗯。”阿生手下一用力,最后一枚钉子掉落。


“哐当”旧桃符稳稳落入月牙手中,空中却响起了木头掉落撞击地面的声音。


三人扭头闻声望去,二宝率先认出了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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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回来啦!”


“回来了。”刮面的寒风吹来,再加上二宝的音量炸弹,一路上昏昏欲睡的季璋猛然清醒。


她本打算在杭州过年的,但一想到试探失败,二宝可能会面临的绝境后,最终没能狠下心来。索性趁着腿好,便带着苏迨和朝云紧赶慢赶地回来了。


瞧着连发髻都梳好的正装三人,她疑惑道:“今儿不是大年初一吗?你们三这是……不打算回笼补觉了?”


守夜加上五更埋面蛇和熟豆子,她们指不定比赶路的她睡得还少。


二宝解释道:“娘子不在家,我们无事可做,便打算去脚店守着。能帮上些忙,也是好的。”


赶路的客官可不会因过年过节就歇息,故而脚店并未不打烊,只是让店内人手轮流休息。


而且,偶尔还会遇上行程出错被迫停留的客人。这样合计下来,店内比平日还要忙碌些。


季璋自然也是知晓这一点的,瞧着爬高还在挥舞着锤子钉桃符的阿生,折中安排道:


“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三了。今日二宝和阿生在家歇歇,月牙陪我去店内熟悉熟悉情况,我定让大家过个好年。”


尽管走之前她便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但还是得尽快熟悉情况,作出更加合适的调整。


而且眼下前去,正好能抓他们个措不及防,瞧瞧幺娘留下的人有没有阳奉阴违。


“娘子,我也……”


见二宝还想说什么,季璋将身后的苏迨推了出来,“二宝,眼下迨哥儿还俗,咱们从杭州带了不少书回来。他屋内的有些东西也该收收了,你们在家可莫偷懒,将这些书分门别类地放好。”


马车上的几大箱子,全是钱叔寄予在苏迨身上的厚望,只差没将她放糕点的盒子翻出来装书了。


“是,娘子。”听见有事可做,二宝不再推脱当即应下。


只是可怜了拉车的马儿还未喘匀气,便又被扯着嘴扭头再次跑了起来。


冷风呼啸而过,将季璋的睡意吹散了些。


她撑着疲惫沉重的眼皮,倚靠在布帘边上看着前面女子的背影,道:“我走的这段时间,可有人来客栈闹事?”


月牙闻言松了松手中的缰绳,放缓了车速,“没有闹到门前的。不过娘子刚走的那几日,确实有几波人在客栈附近探头探脑的,甚至还有一些跟到咱们住所的。好在那些人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便都消失了。”


月牙惋惜道:“不过也正因如此,我没有与其交手的机会,无从得知背后出手之人是谁。”


“不用查,就这样就好。”季璋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看来,她赌对了。


处理小喽喽的背后之人和她一样都在赌,赌晁家不会垮,赌幺娘还会回来。


这才是她不过官府明面的真正目的。只要这店在幺娘的名下,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才会继续照拂于她。


大事尘埃落定,细节也不可忽略。季璋又道:“幺娘留下的那些人如何了?”


虽说他们的卖身契都在自己手中,但终归不是一直跟在身边的自己人。在摸清楚脾性前,还是得提防些。


“娘子放心,已经被宝娘子治理得服服帖帖了。”月牙道。


出乎意料的答案如一剂鸡血,季璋瞬间困意全无,耷拉着的眼皮蓦然睁大,“此话怎讲?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