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鲁晓莹 作品

余风残响10

随野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几颗子弹头,借着灯光,细细摩挲着边缘的花纹。

如果他没提前感知到蒋南松的闯入,那这些弹头就该出现在他的心口处。

端详完,随野视线上移,落到对面老老实实跪着的蒋南松,指间夹着其中一枚弹头,通体银白,随着他微微转动的动作泛着冷光。

“自己做的?”

随野打他是往死里下手的,蒋南松伤势惨重,骨头断了好几根,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这会儿头晕脑胀,有点跪不住,额头的伤口还在一刻不停地往下淌着血。

听到随野的话,蒋南松勉强打起精神,抬起半张脸,肿胀的眼睛掀开一条缝,透过模糊的视线,望向随野。

“咳咳…你怎么知道?”

随野把子弹头收起来,面不改色,“猜的。”

蒋南松一愣,刚想说什么,五官却因为剧烈疼痛而扭曲一瞬,龇牙咧嘴地倒吸好几口冷气。

片刻后,他才嗓音沉闷地开口:“什么嘛,我还以为你真看出来了…这种特制弹头可是我费了好几年的功夫才做出来,专门用来对付你的。”

随野扯着唇,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你确定这种垃圾能杀了我?”

蒋南松不服气地小声嘟哝:“这次是被你摆了一道才失败的,下次,下次我肯定能得手…”

“下次再说下次”,随野屈指敲了敲椅子扶手,“跪好。”

蒋南松下榻的肩膀瞬间挺直,熟练地将手放在大腿上,像是做过千百次那样,保持着正襟危跪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随野单手撑着下巴,把玩着那几枚弹头,嗓音没什么情绪。

“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我…”,蒋南松皱起眉,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外面忽得响起一道轰隆隆的闷响,跟什么东西要坍塌一般。

他话头一顿,朝走廊的窗户那里望去,外面黑压压一片,时不时窜出几道闪电,短暂照亮一瞬。

看来过不了多久,这里会有一场大雨。

为保持磁场稳定,电力系统暂时关闭了一部分,走廊里再度陷入昏暗的状态。

在接连不断的雷声里,蒋南松沉沉开口:“威利死了,葬礼在三天后。”

随野转动的五指一顿。

哗!

就在这时,一道青白色的闪电撕裂天空,直直劈了下来,但被防护罩拦住,密密麻麻的电流分岔游移,防护罩猛地亮起。

随野敛着眸,沉默无言地坐在那里,被闪电与灯的光线交替映照。

整个人瞧起来,像是那种严重缺乏暖色调的古画里,孤独清冷的幽魂。

气氛莫名沉寂下来。

看着这样安静的随野,蒋南松舌尖舔了下泛着血腥气的后槽牙,短暂地产生了一个错觉。

这个人…这个人似乎也是能被伤害的。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蒋南松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或许是过去经常挨随野的打,都挨出来毛病了。

蒋南松总觉得随野得是那种瞧不起所有的人跟物,什么都不放到眼里的刁样。

现在这副了无生气的表情,可一点都不适合随野。

蒋南松反复磨牙,张嘴,又闭嘴,最终吐出一口气,语气生硬地开口:

“在这破地方,死亡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吗?威利…那个老傻子不是一直嚷嚷着想见他女儿,说不定对他来说还是一种解脱呢,你不用替他…”

不用替他难过。

蒋南松好不容易憋出来的安慰还没讲完,随野便出声打断他,“什么时候死的?”

情绪到位,猛灌鸡汤的蒋南松,被随野突然转变的话题带得一怔。

他挠挠脸,“…大概四天前吧,我也是才知道,然后就过来找你了。”

随野收起弹头,站起身,神色如常,“嗯,我知道了。”

见随野要走,蒋南松赶紧露出个讨好的表情。

“要下雨了,随大科学家,收留我两天呗,到时候咱俩还能一块儿去参加葬礼。”

时至今日,地面上的雨依旧是孕养万物的存在,除了人类。

雨里有一种极为特殊的病毒,只要人类沾上一点,就会引发一系列的感染症状,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脱一层皮那么简单。

与之相反,那些变异兽变异植物什么的,却可以在雨里活得滋润无比,甚至还能发生二次变异,朝着更高等级进化。

所以每逢下雨,属于人类的灾难便宣告降临。

蒋南松其实有办法避雨,他本来的打算也只是过来通知葬礼的事,顺带看看随野最近过得怎么样。

如果随野过得不顺,那么他会高兴一整天。

如果随野死了,那么他将会高兴好久,甚至会去整几箱大地红,在随野的坟头放一放。

但在看到刚刚那个听到多年好友的死讯,缄默无言的随野时,蒋南松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蒋南松语气诚恳,示弱意味明显。

随野扭头瞥了他一眼,伸手指了个方向,“你住那儿。”

蒋南松顺着随野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不是自己之前常住的那个房间,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

“为什么让我住那间?”

随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这里是我家。”

言外之意:

我让你住哪儿你就住哪儿,哪那么多屁话。

这里毕竟是随野的地盘,为了避免被扫地出门,蒋南松只得不情不愿“哦”了一声。

等随野走后,蒋南松慢吞吞从用手撑着地,摇摇晃晃起身。

跪久了,小腿都快没知觉了,差点一个踉跄,又往地上栽。

蒋南松慌忙用胳膊肘搭住旁边的桌子,稳住身形,避免摔个狗吃屎的惨状。

他站直身体,只觉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蒋南松一边把随野这个下手又阴又狠的家伙翻来覆去地骂,一边趔趔趄趄地扶着墙,走到指的那个房间。

门没锁,推一下就开了。

屋里没开灯,黑漆漆一片。

刚走进去,蒋南松的耳朵里就传来一阵震天响的呼噜声。

他眼皮子一跳,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于是靠着墙,摸索几下,开了灯。

屋子里没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厚厚的黑色长毛地毯,从这头一直延伸到那头,看起来特别软和。

而地毯正中央,正四仰八叉躺着一坨哈士奇,圆滚滚的肚皮朝天。一起一伏,舌头耷拉在外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刚刚那阵存在感极强的呼噜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蒋南松瞳孔地震,嘴唇哆嗦一下,不妙预感成真——

随野居然真得要他跟狗睡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