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言朔 作品

黄昏I:其名始源

“你还不睡吗?”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轻轻推门进来,脸上被疲劳所笼罩,才三十多岁,但头发已经有一大片变白了。

她曾是举世瞩目的天才,也曾有过自己的传奇,但很快,这些都将不复存在。

“多丽丝博士,您应该知道我不需要进行睡眠。”

站在窗边的银发少年收回自己远眺的目光,天蓝色的眼睛看向多丽丝博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喜不悲。

“我知道,但是,睡觉可不仅仅是为了休息。”多丽丝走到少年身边,脸上带着柔情,“如果偏离人的习惯太久,最终会变得不像人。”

“但我也不需要去成为人,我的生命存在形式本就与众不同,身体不过躯壳。”

少年的身体中流淌着炽热的鲜血,但灵魂却是三尺寒冰,文明已经迎来终焉之时,他从诞生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成为兵器的宿命。

多丽丝苦笑,想要改变一个人,一朝一夕是不够的,她是没有时间了,但少年还会有很多时间,就转移了话题,说道:“算了,不和你争辩这个了……对明天的战斗,你有什么看法?”

“胜率为0%。”

一个残酷的数字,文明终端计算了数百亿次得出的结果。

但多丽丝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回答,便再次追问道:“我知道……我是说,你没有什么其他的看法吗,比如……对于他们让你送死而不满。”

刚刚这句话,即使多丽丝博士对人类有不可磨灭的贡献,也足以判她一个无期徒刑。

“我诞生的目的就是去阻挡黄昏,为人类搏取一线生机,如果死亡是我的宿命,那我就会欣然接受。”

“……”

多丽丝沉默了许久,这位举世闻名的天才到底在想些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好了,我走了,你也赶紧睡了。”

再次开口,没有多说什么,多丽丝强撑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转身,踏步准备离开。

“博士……”

“我命令你,去睡觉。”

“遵命。”

多丽丝在门口看着无奈听从命令躺下的少年,这个自己亲手创造出的孩子,轻声说着最后的晚安,就如过去。

“晚安。”

…………

黄昏纪元32年,七月二十日,10时23分

在荒凉的大地上,仅仅只有一人矗立于此,等待最终审判的降临。

十三万七千零三十二名人类已经开始有序撤离,等到少年阻挡了黄昏片刻,就离开他们生存了几十万年的家园。

人类最后的计划,通过跃迁仪,让所有人都前往虚数空间,那里有开辟出的另一维度,剩下的人类将在那里苟且偷生。

空间裂隙在他旁边打开,多丽丝跨过空间而来。

少年没有扭头,继续看着前方荒凉的景色说道:“博士,你不该浪费为数不多的能源跃迁到这里,赶紧走吧。”

多丽丝倒是打趣着回答:“这么讨厌我?”

“……不是。”

两个人静静地矗立在残破的大地上,在这最后的时间,好好看看这末日的景象,好好看看自己曾经的家园。

片刻后,多丽丝开口了,说道:“话说,你还没有一个名字吧。”

“我的死亡马上就会到来,名字无意义。”

“至少,让我作为一个母亲,给自己的孩子取一个名字吧。”

少年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他是被多丽丝创造出来的生命,确实算是她的孩子。

“我很喜欢一种花,一种不存在的花,依米花(emithfla),它的花语是奇迹和刹那的绚烂。”

多丽丝温柔地看着少年,像是一位慈爱的母亲。

“生命的诞生本就是奇迹,我希望你能够绽放出哪怕只有一瞬的绚烂与奇迹,活出自己的人生。”

(而不是为了肮脏的人类毫无意义地死去。)

多丽丝早已没有曾经天才少女的锐气,她看透了那些高层,灾难还没到来,人类就快把自己给打灭绝了。

“我将它的名字赋予你,伊弥斯。”

“伊弥斯……”

他低头沉吟着,品味这个名字。

多丽丝拍了他一下,转身便走,这,真的就是最后了。

“再见了,伊弥斯。”

“博士……”

多丽丝启动了空间跃迁,带着释怀的轻松离开了这里。

再次只剩下了伊弥斯一个人站在燃尽的大地上,从诞生之时就是这样了,与世界格格不入。

在多丽丝离开后不到两分钟,空间开始被撕裂,一只触须带着磅礴的力量撞碎残破的世界壁,虚数与实数空间相接,露出其难以言喻的真容。

不可描述的混沌姿态,勾起生命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

(这就是真正的黄昏……我真的能坚持一秒钟吗?)

这个念头出现的刹那,难以言喻的恐惧在伊弥斯心中蔓延,而就思考的这瞬间,他灵魂深处的核心,突然与那只黄昏的力量发生了共鸣。

“怎么回事?!”

庞大的力量自他灵魂深处迸发,将世界的界限模糊,伊弥斯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他消失在了原地,从虚数之树的树梢上坠落,落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黄昏的身体完全进入了世界,在跃迁仪中等待的人类看着屏幕怒吼着,痛斥着伊弥斯的逃跑。

多丽丝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这一切她早已预料到,逃跑计划被舍弃,因为人类无法跨越星系边界的屏障,但伊弥斯拥有足够的力量和不大的体量,他能够通过。

星球被蚕食着,为文明宣判了死亡,人类所创造的一切在此刻面前都毫无意义,最终无论高低贵贱,都将回归虚无。

…………

逐火之蛾基地

“唔~今天可真是好累呀,我一定要扑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粉发的可爱少女一边说着,伸了一个可爱的懒腰,然后拿出身份卡刷了一下,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刚想倒在床上,权能就感知到了空间的波动,有什么东西跨越空间来到了这里,充满了恶意。

那东西到来的一瞬间,少女就将他拉入了自己的「始源星海」。

海洋倒映着星空,宛若一片没有任何纷争的乐土。

少女展现了她真正的姿态,宛如人鱼一般梦幻,其名为——「始源之律者」爱莉希雅。

而在她的面前,是一只直立于冰面上的猩红的九尾妖狐,昏黄色的竖瞳充斥着纯粹的恶意……和痛苦。

那妖狐正是伊弥斯,黄昏会促使另一个黄昏的诞生,此刻的他已经由种子生根发芽。

破坏与再生的权能折磨着伊弥斯的身体,不断湮灭又重组,难以想象的痛苦消磨着他的意识。

大脑无法思考,最终只剩本能驱使着,破坏所看见的一切。

“吼吼吼吼吼!!!”

发出野兽的嘶吼声,腿部爆发出恐怖的力量,震碎冰面,声音还未传到,利爪就已经出现在了爱莉的面前。

“还真是心急呢”

法杖敲击着冰面,目及所见之处冰雪消融,海水涌出,随着法杖的轨迹,将世界化作海洋。

水流包裹着妖狐,将他送往天上。

他挣扎着,随后口中喷射出毁天灭地的光炮,任何东西在这股力量面前都渺小如蚂蚁。

海洋被瞬间蒸发,露出下方与顶端无异的星空。

“好强大的力量……”爱莉被这一瞬间的能量输出震惊到了,立刻换了一种方法战斗。

“那么,这样呢”

寒冰自脚下生起,再次化作冰面,爱莉希雅飞上天际,无数的光弹自她飞过的地方凝聚,无死角朝妖狐射去。

避无可避,但也不需要躲避,妖狐的身体被打成了筛子,但下一瞬,就完好如初,再生的权能让他即使是肉体湮灭也能立刻重生。

不过这只是障眼法罢了,鳐鱼自妖狐的脚下,撞碎冰面,这是始源的力量,他还只是不完全体的黄昏,无法硬抗而不受伤。

身体被重创,尽管只需要一个呼吸就能恢复,但这足够了。

爱莉希雅趁此机会近身,法杖轻轻敲在他的头上,始源的权能开始展现它的奇迹,妖狐的外衣开始逐渐消散,露出伊弥斯那痛苦的面容。

更多的冰晶蔓延开来,将他全身都禁锢住。

爱莉没有进行下一步攻击,反而轻轻地抱住了他。

“你很痛苦吧?没关系,我在这里哦。”

那温柔的话语如落入平静湖面的一粒石子,微小却荡漾开一片片涟漪。

终末的昏黄色逐渐褪去,露出伊弥斯那充满宁静的天蓝色瞳孔。

他睁开了眼,看见那末日将临的黄昏,戴着狐狸面具的他站在那将坠于大地的夕阳之下。

意识开始回归身体,昏黄的世界逐渐湮灭,随后迎来新生,天空显露出真正的色彩,太阳回归天际,正午已经升起。

妖狐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在炽热的阳光之下消散于此。

此刻,二人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了一起,爱着人类的律者和拯救人类的黄昏,他们的命运交织,螺旋,在虚数之树上,编织出了另一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