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月微雨 作品

第11章这人间炼狱,你来陪我

听到关门声后,时聿才后仰,靠在床头,闭上眼缓和。

许是单子太薄,吹了风的缘故,他现在便感受到腿上传来的阵阵刺痛。

那年雪中跪立,自己最后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他已在房中。只是那次之后他就再感受不到腿部的知觉。

时聿掀开薄毯,将里裤拉至膝上,垂眸看着小腿。

纵横的疤痕从膝盖骨直至脚踝,这已是再生的肉骨了,早已没了当初的狰狞。

他伸手拂过那道极长的疤痕,忽的笑了,而眸中却寒凉一片。

冻坏?

那哪够啊?!

真是可笑啊,更痛楚的都经历过了,竟还会梦到这些。

时聿重新将里裤放回,靠在床头闭眸压下心中不断上涌的阴戾。

过往的那些记忆在黑夜中逐渐清晰。

野索

野索

他一生的阴影。

折断他的傲骨,废了他的武功,敲碎他的双腿,让他像废人一样,挣扎、苟活……

恍惚间他看见了野索的死相,那般凄惨。

可是,那却是郁青山拿命换来的。

青山

究竟为何要瞒着他?

明明有那么多的方法,为何偏偏选了这般惨烈的方式,结束一切。

时聿再次睁开了眼睛,脑海中的思绪被赶到了心灵深处,而眸中一片清明。

他没有理会腿部的疼痛,缓了缓后起身披上外衣,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看向外面。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在火光下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冬季的雪景,到处都是萧瑟感,光秃的树,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仔细想来,他这半生浮华似都与这冬雪相伴。

冬雪之日出生,冬雪之日被立为太子。又在那年雪日,遇上了这一生的劫浩。也从那时起便似是注定了自己这一生无法平淡,安凡。

那年冬雪,他入宫向父王汇报自己功课,回去时的车马却被堵了。

他从帘幕处看到几个少年在欺负一个小孩,那小孩手中死死抓着什么,像小兽似的蜷缩着,任由他们打骂,直至那些人尽兴了,离开了。他才稍显放松,蜷缩着趴在地上喘息。

在皇宫生活那么些年,他本不会随意管这些事,可在看到那小孩时却是起了心疼,他在那一刻让时聿觉得他就像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猫,无害而虚弱。

身处皇宫,又是父王特为赞赏的皇子,他自是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或在他人的监视之中,每走一步都应小心谨慎。

更何况这年父王更是有意提点自己,有意立自己为太子,他更不能出任何差错。

可看着小孩蜷缩在那里,他却罕见得没有考虑那么多,下了马车走到他身边,对他释放善意更甚将他带回府中。

那小孩浑身褴褛,清洗后却是一副温润好看的模样,银灰色的眸子,银白的长发,纵使是呆呆地坐着亦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只是过于瘦弱。

而他本应招待后便让他离开,可自己却是私心地将他留了下来。

从那之后,他身后便多了一个小尾巴。去哪都要跟着他。也是后来给了那人足够的信任,才开始与人说话。

也在那时才知道他竟与自己同岁,却没有姓名,只知道自己叫诀。从那起时聿便为他取了名,冠了姓,叫砚韫。

那时将他带回来,时聿不是没有查过这小孩身份,当时虽有具体身份却也伴着一些纰漏,只是他选择了信任罢了。

从七岁那年将他捡回来,到后来出征,砚韫在时聿身边的地位逐渐提高,成了他的挚友,知己。直至最后成为时聿最为重要的人。可当时时聿已然七岁,到出征之时不过十年,便得了他全部信任。

时聿是太子,所居之位让他不能过分信任一个人。可他却从未将砚韫当做威胁。

甚至与宣衡两国交战处处受制时发觉有奸细,排查了所有人,连郁青山他都怀疑过,却唯独没想到那人——竟是自己的身边人。

可凭什么呢?不过十年时光,怎么竟让一国太子如此信任他?

夙朝,是为三国之首,而时聿更是夙朝太子,平时更当以身作则,行事从来规矩严谨,更是有那么多政务,他的生活,是很单调的。

而砚韫,可以陪着他,给他无色生活添上些乐趣,他懂时聿,知道时聿的理想,知道他的痛恨,可以在他迷茫时给予指点,更是孤独生活中唯一的倾诉与陪伴。

他们一起讨论理想,侃谈政务,甚至互相为对方挡过刀,救过命。时聿,如何会不信任他?

只不过,这份信任所面临的是算计,背叛。他们的身份,责任,注定了他们将来会反目成仇,这似是矛盾,却无法化解。

九年,整整九年!

他恨,怨,内疚,自责……

他将自己拖入深渊,烈火油烹。

可在这人间炼狱,他总要拉个人,一度——堕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