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悄然逝如烟 作品

第37章洱海月浮波

“怪人?”乐川皱眉。

顾慕“嗯”地一声,点点头,双手抱膝侧头看向庙门外,缓缓道出当时情形。

与杨婉赶路数十日,顾慕身怀《紫云辟邪心经》,气血充盈,耐力充足,连赶四五天路都不在话下,而才几岁的杨婉难以坚持,她总是双目微睁,张大嘴呼吸,对顾慕说道:“大姐姐,杨婉好累,要抱抱。”

顾慕臂力不佳,四五十斤的娃娃抱在手上,可谓寸步难行,于是二人走走停停,每每到了市镇,都停下到旅店让杨婉歇息。

终于来到洱海之畔的龙尾关,城郭背靠苍山,山中盎然郁葱的树木犹鳞,在北面逗了一个大弯,如神龙摆尾,故此城得名龙尾关。

此地乃云南军事要塞,关中驻军颇多,其城楼巍峨,人丁兴旺,商贾云集,纵横的古道上来往马车行人比肩接踵。

地名中“龙尾”二字顾慕颇为反感,自是由于在茅山遭遇缘故,不想在此多逗留,和杨婉到附近酒楼歇脚打祭,下午再启程,想要赶到下一个镇子再作休憩。

二人在酒楼中刚一落座,门外便涌进来乌泱百来人,他们头系红巾,身披铁甲,似是滇军打扮。

还有一位头戴斗笠,面罩黑巾的黑衣者与他们一并入内。

滇军为首者头顶翎羽,横眉冷目,腰悬宝剑,他大手一挥,众士卒便几乎将整个店家的桌椅围满。

而那黑衣人无处落座,只好来到顾慕杨婉桌前躬身示意,要借顾慕的桌子一角。

顾慕见黑衣人过来,只轻微点头,黑衣人便会意坐到她对面。

杨婉小时候在茅山长大,怪人见过不少,自然也不怕身边的黑衣人,但对他略有提防。

滇军士卒说着云南话在店内高谈阔论,声如浪海,不停不歇。

而顾慕一桌只顾夹菜吃饭。

忽而面前的黑衣者右手筷子在桌上竖点两下,发出“咚咚”两声,扯着沙哑的喉咙低声说道:“娘子,你吃完快走,这伙人讨论的,就是你。”

顾慕闻言,抬眸轻扫,果然这帮士卒谈笑间,都会瞄上她一眼,还好有同桌黑衣人提醒,不然真要吃了听不懂云南话的亏。

此时江湖凌乱,军贼同船,被这么多人同时盯上可不是好事,她停下筷子,左手在桌上轻叩朝黑衣人致谢,留下七文饭钱,拉着杨婉起身朝大门走去。

果不其然,大门邻近一桌的滇军全部跟来,拦在门前,其中一人还以憋足的中原话道:“小妹,你要到哪里去?”

顾慕左手将杨婉护在自己身后,右手后探握着刀柄悠然说道:“妾身要去何处,不必向你奉告。”

那士卒脸色肃然作揖,又道:“小妹若无他处可去,不如到我将军帐中一叙。”

顾慕侧头,坐在一旁头戴翎羽的将军满脸笑容地朝她挥了挥手。

顾慕转头看向眼前的兵卒,冷笑道:“妾身想起来了,我们确实有地方要去。”

眼前兵卒喜笑颜开,问道:“去哪里?”

顾慕冷眸掠过,说道:“阴曹地府。”

门前几人互看了一眼,笑道:“你到地府去做什么?”

“去送你。”顾慕说着,右手横刀出鞘,而问话之卒已应声倒地。

其手法之快众将士大惊失色,纷纷抽出兵刃围将过来,领头将军站起身,双手扒开人群,走到门前,只见众人之间躺着一兵,颈上鲜血直流,而顾慕早已不知去向。

听到此处,乐川忍不住要打断顾慕的话头问道:“师姐,你是怎么出去的?”

顾慕笑道:“你师姐我呀,行事机警,你定是猜不着的了。”说着,嘻嘻一笑,又说道:“他们都看向拦路的兵卒,当时人多混杂,我拉起杨婉一矮身。”说着,还站起身来示范了一遍,二人便淹没在人海里。

“他们为何要拦你?难不成,黑衣人和滇兵是一伙的?”乐川又问道。

顾慕摇摇头说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怀疑的,我和杨婉走出那家店,谁曾想店外居然还站着百来号滇兵,将领头子喊他们一声,便又将我二人团团围住。”

将领从人群中走出,轻蔑说道:“你们两个汉人,竟敢擅闯南诏军事重地,还杀我南诏将士,罪不可赦。”

会昌三年,南诏王劝丰祐与大唐交手已有数次,龙尾关更是重中之重,当地兵曹已是草木皆兵的状态。

而顾慕腰悬大唐长横刀,身着对襟半臂,下装齐腰红襦裙,与云南当地服饰有较大差异,引起当时兵卒注意。

顾慕环顾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滇军,而方才指点自己的黑衣人依然若无其事地在店中吃喝。

面对几百个身穿铁甲的士兵,自己全然是毫无胜算,将领依旧步步紧逼。

黑衣人突然在店内放声大笑,其内功已有大成,竟能振破窗纸,使领头停下脚步。

他随之起身,来到店门口,朗声说道:“我听闻云南滇军纪律严明,作战勇猛,常常能以少胜多,这才与大唐打得有来有回,今日得见,居然是几百号人,仗着自己的长枪铁甲,欺负一位柔弱的汉人女子,还有一个小女娃娃。这事要是传到大唐军队的帐中,定能将大唐将军笑掉大牙,说是南诏出动二百精锐,捉拿汉人妇孺,不愧是南诏英雄好汉之所作为。”

头领听他这一顿讥讽,早就气得面红耳赤,怒瞪黑衣人。

黑衣人镇定自若,见头领怒目而视,不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又向前迈了一步,挑衅意味十足地继续说道:“怎么,被我说中,恼羞成怒?平日里耀武扬威,你难道就这点度量?”

头领气得浑身发抖,大喝着云南的地方话,在顾慕听来全是叽里呱啦,半懂不懂,大概是骂黑衣人,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名滇军士卒朝着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身如鬼魅,瞬间迎着扑来的滇军冲了上去。他双臂挥舞,带起阵阵风声,与滇军士卒们混战在一起,赤手空拳左躲右闪,巧妙地避开了滇军的长枪短刀,同时还时不时地出掌反击,招招都打在滇军的要害之处,一时间竟将这数十人搅得阵脚大乱。

领头眼见势头不对,又大喝着几句怪话,其余滇军拔刀齐上,黑衣人嘿嘿两声冷笑,说道:“你们二百人都不是我对手!”大袖轻挥,其内竟飞出十余枚毒针,靠近他身边的几人捂眼到底惨叫起来。

不过滇军人实在众多,前赴后继又将黑衣人堵在人墙之前。

黑衣人边嘲笑边退,滇军若是追不上,他甚至停下脚步来等。

多人打斗,周围百姓恐避之而不及,随着叫喊声越来越远,空荡的大街上只剩下顾慕和杨婉二人。

杨婉开口道:“大姐姐,趁现在我们赶紧走吧。”

顾慕望着街角点了点头,轻嗯了声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人是谁?”乐川又插话道。

顾慕摇了摇头,说道:“我和杨婉来到太和城的客栈,当天夜里,杨婉睡下不久,那个黑衣人便从窗外抛了一件铠甲进来,我记得这件铠甲,白天是穿在龙尾关滇军将领身上的,他能夺下此甲,自是斗胜那几百滇军。”

顾慕低头抿茶一口接着说道:“见到他平安归来,我自是欣喜万分,怎知他先开口叫我不要道谢,反而要领我到外面看一件宝贝。”

黑衣人身姿矫健,轻功无双,呼呼两声便消失在客栈的小窗,顾慕安顿好熟睡的杨婉,便跟着他来到郊外的一棵千年古树下,树有有百余丈高,而它苍劲粗壮的枝条上,倒挂着一个赤裸男子。

男子口中被绑满布条,根本发不出声音。

黑衣人到他身下,拍了几下他的脸,便取下布条,那男子叽里咕噜的骂了一通。

顾慕细瞧,这人便是那铠甲之主,滇军的首领。

黑衣人拍拍他肩膀,点头说道:“你骂够了的话,给这妮子道个歉。”

头领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骂道:“你们一个二个中原汉人抓了我,都走不出云南!”

黑衣人也不愿听他废话,抬手便抽了头领一个耳光,说道:“给我道歉。”

头领呵呵冷笑:“我道个……”

话未说完,他感觉自己背后一凉,感觉有什么锐物插入他大椎穴,黑衣人伸手从他背后将锐物拿到眼前,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在龙尾关射伤他士卒的毒针。

黑衣人悠然说道:“你死不了,可也活不成,你若是不道歉,我有的是法子。”

或许是毒药真的难以忍受,滇军头领五官开始变得扭曲,双目翻白,浑身抽搐。

黑衣人点他肾俞穴,头领才有些力气张嘴说话,可说的都是骂人的话语。

黑衣人无奈抽出腰间长剑,正要刺入头领胸膛,被顾慕制止。

顾慕问道:“今日,为何要拦我?”

领头哈哈大笑,说道:“我们将军要一个汉人来当侍妾,小爷看你细皮嫩肉的,拿你献给将军正合适不过。”说完,脸上已被黑衣人赏了一巴掌。

顾慕听罢极是失望,若是因为云南与大唐矛盾所以擒拿汉人,自己或许能够出些力气,转头与黑衣人说道:“这人便拜托大哥了,我得回去看着小娃娃。”转身边走。

黑衣人抽出腰间长剑,挥向领头颈喉,忽闻树顶有数十枚飞镖破风之声,被迫收剑闪身至一旁,躲开飞镖后说道:“何人?”

一红衣女子从古树上跃下,顾慕见她碧眼青蓝,金发宛如晨曦,在黑夜中极是夺目,不像是中原人,更不会是云南人。

而被倒挂树上的领头似乎极是吃惊,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愕然道:“谢...谢夫人,你......你怎么来了?”

红衣女子一瞥领头,森然说道:“我希望你还是叫我坎图夫人。”

领头忙答应着:“是...是!坎图夫人。”

黑衣人咯咯咯笑道:“小小头领,还惊动谢伟儒将军的夫人,看来他来头不小。”

顾慕注意到红衣女子腋下夹着一人,看衣着,正是杨婉,似乎被点了穴位,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眼,忙开口道:“你怎么还抓个女娃娃要挟!”

红衣女子转身将头领的绳子割断,将他放回地上,说道:“嗯,以这个娃娃换他解药,不过分吧?”

黑衣人可不顾杨婉性命,悠悠说道:“我在云南这几年,阿依夏木坎图的名字听得不少,说你巾帼不让须眉,虽是将军之妻,却比将军勇猛,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挥剑刺向阿依夏木。

阿依夏木左手轻抬,举起杨婉挡在身前。

顾慕大急,喊道:“别伤她!”抽刀挑开黑衣人长剑。

黑衣人剑法婉转,被隔开后“簌簌簌”几声点出“阴阳剑法”的“六象归一”,六道白光刺向阿依夏木的双目、双膝、双肩。

阿依夏木举起杨婉到胸前,顾慕便帮她挡下两剑,而她口吐出四枚钢针,将另外四道剑光折回。

这几下电光火石,三人极快地相互交锋,各自落地后,黑衣人大笑,声震山林,犹如狂风怒号,笑罢,他森然说道:“阿依夏木不过如此,你现在是不是双肩麻木,双膝无力啊?”

他话未说完,阿依夏木果然双膝跪地,再也抱不起女娃娃,杨婉从她怀里滚到地上,顾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阿依夏木无力再起,骂道:“你,你在剑光里藏有毒针,是何居心?”

黑衣人将剑插回剑鞘,说道:“我素闻谢伟儒大将军屡屡建功,离不开他那个爱当侠客的夫人,武艺美貌双全,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至于剑光中有毒针这事,夫人你不也是使用毒针暗器的高手?怎么还会中我的算计?”

黑衣人转身踱步,悠然道:“我以这小头领为饵,那两百兵卒为信,召你来此相见,只为求你一事,你若是答应,你们两个身上的毒药,我必会双手奉上。”

阿依夏木愤愤道:“你,好小子,好小子!好算计!”

黑衣人哈哈应道:“夫人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