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香蕉 作品

第1309章 加冕(上)

  第1309章加冕(上)

  六月初五,申时。

  阳光从炽烈渐渐变得温暖的时间,游鸿卓正背负弓箭,在林野之间奔行厮杀。

  与在西南之时见到的枪械不同,拱宸卫们手持的火枪在中远距离上并无精度,真拉开了距离,反而不如使用弓箭的好手。但这些人的威胁一是分进合击的队形,二是对火雷等物件的使用,普通的武者若一拥而上,在对方面前,即成为待宰的羔羊,倘若分开,一般身手的绿林人在对方面前,又绝对难凭一己之力占到便宜。

  而若是武艺高些,想要托大行险,对方几柄火枪的短距离集火,恐怕也只有宗师级的高手全神贯注,才有可能躲避开。

  这些拱宸卫的士兵并非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却也称得上军中锐士,看似无坚不摧,实则打法保守,讲究相互照应、彼此抱团。晋地的侠客或是斥候甫一遭遇,便受到了巨大的损伤,越是昂扬奋进,在对方面前反而越是占不到便宜。

  但实际上,这不过是西南特战保守的初级打法罢了。

  游鸿卓抵达战场之后,稍作观察,便告诫麾下的战士,远远射箭,又或是中距离投掷暗器,一击之后便逃往远处,如此骚扰与拉扯即可。其余的人当迅速的扩大范围,寻找女相下落,这样一来,倒在战场附近与拱宸卫堪堪打了个平手,伤亡都不大,彼此郁闷。

  但晋地是自己的主场,拉长时间总是自己这边更占便宜,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下午过了大半,却仍旧没有发现女相的踪迹。距离女相在初二深夜遇袭已是第三天,威胜城内风声不稳,一切都令人心焦。

  回首过往,似乎晋地每一次的变故都是如此的突如其来,三个月前小明王陈方达挥师西进的豪迈笑容犹在眼前,转眼间,晋地又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

  威胜,青宫。

  宫殿之内,相互之间的攻讦与谩骂还在持续,对于邹旭使节过来之后提过的条件,许许多多的人也在心中盘算了数回,之后又有讯息传来。

  “于大将军在北归途中遇袭……”宫殿之中,各种的想法便更为混乱起来,有人提出:“此等大事,不可无主心骨,要求金夫人出面拿捏做主。”邵青时呵斥时,几个小官出来指责右相唯唯诺诺,并无决断能力,随后,帘子后的金夫人开口,让卫兵将这几名小官拿了下去。

  看似维护邵青时,实际上却隐约间将决断权往自己这边撬动,邵青时面色微变,却仍旧得拱手称谢。

  更多的消息陆续传来。

  “城东民变,有人传东门守将于慎与邹旭勾结,派出使者互传书信,商议投诚细节,大量绿林人已朝那边过去了……”

  “城西,有人朝钮文忠府邸射箭,斥其出卖威胜……”

  “抓!”邵青时下令,“威胜府派人,所有擅动者,统统抓起来!”

  “本宫以为……”帘子后传出声音,“也需好好审问,好好辨别,另外,倘若于慎真的勾结邹旭,城池危矣,是否也该叫人过去询问一二……”

  ……

  城池的街道上,有热血的侠士正在额头上系上布条,这是人群中有人提议的事情,邹旭乃西南心魔弟子,他要攻城,有天兵神法相助,威胜难以抵挡,所有人都得做好上城墙帮忙防守的准备。

  毕竟,威胜是大家的威胜,怎能不出力呢?

  ……

  城市当中,又有点燃的烟柱升腾。有人点燃了城市里的宅子。

  只是一根烟柱,便吸引了大半个城池的目光。

  远远的,城池东北边的山坡上,邹旭喝了一口茶,看着升腾的细小烟柱,笑了起来。

  他将手中的茶水递给站在一旁的马灵麾下将领,朝远处指了指。

  “看,那是我点的。”

  将领目光崇敬而激昂:“邹将军算无遗策,末将钦佩。”

  距离城破,已不远了。

  大概不到深夜,这里便要升起新的旗帜。

  ……

  没有多少人知道,城池的西南边,古城定远门,吊桥已缓缓落下。

  ……

  那道身影缓缓的从吊桥上走过去。

  侧后方的不远处,现身的刺客被百姓堵住,正在吊桥边挥刀大喝。他是习武的武者,也是精锐的军人,身上肌肉虬结,一次挥刀便能斩下人的头颅,一次挥拳便能将人的骨骼打折,在他的疯狂挥刀之中,人们将他围成了一个圈,扔过去石块、绳索等各种东西,他尝试奔向护城河,一柄锄头挥来,直接挖在了他的后背上,他挥舞长刀,随后又是一锄头,有人挥着棍棒,嘭的打在他的头上,这人以凶狠的目光扭头,下一刻,菜刀砍过来,将他的眼睛劈开了。

  人们汹涌过来,将他整个人撕成碎片。

  楼舒婉甚至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她缓缓的踏过吊桥,敞开的城门那边,有守城的士兵,也有更远处聚在这边似乎是想要离开的百姓,人们先是怔怔地看着她,随后与城外一般,有人哭泣,有人下跪,人们自发的分开,给她让开一条道路。

  楼舒婉走向前方,在靠近城门一处没来得及收起的摊位前停下,她从怀中掏出一角银子放下,拿起了摊位上的一根头绳,然后用两只手缓慢而艰难的,将头发在脑后束起来,她的眼角有血迹,脸上有擦伤的痕迹,嘴角也微微的肿着,但这一刻,没有人在乎。

  守将胡长书正从城墙一侧的楼梯迅速下来,楼舒婉走到路边关了一半门的店铺口,这里的人们正跪在她的身边,她朝店铺里打招呼。

  “这位兄长,能否讨口水喝——我渴啦。”

  房间里的人颤抖着奔向里屋,过得片刻,他捧着盛水的瓢出来,在店门口跪下了,将水瓢举起:“楼、楼相。”

  “谢谢。”

  楼舒婉双手接过瓢,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珠从她的唇畔落下,滴在她残破而脏的衣裙上。

  胡长书奔到近处,他原本牵了马过来,待看清楚楼舒婉的状况,方才朝后方摆手:“去找车!去找辆车来!”

  楼舒婉举起手,微微摆了摆,她缓缓的走向路边的人群,那里有一辆载着各种居家物件的牛车,想来是知道威胜情况不对,收拾了细软准备出城的,楼舒婉走到近处,朝牛车主人开口:“这位老丈,可否载我一程哪?”

  “可、可以!可以!”老人说着,便起身要将车上的家当全都扔下去,但楼舒婉摇了摇头:“不要扔,让我靠一靠。”她便在车辕上坐下了,靠在后方的箱子与包袱上,“烦请老丈,为我执鞭。”

  胡长书站在一旁,看看周围,两只眼睛都红了,他朝周围道:“护送楼相回宫!”

  “不回宫。”楼舒婉看着他,“邹旭在哪里?”

  “邹旭……在城外望阙山扎营。”

  “好。”

  楼舒婉笑了笑。

  “那就去东门。”

  胡长书得令,便要带领队伍跟上,楼舒婉静静地望着他:“胡长书,教你的人,守好你的门……你带几个传令的,跟过来罢。”

  ……

  长街之上,老人调转了牛车,缓缓前行,前方是聚集的百姓,人们自发的让开了道路,或许是由于前方的人跪下,一路的人也都跪了下来,这两天的时间里,城内说得最多的,是女相的死亡带来的后果,也是因此,她的归来,感染了几乎所有的百姓。

  车往前行了片刻,楼舒婉皱着眉头往人群里询问:“可有大夫啊?请为我包扎一二——我的手有些痛。”

  便又有大夫去到车上,为她处理几乎断掉的手指。

  胡长书跟随在牛车一旁,向女相陈述着城内的各种消息,楼舒婉靠在那儿,眯着眼睛,静静地听。

  牛车穿过长街,穿过了前方一座石桥,她眯着眼睛,缓缓地开了口。

  “传令兵部,告知我已回来的消息,威胜各门,守将不变,令他们严守各方,有失职者,斩。”

  “传令威胜府衙,捕快全部上街,阻止各方骚乱,也告诉他们,我回来了,着令各方,举报清查城内的擅动者,一经发现,立即抓捕……”

  “着令许威世、杨发,清点所有可用之兵,一个时辰后,我要与邹旭决战,带好干粮,做好长途奔袭的准备……”

  “另外,着兵部立刻传令,武肃、张翔,得令之后即刻点兵往南,封锁黄河往南所有渡口。”

  “着兵部立刻传令,郭幸,白翰威,接令立刻出兵,巩固汾州、榆次一带防线,不允许马灵军队北进,如被突破,军法处置……”

  “着令兵部,立刻传令,陈徜水师,巩固河中府往上水路航道、一切渡口,倘若邹旭军队从他的防线过去,军法处置……”

  牛车吱呀吱呀的往前走,楼舒婉眯着眼睛,缓慢、而又平静地发出一个又一个的命令,胡长书一面走,一面细心记录,只是偶尔开口提醒:“白翰威……乃钮文忠手下……”

  楼舒婉靠在那儿,道:“他会听令的。”

  “是。”

  牛车转过两条街,奇异的、关于“女相回来了”的声浪正朝着威胜城的远处推展开去,某一刻,人群里又有骚动响起来,一名刺客拿着火药包尝试靠近,但挪到一半,被发现了,厮打与纠缠再度发生,激昂的人群将行险的刺客按在地上,砸碎了他的每一寸骨头。

  楼舒婉静静地在牛车上靠着,她的眼睛望着道路一侧的屋檐与木楼,这些屋檐大多是新的,只有少量老旧的房子,还经过了火烧的痕迹,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她的所过之处,无数的人跪下,无数人的颂她的名。她的命令被传令兵们带走了,只在某一刻,胡长书提醒:“青宫之内……还未处置。”

  楼舒婉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气,如此过得许久,方才低声的叹息出来。

  “传令给他们,就让他们……好好的……自行处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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