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无法回头
距离洛阳城千里外的官道上,马蹄声碾碎黄昏的薄雾。
王世充身披玄铁甲胄,望着前方蜿蜒的军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金错刀。
两日前收到的密信此刻正揣在胸口,王玄兰那娟秀的字迹仿佛还带着温度。
“裴元峥如果真的重伤,洛阳城人心不稳,那此时正是夺回城池的天赐良机。”
王世充瞳孔微缩,勒住缰绳。
寒风吹过他灰白的鬓角,带起几缕银丝。
洛阳,那座曾经被他视为无人能夺走的城池,却在裴元峥的手中易主。
这成为他心中难以磨灭的耻辱与伤痛。
每念及此,他都恨不得立刻挥师夺回,一雪前耻。
如今,这封密信仿佛是命运抛来的橄榄枝。
即便他心中清楚可能存在风险,但强烈的欲望和不甘驱使着他不愿错过任何夺回洛阳的机会。
此刻即便明知可能是陷阱,他也甘愿冒一次险。
毕竟,夺回洛阳的机会,或许此生只有这一次。
然而,尽管王世充率领军队踏上了前往洛阳的道路,但多年征战的经验还是让他保持着谨慎。
他没有选择急行军,而是下令军队缓缓而行。
同时不断派出斥候,如撒网般向四周散开,仔细打探洛阳的消息。
每一个细微的情报,都可能影响他的决策,他要尽可能地确保万无一失。
“传令下去,全军再放缓行军速度。”
他的声音低沉如雷。
“每五里设一处暗哨,务必查清洛阳虚实。”
“报——!”
一名斥候突然纵马而来,溅起的泥水在他猩红披风上绽开暗色的花。
“前方二十里发现突厥游骑!”
“突厥人?”
王世充的马鞭突然重重抽在马鞍上,惊得胯下黑马前蹄人立而起。
他望着西北方翻涌的铅云,喉结下意识地滚动。
在这中原腹地,还能出现突厥人?
“对方有多少人?”
他攥紧缰绳,仔细问道。
“只有一人。”
斥候单膝跪地。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那人骑着快马,手持狼头令牌,自称是莫贺咄设的使者。”
王世充瞳孔骤缩,手按在腰间金错刀的刀柄上。
狼头令牌意味着突厥贵族直属的亲卫。
而此刻孤身上门的使者,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
他望着远处逐渐聚拢的黑云,突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那封密信。
王玄兰在信中提及洛阳城防松动,此刻突厥使者的出现,难道仅仅是巧合?
“就地扎营,然后带他过来。”
王世充突然开口。
他抬手示意亲兵点燃火把,跳动的火苗将他的影子投射在牛皮帐篷上,显得格外狰狞。
当那名突厥使者踏入营帐时,王世充终于看清对方的装束。
猩红披风上凝结着暗红血痂,腰间弯刀的纹饰与记忆中阿史那咄苾的贴身侍卫如出一辙。
“王世充将军。”
使者的中原话带着浓重的草原口音,却字字清晰。
“我家执失思力大人命我转告,洛阳城已如风中残烛,乱作一团。”
“裴元峥中了埋伏,此刻正躺在帅府奄奄一息。”
他突然解下腰间令牌,重重拍在案几上,狼头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只要将军配合,莫贺咄设愿与您共分洛阳。”
营帐内死寂一片,唯有烛芯爆裂的噼啪声。
王世充盯着那枚令牌,想起阿史那咄苾与他二哥阿史那奚纯的明争暗斗。
如果这是个圈套,会是谁设下的?
是野心勃勃的阿史那奚纯,还是那个看似莽撞实则诡谲的裴元峥?
“何时出兵?”
他突然问道,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使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三日后,我家主人的铁骑将抵达黄河渡口。但在此之前……”
他压低声音。
“将军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务必先探清虚实。”
“毕竟,洛阳城的水,比黄河还深。”
王世充接过执失思力亲笔写的密信,仔细查看。
他的眉头紧锁,心中思绪万千。
若等突厥大军赶到,梁师都很可能也会参与进来。
到那时,洛阳城的归属就充满了变数。
自己能否在这场角逐中占据上风,实在难以预料。
那名突厥使者也许是看出了王世充的心思,更是添了一把火。
“裴元峥中了埋伏,重伤垂死,此时正是进攻的绝佳时机。”
“只是我家主人的大军还需些时日才能抵达,还望将军定要稍作等待。”
“届时我们里应外合,才可一举拿下洛阳!”
使者言辞恳切,眼神中透露出急切与期待。
“当然。”
“使者慢走。”
王世充抬手虚引,鎏金护甲在暮色里折射出冷光,嘴角笑意却似能将人灼伤。
夜风卷着沙砾拍打牛皮帐篷,帐内烛火摇曳不定。
王世充踱步至舆图前,粗粝的手指重重划过洛阳城的标记,羊皮纸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三日前王玄兰密信中“城防空虚”四字犹在耳畔。
此刻突厥使者带来的“裴元峥重伤垂死”,恰似两块磁石,将他蛰伏数月的野心轰然吸起。
“郑王,突厥人所言......”
副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在触及王世充骤然回头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主帅眼底翻涌的炽热,竟比帐外惊雷更令人心悸。
王世充突然抓起案上酒囊,仰头痛饮。
辛辣的酒水顺着嘴角淌进甲胄,混着未干的冷汗。
他想起半年前,自己如何在洛阳城头睥睨天下,又如何在裴元峥的铁骑下狼狈逃窜。
城楼上“王”字大旗坠落的瞬间,他曾立誓。
若不能夺回洛阳,誓不为人!
“传令下去!”
酒囊被狠狠掷出,在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全军改为急行军!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洛阳城郊!”
他猛地将令旗一挥,青铜令旗与地面撞击的闷响惊起营外群鸦。
“后日酉时前,我要看到洛阳的城墙!”
“违令者,斩!”
军令如旋风般席卷营地。
士兵们匆匆打点行囊,马蹄铁与石板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王世充翻身上马,却在缰绳收紧的刹那顿住。
远处西北方,乌云翻涌如万马奔腾,闪电劈开云层的瞬间,他仿佛看见裴元峥狡黠的笑。
“郑王,是否再派斥候探查?”副将小心翼翼地开口。
“等一等探查的结果再行动?”
王世充握紧缰绳,遥望远方。
洛阳城的轮廓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那里有他失去的一切,有他的荣耀与耻辱。
“不必!”
他突然大笑,笑声混着天边闷雷炸响。
“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裴元峥,这一次,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夜色中,十万大军如黑色洪流奔涌向前。
王世充望着前方扬起的漫天尘土,腰间金错刀的寒光与天边闪电交相辉映。
他知道,这一战,将决定他是名垂青史的枭雄,还是遗臭万年的败寇。
但此刻,洛阳城就在前方,他已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