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人的光

站在厨房里，机械地切着案板上的青菜，刀锋与砧板碰撞发出规律的"咚咚"声。

窗外是初夏的阳光，明媚得刺眼，照在她疲惫的脸上。时钟指向下午四点，再过一小时，她就要去接女儿杜小雨放学，然后准备晚餐，等待丈夫杜伟回家。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五年。

五年前，当杜伟升任公司部门经理时，他们一致决定许嘉怡辞职在家照顾刚出生的女儿。那时杜伟握着她的手说："老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和女儿过上好日子。你在家照顾好小雨，外面的事交给我。"

当时的许嘉怡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可靠的依靠。她曾是广告公司的创意文案，工作充满挑战但也让她充满激情。然而为了家庭，她毫不犹豫地递交了辞呈。

"妈妈，我的小兔子发卡呢？"小雨的声音打断了许嘉怡的思绪。

"在梳妆台第二个抽屉里，宝贝。"许嘉怡头也不抬地回答，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她不用看也知道女儿现在是什么表情——撅着小嘴，大眼睛里满是不耐烦。

许嘉怡叹了口气，放下菜刀擦了擦手。她走出厨房，帮女儿找出那个粉色的兔子发卡，细心地别在小雨乌黑的头发上。

"谢谢妈妈！"小雨对着镜子转了个圈，满意地笑了。

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许嘉怡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这是她作为全职主妇最大的慰藉——能够见证女儿成长的每一个瞬间。但随即，一种说不清的空虚感又涌上心头。她想起昨天同学聚会时，老同学林妍谈起自己刚完成的一个大项目时眼中闪烁的光芒，那种她曾经熟悉而现在陌生的光芒。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林妍"的名字。许嘉怡有些意外地接起电话。

"嘉怡！我有个好消息要当面告诉你，今晚有空吗？"林妍的声音充满兴奋。

许嘉怡看了看时间："可是我要准备晚饭..."

"就一小时，不会耽误你太久。六点，老地方咖啡厅，一定要来！"林妍不容拒绝地说道。

挂断电话，许嘉怡有些恍惚。五年来，她的生活半径基本就是家、学校和菜市场，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社交活动。杜伟不喜欢她晚上出门，认为妻子应该在家等丈夫回来。

"妈妈，你要出去吗？"小雨好奇地问。

"嗯，去见一个阿姨。爸爸回来前妈妈就回来。"许嘉怡蹲下身，亲了亲女儿的额头，"等下让奶奶来接你，好吗？"

小雨乖巧地点点头。许嘉怡给婆婆打了电话，然后开始快速准备晚餐的材料。她将切好的菜和肉分装好，写下简单的烹饪步骤放在厨房显眼处，这样杜伟回家后只需要加热就能吃上饭。

五点半，婆婆准时到来。许嘉怡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出门了。

咖啡厅里，林妍已经等候多时。看到许嘉怡，她激动地挥手。

"天啊，嘉怡，你还是这么漂亮！"林妍打量着老同学，"就是看起来有点累。"

许嘉怡笑了笑："带孩子哪有轻松的。你说有好消息？"

林妍神秘地眨眨眼："我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家广告公司，专门做品牌策划。记得你以前在公司的创意有多棒吗？我们接了个大客户，需要你这样的资深文案！"

许嘉怡愣住了，手中的咖啡杯微微颤抖："你...你是说工作？"

"当然！兼职也行，每周去公司两三天，其余时间可以在家办公。"林妍热切地说，"薪资绝对让你满意，而且工作内容正是你擅长的。"

许嘉怡的心跳加速了。五年来第一次，有人肯定她的专业能力，而不是仅仅把她看作"杜太太"或"小雨妈妈"。一股久违的兴奋感从心底升起，但随即又被现实浇灭。

"我...我得和杜伟商量一下。"她低声说。

林妍皱了皱眉："嘉怡，这是你的事业，为什么要他同意？"

许嘉怡没有回答。她匆匆喝完咖啡，承诺会尽快给林妍答复，然后赶回家准备晚餐。

杜伟比平时回来得早，看到厨房里忙碌的许嘉怡，他皱了皱眉："你去哪了？妈说你出门了。"

许嘉怡的手微微发抖："去见了个老同学，林妍，记得吗？"

"哦，那个女强人。"杜伟脱下西装外套，"以后晚上别出去了，小雨需要你。"

许嘉怡深吸一口气，决定直接说出来："林妍开了家公司，想请我去做文案策划，每周只需要..."

"不行。"杜伟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小雨还小，需要妈妈在家。我的工资足够养家，你不用工作。"

"可是我想工作。"许嘉怡鼓起勇气说，"我需要有自己的事业，不仅仅是做家庭主妇。"

杜伟惊讶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妻子："嘉怡，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照顾家庭。这样不好吗？"

"对你来说很好，但对我呢？"许嘉怡声音颤抖，"五年了，我每天的生活就是洗衣做饭带孩子。我也有梦想，有专业能力，我不想就这样过一辈子！"

杜伟的脸色沉了下来："所以你觉得做我的妻子、小雨的妈妈是浪费你的才能？"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嘉怡感到一阵无力。

"那是什么意思？"杜伟提高了声音，"你知道我每天工作多辛苦吗？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现在你告诉我你不满足？"

许嘉怡的眼眶湿润了："我只是想要一点自己的空间，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够了！"杜伟拍了下桌子，"这事没得商量。你是小雨的妈妈，你的责任就是照顾好家。我不希望再听到这种话。"

说完，他转身走进书房，重重地关上了门。

许嘉怡站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想起五年前那个在广告公司会议上侃侃而谈的自己，那个充满创意和激情的自己，如今却连追求一份兼职工作的权利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异常沉闷。杜伟早出晚归，几乎不与许嘉怡交流。而许嘉怡则在照顾家庭的同时，偷偷翻出了以前的创意作品集，一遍遍修改着，仿佛这样能找回一点自我价值。

一周后的周末，杜伟出差了。许嘉怡接到了林妍的电话："嘉怡，考虑得怎么样了？客户下周就要见方案了。"

许嘉怡看着熟睡的女儿，做出了决定："我接受。但我只能在家工作，不能去公司。"

林妍欢呼起来："太棒了！我马上把资料发给你。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

挂断电话，许嘉怡感到一种久违的兴奋和恐惧。她知道自己在挑战杜伟的底线，但她无法再压抑内心对自我实现的渴望。

接下来的日子，许嘉怡像走钢丝一样平衡着家庭和工作。白天照顾小雨和做家务，等女儿午睡和晚上睡觉后，她争分夺秒地工作。有时甚至凌晨两三点还在修改方案。

令她惊喜的是，多年的家庭生活并没有磨灭她的专业能力。相反，作为母亲的经验让她对消费者心理有了更细腻的理解。她为母婴品牌设计的广告语直击人心，客户一次就通过了。

"嘉怡，你太棒了！"林妍在电话里激动地说，"客户爱死你的创意了！他们想长期合作，指定要你负责整个项目。"

许嘉怡既兴奋又忧虑："可是..."

"别担心薪酬，我们给你涨30%。"林妍迅速说，"而且考虑到你的情况，还是可以主要在家办公，只是每周需要去公司开一次会。"

许嘉怡咬了咬嘴唇："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那天晚上，杜伟难得准时回家吃饭。饭桌上，许嘉怡鼓起勇气开口："杜伟，我想和你谈谈工作的事。"

杜伟放下筷子，脸色阴沉："我以为我们已经谈过了。"

"我接了一个项目，在家做的。"许嘉怡直视丈夫的眼睛，"完成得很好，客户很满意。现在他们想长期合作，薪酬也很不错。"

杜伟的眉头越皱越紧："你背着我工作了？"

"我没有背着你，我只是..."许嘉怡深吸一口气，"我需要这份工作，杜伟。它不仅给我带来收入，更重要的是让我找回自信和价值感。"

"价值感？"杜伟冷笑一声，"所以照顾我和小雨没有价值？"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杜伟猛地站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我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回家就想吃口热饭，看到整洁的家。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分心去工作？谁来照顾小雨？谁来打理这个家？"

许嘉怡也站了起来，多年来第一次直面丈夫的怒火："我们可以请保姆帮忙，或者让你妈多来几天。杜伟，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有权利追求自己的事业！"

"权利？"杜伟讥讽地笑了，"是谁供你吃供你穿？是谁给你和女儿提供这么好的生活？没有我，你有什么？"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许嘉怡的心脏。她震惊地看着丈夫，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鸿沟有多深。

"所以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寄生虫？"许嘉怡声音颤抖，"五年前是你让我辞职的，你说会照顾好我们。现在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工作，你却这样羞辱我？"

杜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重，语气稍微缓和："嘉怡，我只是觉得家庭需要一个全职主妇。小雨还小..."

"小雨已经上幼儿园了。"许嘉怡打断他，"而且我可以在她上学时工作。杜伟，我不是要求你支持，只是希望你不要阻止我。"

杜伟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随你吧。但别指望我会帮忙家务或照顾小雨。那是你的责任。"

许嘉怡既感到一丝胜利，又无比心酸。这就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丈夫勉强的默许，而非支持。

第二天，许嘉怡正式接受了林妍的offer。她重新整理了书房一角作为自己的工作区，制定了严格的时间表，确保工作和家庭两不误。

起初一切还算顺利。许嘉怡白天趁小雨上学时工作，下午接孩子回家后专心陪伴，等女儿睡觉后再继续工作到深夜。虽然疲惫，但每当看到自己的创意被客户采纳，那种成就感让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然而，平衡很快被打破。一个重要客户临时要求提前交方案，许嘉怡不得不加班加点。那天下午，她全神贯注地工作，完全忘记了时间。

手机铃声惊醒了她，屏幕上显示"幼儿园老师"。

"杜太太，已经六点了，小雨还在幼儿园等您来接。"老师的声音带着责备。

许嘉怡惊恐地看了看时钟——比平时晚了整整一小时！她连忙道歉，抓起钥匙冲出门去。

幼儿园里，小雨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眼睛红红的。看到妈妈，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不要小雨了吗？"女儿抽泣着问。

许嘉怡心如刀割，紧紧抱住女儿："对不起，宝贝，妈妈工作太投入忘记时间了。妈妈永远不会不要你。"

回到家，杜伟已经回来了，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去哪了？"他冷冷地问，"小雨的幼儿园打电话到公司找我，说联系不上你。"

许嘉怡内疚地解释："我在赶一个紧急方案，完全忘了时间..."

"这就是你想要的事业？"杜伟嘲讽地说，"连女儿都能忘记？"

许嘉怡无言以对。那天晚上，她彻夜难眠，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第二天，更糟的事情发生了。小雨发烧了，幼儿园打电话让接回家。许嘉怡不得不取消与客户的重要会议，在家照顾女儿。

"妈妈，我难受..."小雨虚弱地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

许嘉怡心疼地给女儿喂药、擦身体，同时焦急地看着手机上林妍发来的十几条消息——项目出了问题，急需她处理。

下午，杜伟突然回来了。看到女儿病恹恹的样子，他勃然大怒："你怎么照顾孩子的？昨天让她在幼儿园等到那么晚，今天就发烧了？"

许嘉怡疲惫地解释："季节交替，很多孩子都感冒了..."

"借口！"杜伟打断她，"自从你开始工作，家里一团糟。晚饭不是外卖就是半成品，小雨的衣服堆着没洗，现在孩子还病了！"

许嘉怡的眼泪终于决堤："我在尽力平衡，杜伟！工作家庭两头顾真的很困难..."

"那就别工作了！"杜伟斩钉截铁地说，"今天你必须做出选择，是要这个家，还是要你所谓的事业。"

许嘉怡震惊地看着丈夫，不敢相信他会下这样的最后通牒。就在这时，小雨的体温突然飙升到39.5度，开始说胡话。

"小雨！"许嘉怡顾不上争吵，立刻抱起女儿，"我们得马上去医院！"

杜伟也慌了神，连忙开车送她们去医院。急诊室里，医生诊断是流感，需要住院观察。

看着女儿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小小身影，许嘉怡心如刀绞。她不停地自责，如果自己多注意一点，也许女儿就不会病得这么重。

杜伟站在病房门口，冷冷地说："现在你明白了吗？家庭和事业，你只能选一个。"

许嘉怡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和丈夫之间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