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夜 作品

第九十七章 我这里陪你

桂婆婆眼睛看不见,听觉却格外敏锐。

听到些动静便道:“是寻玉来了?”

说话间,萧玦已经掀帘而入,墨色衣摆扫过门槛时带起若有似无的药香。

“前日听闻婆婆咳疾加重,夜里咳得睡不着。”

他将青瓷药罐轻搁在桌上,瓷面还凝着未散的冷意,“我命人寻了陈年枇杷膏,配着新采的紫苏。”

话音一转,墨玉般的眸子掠过角落局促的身影,又道:“这几日,昭昭就要麻烦婆婆多照顾了。”

他并没有解释萧衔月的身份,以及出现在这里的原委。

桂婆婆布满皱纹的脸,却心照不宣露出笑意,看向萧衔月道:“瞧,是特意来接你的。”

萧衔月原本还拧着眉,闻言猛地抬头,撞进萧玦深潭般的目光里。

那目光沉静得能映出她泛红的耳尖,却又在眼角眉梢藏着不为人知的涟漪。

她突然想起桂婆婆误会两人的身份,莫名慌乱地低下头。

微微嚅嗫:“婆婆……”

“昭昭胆子小,婆婆可别打趣她。”

萧玦垂眸看看萧衔月,却见她脸红的更厉害。

他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她手中攥紧的绣绷, “绣得是什么?”

萧衔月一怔,下意识把东西往身后藏:“没没绣什么。”

长指伸出,那方绣布终究被抽走。

萧玦展开时,烛光将歪斜的针脚投在他冷白的脸上。

眉头蹙了蹙,勾勒出难得的生动的情绪,他看向萧衔月,“这是鸭子?”

“才不是!”

萧衔月脸一红,一把抢过帕子,有些没好气:“这是鸳鸯!”

“真是刀子做的嘴。”桂婆婆在旁笑得直不起腰。

她道:“昭昭用了膳就陪着我,坐这儿绣到天黑,认真得很,你该多鼓励她。”

萧玦难得没反驳,目光萧衔月的手指上。

他看清了上面的几个针眼。

眉头紧了紧,他淡淡开口:“下次想绣什么,让绣娘裁好花样做就是了,别再伤着自己。”

这是在嫌弃她笨手笨脚?

萧衔月脸颊微红,触及他深沉的眸子,盯着他没有应声。

桂婆婆听到两人的互动,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了,你们不用陪我,快回去吧。”

向桂婆婆道了别,萧衔月跟着萧玦走出了屋子。

这处两进的宅子不大,也不向定远侯府满院的灯笼。

加上今夜月色黯淡,整个院子里暗沉沉的。

云生提着灯笼,不远不近地给两人照路。

萧衔月看着眼前人宽大的背影。

每次在她遇到险境的时候,他都出现得那么及时,犹如神兵天降。

她对他的防备和依赖,像是理性和感情的对抗,在心底进行这一场角力。

连她都分不清,究竟是哪种感情占据了上峰。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她下意识跟紧了萧玦的脚步。

偶尔有碎石硌脚,不由下意识拽紧他的袖角。

萧玦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步伐却放慢了。

萧衔月见他不说话,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一时间该如何做开场白。

可走了一段路,还是忍不了这样的沉默,她不由开口。

“三叔,这里是你以前的家吗?”

萧玦 “嗯” 了一声,月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轮廓。

萧衔月盯着他的侧脸,吸了口气,“那我要这里住多久,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萧玦淡淡启口:“还不是时候,有些火,表面灭了还不够,得把余烬都碾成灰,才能彻底安心。”

声音不疾不徐,却让萧衔月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她很清楚这个“火”和“灰”指的是什么。

她看着萧玦,注意到他已经换下了白天的官服,穿上了墨色的常服。

显然他已经回了定远侯府一趟。

这意味着,楚梦梨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被萧老夫人知道了?

“祖母那么疼表姐,真的会相信是她害我吗?”

萧衔月咬着唇,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要是她护着表姐 我该怎么办?”

萧玦转身时,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眶,淡声道:“她怎么想不重要。”

“重要的是,家族的荣耀,和一个外孙女,哪个更重要。”

萧衔月一怔,没有接话,心里却乱糟糟的。

他这是打定主意,要替她出头了?

哪怕是不惜惹怒萧老夫人?

心口震动,可她却在他淡漠脸上看不出任性情绪。

她对他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个问题她问不出口,潜意识里却极度想知道答案。

萧衔月抿着唇,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现在患得患失的自己,像极了一只鹌鹑。

有些灰心丧心时,却听到萧玦淡淡开口:“倒是你,总是要吃了亏,才会长教训。”

萧衔月垂着眼,鼻尖有些发酸。

“对不起,是我没有设防,才会中了她们圈套。”

她声音发闷,也难得地没有和萧玦看板,“我以后不会轻信任何人,哪怕是亲人”

萧玦看了她一眼,将她眼中的情绪收入眼里。

目光又落到她紧紧拉住自己衣角的手,眸光微微放柔,声音依然很淡:“知道了就好。”

两个院子隔得并不远,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另一处小院。

“侯爷,姑娘。”

容音已经在院子前等了一段时间,看到人影走进连忙迎了上去, “奴婢已经准备好了药浴,姑娘快去缓缓身子。”

萧衔月点了点头,看到萧玦转身朝着另一处厢房走去,才朝着容音走了过去。

洗了药浴,萧衔月坐在床前,容音给她绞头发。

屋子很小,比定远侯府任何有脸面的下人的屋子都小。

一眼就能将简单的陈设收入眼底。

她不由地盯着墙壁上蛛网般的裂痕出神。

抿了抿唇,她有些实在想象不出。

那个孤高冷峻的权臣,竟是从安乐坊不起眼得的巷子深处走出去。

“这条路,一定走得很不容易。”

“如果是我,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毅力和勇气”

她喃喃自语,一设身处地去想像他年少时的处境,心中就泛起细密的酸疼。

想得太入神,以至于没注意到门外人影微顿。

容音听到她的语言,不由问道:“姑娘,您指的是谁?”

萧衔月一怔,意识到自己对萧玦的关心超过了限度,连忙道:“没没什么。”

说话间,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到萧玦修长的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你常用的东西,我让鹊枝收拾了些。”

萧玦手里拿着朱漆妆奁,轻轻搁在桌上,平静的目光看向萧衔月:“最近几日,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

萧衔月抬眸,看到萧玦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有烛光在他脸上跳动,俊美的眉目不像寻常那样疏淡。

心头微微一热,她不由开口:“那你呢?”

“我?”萧玦看着她。

萧衔月微微垂眸,目光闪躲,“你你这几日住在哪里?”

乌黑的头发披散着,几缕落在白皙的颈间。

目光掠过她湿润的发梢,萧玦的眸光深了深。

想起白日里她落水时,浸透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像是雨打残荷。

那是他就打定主意,若是她伤了半分,定要让所以付出双倍的代价。

此时看着眼前眉眼怯怯的萧衔月,心下莫名一软,淡声道:“我这里陪你。”

“这几日,我就住在隔壁厢房,你若有事,随时唤我。”

萧衔月一怔,看到摇曳的烛火,在他深沉眼底投下跳动的光斑。

宛如一汪深邃莫测的幽潭。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深入探究其内在的奥秘,这种吸引力既强烈又难以抗拒。

心跳突然加速,她一时间更加不敢直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