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月月 作品

4. 第 4 章

萧衍之透过披风捏着桑晚肩头,神色如墨。


眼前娇小的人因害怕而轻颤,眼底却掺着一丝倔强。


不由分说,厚实有力的大掌贴着桑晚脊背,几乎将她按进怀里。


桑晚踉跄,下一瞬侧脸便贴着帝王胸膛。


萧衍之胸口起伏不定,心跳声和她挨的如此近。


帝王叹气,明明害怕,却还要这样说,他的阿晚,骨子里当真是倔极了。


过了片刻,才松开怀里的人,抬手替她拂去泪珠。


“不哭了,早些安寝。”


语罢转身出去,还捎带关上了寝殿和偏殿连通的门扉。


桑晚跌坐在床榻上,领口的盘扣歪歪斜斜,肩头披风滑落,双眼通红。


萧衍之只是抱了她一下,就这样离开了……


桑晚突然有些看不明白,帝王为的是哪般?


她刚整理好衣衫,便有人从外轻扣三下门,随后打开半扇。


安顺:“姑娘,该喝药了。”


“有劳安公公。”


白日里,桑晚暗暗记住了他的名字,温声道谢。


“不敢。”


安顺躬身进来,托盘中放了一碗汤药,两颗蜜饯,还有一盘精致的糕点。


桑晚微顿,想起傍晚说想吃两颗,皇上竟还记得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


元德清是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安顺则是他的徒弟,从萧衍之登基后,便一直跟在御前伺候。


目睹过陛下给桑晚喂粥,安顺伺候桑晚,更觉理所应当。


“今晚奴才守夜,姑娘有事唤奴才一声就好。”


待桑晚漱口后,安顺才倒退几步欠身离开。


从始至终,都没听到偏殿有萧衍之的声音传来。


寝殿归于安静,窗外还有金鳞卫执勤的背影。


宫变发生的太过突然,整整一天,现在才有空思索起以后。


陷入柔软的床榻,舒服的伸展了下。


意识到萧衍之晚上不宿在这里,桑晚放松不少,很快睡去。


后半夜时,被窸窸窣窣的一串声响扰醒。


听着外面的动静,桑晚瞬间不安起来。


之前在猗兰殿,她时常睡不好觉,不是冷宫的妃嫔夜半哭闹,就是太监嬷嬷打骂的声音。


因此总是浅眠。


看窗外金鳞卫还在,浅浅松了口气。


她穿着素白里衣,拿起白日的披风搭在肩上,将门扇轻推开一道缝隙。


只见几位小太监从屏风后将浴桶抬出,又有人抬了张矮榻进去,置于她晌午沐浴时的屏风后。


看样子,萧衍之才回来。


桑晚眼睛瞪圆,浴桶里的水,分明已被鲜血染上了淡淡血色。


再抬头时,门扉从外大力拉开,桑晚趔趄了下,被萧衍之扶着堪堪站稳。


“阿晚想看,不用躲在门缝里。”


屏风后摆弄矮榻的宫人皆低着头,不敢乱看。


桑晚瞬间闹了张大红脸,她才没有偷看萧衍之沐浴!


但不知为何,总感觉他的眼睛,比白日骇人。


只是锐利的眼神中,染了些许疲惫。


“是我占了陛下的寝殿吗?”她小声问。


萧衍之已经换上明黄寝衣,逗弄道:“你说呢?”


桑晚抿唇,“我可以回猗兰殿住的。”


“满宫还乱着,只有朕这里最安全。”


萧衍之目光如炬,桑晚已经睡了一觉,长发如瀑散在身后,在昏暗的烛光下有种朦胧的美感。


她被帝王烫人的视线看的心慌,半低下头,看见萧衍之足上那双龙靴还沾着血。


再联想方才浴桶中的染了血色的水,吸气道:“陛下受伤了?”


帝王勾唇,不答反问:“担心朕?”


“没有……”桑晚撇撇嘴,牵强着说:“就是好奇谁这么厉害,居然能伤到您。”


萧衍之勾起的唇角还挂在脸上,忽而冷笑:“让阿晚失望了,这是周家人的血。”


周家,是皇后母族,太子的外祖。


桑晚面色一僵,欲转身回寝殿,被萧衍之倏地拽住。


她硬着头皮,不解地问:“可是,浴、浴桶里的水,为什么也……”


帝王的脸骤然凑到面前,贴着她耳旁,声音很轻,摄人心魄:“不小心,溅到头发上了。”


桑晚被吓得脸色煞白,被帝王拽着腕子无法离开。


或许这才是萧衍之真正的一面。


恰逢门外有将领单膝跪地:“启禀陛下。”


萧衍之:“说。”


“周皇后已斩一指,军医止血后并未昏厥,太子仍未现身。”


“知道了,明日继续。”


侍卫领命离开,萧衍之看着面前的桑晚眼圈渐渐变红。


轻拍她的后背:“胆子这样小,晚上还敢故意气朕?”


桑晚低头,不想让萧衍之看她的眼睛,却再度看见龙靴上的血渍,刺目极了。


气息渐弱,乍一听还带了丝娇软:“……您吓到我了。”


萧衍之再气也不会对桑晚如何,只是可怜刚下了天牢的周氏族人。


他拢紧桑晚肩头上的披风,语气温柔不少:“夜里寒凉,回去睡吧。”


桑晚:“母后她……”


“皇后对你好吗?”萧衍之问。


桑晚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不仅不好,桑慧月这么嫌恶她也是受了皇后的言传身教。


她是婢女所出,不值得被人放在眼里。


萧衍之轻捏了捏她的耳垂:“身为嫡母,苛待公主,朕罚她不冤。”


“罚?”桑晚抬头,很是不解:“不是因为太子潜逃吗?”


偏殿殿门四敞,萧衍之怕桑晚受不住寒凉,圈着她带入寝殿。


“他不会出来的,皇后的确是饵,但不是为了诱桑烨出现。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最后却化作杀她的利刃,这才是她的因果报应。”


萧衍之对宫门外皇后的看守算不上严,甚至是故意放水。


桑烨不忍看皇后受此折磨,但也明白现身必死无疑,大抵会命人动手,就算弑母,也要给皇后一个痛快的死法。


恶人,总得自食恶果。


“安寝吧。”


帝王放下床榻旁的帷幔,脚步声渐行渐远,随后是门扉关上的声音。


夜晚静谧,她甚至能听见偏殿屏风后,萧衍之翻身的动静。


想到和他仅一墙之隔,心跳止不住加快。


她居然和晋国皇帝,宿在一个殿内,不禁思绪乱糟糟的。


理清他方才那一番话后,桑晚满目讶异,苛待公主,所以该罚?


——可皇后只苛待过她一人。


桑晚很割裂,一面害怕,一面又觉得,萧衍之对她有点好。


且从她的观察来看,晋国皇帝虽有嗜杀之名,却也没有滥杀无辜,下午听他们在偏殿议事,南国百姓都得到了善待,军纪严明。


清晨来含章殿时,一路上也没见到宫女被欺辱。


比起南国的糜烂之风,不知好了多少。


胡乱想着,渐渐睡去。


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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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天色大亮,已然过了用早膳的时辰,锦书立侍在殿内。


看她已经回来当值,桑晚讶异:“锦书姐姐?”


昨日在殿外挨板子的哭声,桑晚记忆犹新。


没想到锦书忽的跪地:


“谢主子仁慈,救了奴婢,但尊卑有别,奴婢断不敢承主子一声姐姐。”


桑晚错愕,锦书昨日还唤她姑娘,今日就成了主子,不难猜出其中缘由。


“我不喊就是,你先起来吧。”


锦书身后还痛着,起身的动作很是迟缓。


宫里的刑罚都很磨人,桑晚不忍:“你回去休养几天,不急着来我这。”


锦书摇头,“陛下出征只带了奴婢一个宫女,定要尽心侍奉主子,不敢怠慢。”


桑晚只好让安顺找军医,给她拿了些外伤药。


见她又要跪下谢恩,抬手拦住:“等回到晋国,也是你在我身边吗?”


锦书想到珠月,又不好给桑晚直言,是陛下早有准备。


模糊回道:“奴婢应该只跟着主子了。”


“日后既要朝夕相处,也不必如此多礼,免得生分。”


锦书屈膝福礼,应了声:“是。”


母妃还在时,皇后虽也厌恶,但到底不想背上善妒名头,装也装的贤德。


皇帝不管她们母女,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却不能不管。


故而也有乳母和教习嬷嬷,桑晚对宫廷礼仪制度并不陌生,也曾识字习书。


十岁那年,母妃离世。


猗兰殿本就偏僻,见她无人问津,便渐渐荒废起来,林娘娘想过继她,引得皇帝震怒后,就再也没人管她了。


对锦书的侍候难免有些不习惯。


临近午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


桑晚从窗边的软榻上靠起身,想也是萧衍之回来了。


她下地走向门侧,眼下这种情况,也不知该怎么同他相处。


只缓缓跪下,守着规矩见礼。


萧衍之还未进寝殿,便朝软榻望去,那里已经空了。


踏入殿门就见桑晚已经跪在内侧。


不等她开口问安,便低头将人拉起,“不必同朕讲这些虚礼。”


桑晚浅笑了下,萧衍之同她讲的,早上她才刚给锦书讲过。


但君是君,她是她,本就不一样。


更何况,南国已经覆灭。


帝王看了眼桑晚身后跟着起身的锦书,声音清寒:“若再有差池,你也不必回晋国了。”


锦书吓得复又跪下叩首:“奴婢不敢。”


太监们将膳食送入偏殿,元德清躬身道:“陛下,可以用膳了。”


桑晚被帝王拉着在身旁坐下,试菜太监逐一用过后,元德清才传了侍从净手。


锦书用绢布拭干水珠,也有模有样地替桑晚布菜。


每一次入筷,皆在元德清之后。


偏殿悄无声息,桌上的膳食以药膳和蔬菜为主。


这次没见到半点荤腥,皆按太医所说,仔细调理着桑晚的身子。


侍候的宫人都屏息凝神。


御膳,可不是谁都能吃的。


何况是和陛下同桌而食,这位南国的三公主,当真是头一个了。


桑晚食不知味,没吃几口就停了筷箸。


看着盛在眼前已经入了汤的药膳,胃口全无。


还以为萧衍之规矩极大,食不言寝不语,桑晚也安静的没敢多言。


却见帝王放下筷子,用汤勺搅了搅她面前的碗:“不喝,是想朕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