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 64 章

窗外天虽还黑着,但路灯的光投映在窗户上,照亮了屋内狭小一块角落。


司珏屏住呼吸,缓缓俯下身子,手伸向萧阙的墨镜。


那一瞬间,脑海中划过无数张奇形怪状的脸。


他的终极疑惑,就在这漆黑墨镜之后。


司珏紧张地做着吞咽。


如果那天隐约看到的脸不是他高烧导致意识模糊而自动生成的影像,那萧阙确实也可圈可点,算是帅哥,甚至和萧砚南有点相像。


可如果……


只是幻觉……


并且如同自己猜测的那般,左眼到右眼需要乘坐和谐号……


司珏晃了晃神,停驻在半空的手骤然变得坚定。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摘下了萧阙的墨镜,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仔细看过去——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


好似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五分钟里,司珏的灵魂忽然被人抢走了般。


一个世纪过去了,他僵硬地抬起手,把墨镜给人戴了回去。


随后,直起身子对着天花板长叹一声。


果然老一辈说得对,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较幸福。


其实,和他幻想中左右眼之间能跑开和谐号恰恰相反。


硬要形容,大概就是他家床和床头柜的关系。


甚至都不用走一步。


萧阙被司珏粗鲁又随意的动作给吵醒了。


他推了推墨镜看过去:“怎么了。”


司珏别过脸,心里“啧”了一声。


这脸,请全世界最好的整形医生过来,有希望么。


“没。”他语气淡淡,都不想再多看萧阙一眼,“饿了,找点吃的。”


“好。”萧阙难得没有言语揶揄他,乖乖起身跟着出了门。


司珏站在村子中.央的小广场上,闭眼回忆着这一路走来有没有遇到类似商店的建模。


还是一无所获。


如果要凭借两条腿把这村子所有的建筑走一遍在脑海中绘制成地图,大概他的生命值就能直接清零。


“叮叮叮……”


倏然,耳中传来一道清脆铃声,伴随着汽车发动的引擎声。


司珏顺着声音看过去,眉目一展,酝上几分喜色。


是环村小巴!


车漆斑驳的陈旧小巴晃晃悠悠驶来,停在二人面前。


司珏喜笑颜开,本想对萧阙说“我们坐车看看哪里有商店”,但一回头对上他的墨镜,瞬间没了说话的欲望。


他不发一言上了车,萧阙也老实乖巧地跟着上了车。


小巴司机一看就是标准的npC贴模,过于简单的代码或许都无法支撑他离开驾驶室。


司珏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萧阙也跟着坐过来。


他翻了个白眼,视线看向窗外。


退一万步讲,哪怕这男人真长了一张萧砚南的脸,他都不至于对他兴趣全失。


六点整,天色依然伸手不见五指。


小巴车晃晃悠悠,过于老旧的轮胎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中,弄得整个车子咣当作响,车顶都快掀起来。


司珏跟着晃悠着身子。


倏然,他抬眼,仔细听了听。


奇怪,除了小巴车铁皮摩擦乱撞的声音,他好像还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夹杂其中,且近在咫尺。


喀拉、喀拉。


像是木头碰撞的清脆声响。


再仔细听听,好像又没有。


司珏做了个深呼吸。一定是在这村子里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有些焦虑躯体化,产生了幻听。


他不再专注这些有的没的,注意力集中在视线中,等待能救他小命的商店出现。


车子颠簸着,司珏的视线中全是那些被铁皮包裹的竹屋。


铁皮上都用红色颜料画了个折断后又交叉的天平符号,除此之前,还有一些数字和箭头。


【3↑2↓】


司珏缓缓坐直身子。


等等,看来看去,好像全是这俩数字和上下符号。


是什么新型通关密码么?


除此之外,一些长墙上还绘制着色彩鲜艳的笔画,和他在npC家中见到的神母像一模一样,造型栩栩如生,细节拉满,连供奉的香炉浮雕都画了出来。


香炉中的贡香都是两短一长。


两短一长?


司珏脑海中隐隐浮现出小时候去老家祭祖的画面。


当时他作为长孙为祖辈上香,从香盒中拿了三根香,其中两根因为运输外力被折断。


爸爸赶紧从他手里抽走这两根短香,换了两根长的给他,并道:


“上香最忌讳两短一长,古人认为这是鬼魂的召唤,会带来厄运和邪祟。”


“嗡……!”


司珏脑海中的弦倏地断掉了。


脑海中出现了萧阙在村委会前上香存档的画面。


他将其中两根香折断,弄成了两短一长。


就算不熟悉这些风俗,或者不惧迷信,也没必要非得把香折断。


司珏脖子生了锈一般,缓缓转过去,看向身边的萧阙。


萧阙就像个没有生命的假人,一动不动凝望着前方。


喀拉……喀拉……


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


司珏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后背忽然一片湿冷。


寒意像是被捅开的蚂蚁窝,密密麻麻炸开。


“吱——”


就在这时,小巴车忽然停下了。


司珏顺势看向司机,那串代码不发一言坐在原地。


而他头顶的站点提示牌,赫然显示:


【第三站:寨里南】


第三站……


第三站?


司珏直直盯着站点提示牌。


他想回头的,但脖子仿佛生了锈的机器,无法运作。


姜权茂的日记中写过:他的叮叮和铛铛人偶最喜欢坐小巴车,可只要带着他们,车子走到第三站就会停下。


现在,车停了。


他又想起昨晚遇见的小女孩,望着他身后的方向道:


“哥哥,小心不要被夺走灵魂。”


喀拉、喀拉。


那一瞬,司珏终于明白了,他听到的异响不是幻听。


而是……


喀拉!


一声巨响,车子忽然向下沉了沉。


司珏余光中,在他身边伫立着一道高大身影,光影交错间,在他身上投映出遮天蔽日的阴影。


他机械地转动过眼球,看到了萧阙唇角下方生出的两道裂缝,下巴向下一沉,又一抬,完全没有人类该有的面部肌肉调动感。


司珏内心狂喊:


蠢钝如猪!萧阙为什么被夺舍了!


驾驶室的司机还在行使自己身为一串简单代码的职责,安稳不动如山。


喀拉、喀拉——


木质骨节的摩擦声越来越进,越来越响。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耳边。


司珏头皮发麻,内心狂跳,双腿也不听使唤了一般,明明大脑控制着往上起身,可它们偏像是出走了一般,没有一点知觉。


司珏紧紧抓着裤缝,颤抖着做了个深呼吸。


不要怕,冷静点,你可是司珏,是世上唯一无解的难题。


突兀的,他紧抓着裤缝的手碰到了裤兜里鼓鼓囊囊的东西。


不着痕迹摸过去,是昨晚那个小女孩给他的红布。


喀拉!


思忖的间隙,肩膀上忽然落下一道梆硬的触感,带着木制品特有的微凉,随后不断发力,肩膀像是要被捏碎一般。


萧阙突袭而来!双手死死扼住司珏的脖子,不停驱赶着他嘴边的空气。


司珏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心中啼笑皆非,难道今日要命丧这副本中最不值钱的npC之手?


他如何向江东父老交代。


所以——


“你给我去死!”


一声怒骂,司珏火速扯出红布头套,往萧阙脑袋上一套。


他瞬间没了动静。


喀拉喀拉!


顷刻间,萧阙像是遭到一记闷棍,身体断成好几截,碎块如天女散花般散落在地。


在一堆碎块中,还有一只小盒子,闪着光圈。


司珏捡起小盒子往兜里一揣,朝着车后门跑去。


哪怕人偶已经零落成泥,可这贴模司机看着也透出几分诡谲,先跑再说。


他穿过后门,一抬头——


熟悉的座位,熟悉的贴模,熟悉的人偶碎块。


他还在车里,只不过这次是从前门上来的。


司珏愣了半晌,忽而笑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次是鬼打墙呢。


但司珏向来不认为自己是普通人。


他屏息冥想,再次睁开眼后,转身从前门下去,来到了后门。


反复了三次,再从后门下去,重复两次。


对应了这一路给他的提示:3↑2↓


最后一次从后门穿过,眼前,是昏暗的山间小路,小小的黑影伫立在眼前,手里拎着一盏老式马灯。


“妹妹?”司珏喜上眉梢,小跑过去,“你怎么在这。”


是他昨晚遇见的小女孩。


小女孩主动牵过他的手指,捏了捏,笑容灿烂:


“哥哥,幸好,你没有被人偶夺走灵魂。”


司珏以前不知道自己这么喜欢小朋友,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脸:


“多亏你给我的法宝。”


小女孩抬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道:


“遮住眼睛,它们就看不见了。”


“跟我来,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小女孩忽然道,拉着司珏往回走。


此时已经是上午七点,可就算是冬天,也该天色渐明,黑水村却依然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山里天亮得晚么。”司珏问道。


小女孩回头冲他笑笑,声音柔柔的:


“这里没有白天。”


“为什么?”


“因为神母不喜欢光。”


司珏重重吐了口气。


又是神母,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么想的,司珏也就这么问了。


女孩还是笑:


“神母是大家最崇敬的神明,任何人诚心向她许下心愿,神母一定会帮他实现。”


司珏:我不信,真这么神,这帮人早在城里发财了。


走了半天山路,司珏这会儿是真饥肠辘辘了,头顶的生命值也在一直掉。


小女孩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巧克力递给司珏,笑得羞赧:


“给你吃。”


司珏蹲下身子稍作休息,接过巧克力,笑道:


“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小女孩神秘兮兮摇摇头:


“我送你的礼物,你会喜欢的。”


司珏握紧了手中的巧克力,笑容淡了些。


是因为听到了“喜欢”二字?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悲怆感。


想到已经化作碎块的萧阙,就这样轻飘飘被人偶夺去了灵魂。


所以他可能提早结束了副本,回到了属于他的时代。


而自己,还不知道前路在哪,却已经无人作伴。


司珏轻叹一声,站起身,将巧克力塞进嘴里,目光悠长指向永无白日的深山。


生命值恢复到80%。


他又问小女孩:“你说名字献给了神母,那大家平时都怎么叫你呢。”


小女孩道:“阿妹,或者,妹崽。”


“哥哥送你个昵称怎样?”


“好呀。”


“你喜欢菁菁这个名字么。”


他抓过女孩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着这个字,重复道:


“菁菁。”


小女孩用力点头,笑得眉眼弯弯似月牙:


“喜欢!”


话锋一转,她又道:


“不过,哥哥,在这里不可以告诉别人你的真实姓名,最好在心里想都不要。”


“为什么?”


“会被神母拿走的。”


小女孩意味不明说了这样一句,便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投入在路边的小花、枝头的小鸟。


女孩菁菁话很多,又密,司珏本来会很烦,但这样友善的npC,说一个字都能带给他安全感,索性也就顺着菁菁的话茬去了。


司珏和菁菁回到了村里,这一路他们遇到了许多奇怪村民,头在地上磕得咣咣响,嘴里不停念叨着“无嗔恨行,法量无界”。


都成了口头禅。


女孩推开一间竹屋的门,道:


“这是我家,哥哥你休息吧,我去给你倒水。”


司珏打量着房屋,虽然小,但打扫地很干净。


他好奇询问小女孩的父母在哪。


菁菁摇摇头:“我没见过爸爸妈妈,我是姑奶奶养大的,可是姑奶奶前不久去世了,我现在自己生活。”


司珏注意到桌上的相框,拿起来看了眼。


泛黄的黑白照片上,一个面目和蔼的老奶奶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而她的身后还站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


“这是谁。”他指着青年问道。


菁菁道:“是大伯,姑奶奶抱着堂哥哥,但他们都走了。”


司珏看着老人家身后的青年,觉得很眼熟,但仔细想想,似乎没碰到过这种长相正常的npC。


此时,眼前弹出面板提示:


【一张老照片,为什么照片上的老人家和青年看起来都这么眼熟,我们见过面么。】


【照片背面写着拍摄时间,在二十三年前的今天。】


菁菁端来水给司珏,司珏喝完后,血条又往上窜了一窜。


“你不是说,要给我很喜欢的礼物。”司珏道。


菁菁从柜子里翻出一套画具,抱在怀里晃了晃身体:


“哥哥,再耐心等一会儿,礼物还在准备中。你要不要先陪我画画呢?”


司珏松了口气,摆出亲切笑容:“好啊。”


陪着菁菁画画,司珏发现就算是看起来最正常的菁菁,也仿佛被所谓的神母洗脑,画的全是那个黑皮大肚子,就算他让菁菁画点别的,最后兜兜转转还是黑皮大肚子。


他又询问菁菁认不认识姜叔,菁菁说这个村子的人都姓姜,谁都可以是姜叔。


司珏骤然停下画笔。


一句漫不经心地说话,将他疑惑解开。


如果姜叔也是这些异教徒中的一员,那他主动带领男主回村的目的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不知是否用脑过度,司珏陪着菁菁画了一会儿就觉得困了。


菁菁是个很细心的孩子,看出司珏的不适,道:


“哥哥去床上睡觉吧,礼物到了我会叫醒你。”


司珏点点头,揉揉眼睛爬上了床。


菁菁拉过被子给他盖好,小手轻拍着他的小肚子,轻轻吟唱着摇篮曲。


司珏露出一抹疲倦笑容,反手轻轻拍了拍菁菁的小手。


和梦中,一模一样的感觉。


一种明明是初次见面,却没由来的亲切和欣慰感。


司珏翕了眼,沉沉睡去。


意识进入梦境的前一秒,他又想到了萧阙。


他应该已经回家了吧,这个副本自己能够顺利通关么。


会的吧,他可是司珏。


……


“唰啦——”


纸张翻动的声音穿插进荒唐又奇怪的梦境中。


司珏沉沉地掀起眼皮。


昏黄色的台灯下,一抹漆黑身影坐在床边,翻动着手中的残缺纸片。


司珏:!!!


很大一只萧阙,就坐在床边!


“你不是都碎了么,怎么还阴魂不散。”司珏慌忙寻找周围有无红色布料。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这次要直接用红布给他捆成木乃伊。


萧阙幽幽从纸片中抬眼,声音淡淡:


“你好像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司珏寻找红布的动作戛然而止。


这种令人熟悉的语气,总喜欢在他g.点上疯狂蹦跶的臭屁性格,怎么想都……


司珏怔怔望着他,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所有原本要吐出去的气流开始逆转回体内,往天灵盖直冲。


一种绝望过后又失而复得的情绪,复杂地涌上心头。


司珏只觉眼前那个轮廓清晰分明的男人渐渐变得模糊。


鼻根酸得厉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真的以为,萧阙的离开,代表这场游戏未到结局,却已经以失败告终。


萧阙凝望着他颤抖的唇,含着水光的眼睛,在橘色的灯光下变成了被高温烫化的玻璃液体。


萧阙托起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这种反应才对。”


司珏不干了,他使劲把眼泪憋回去,故作满不在乎道:


“像你这种随随便便就能被低级人偶复制的蠢货,干脆直接回去好了,留在这也只会碍手碍脚拖累进度。”


萧阙笑了笑,凑近他一些,声音沉沉却含着笑意:


“所以你是在向我炫耀,和人偶一起睡了一夜也能全身而退,有多了不起。”


司珏挺直腰板,语气傲慢:


“当然,我说过,世上唯一无解的难题只有我。”


下一秒,笑容耷拉下去。


等等,仔细回味这番话,貌似是萧阙在暗讽他连相处这么久的身边人都分不清楚,智商好像没有比被人偶复制的他高到哪里去。


于是,不等萧阙回应,他又抢话道:


“我是知道人偶身体里有重要提示,才假意投诚。”


萧阙恍然大悟地“嗯”了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跟在你身边的不是我本人。”


“当然是在村委会办公室摘下他墨镜的时候。”司珏得意洋洋,心中又不免几分窃喜,“毕竟人家左眼到右眼,不需要乘坐和谐号。”


萧阙思忖片刻,笑着摇摇头。


他抬手牵过司珏的手,帮他扯过被角盖好,再把手一并塞进温暖被窝,道:


“可是我怎么想,都是在追逐小女孩那段时间,就再没见过你。”


司珏:……


所以在进入姜家祠堂后那个古古怪怪的萧阙,就已经不是他本人。


他还要嘴硬:


“我当然知道,这么说只是为了考验你。”


萧阙单手托着下颌,翕了眼,声音柔柔的:


“嗯~你考验到我了。”


司珏鼻子翘得更高了,直指天花板。


事实上,两人在巷子里追赶小女孩的时候,就已经被小女孩分化出的残影给强行分开,朝着不同的影像而去,分道扬镳。


而在司珏与人偶甜蜜共游的时候,萧阙已经完成了别的屋子的密室逃脱。


萧阙将找到的线索分享给司珏。


几张残碎纸片提示,分别是:


【祭祀启示:


献祭幼童,以求神母广施恩泽,开罪谢恩,却招致神母盛怒,散发瘟疫及诅咒。


唯有神童子能驱散神母之怒,以求风调雨顺,家族兴旺。】


【村长手记:祭祀日期定在本月25日晚九点,由宗族主姜家赫代持,择吉日虞备,悔过洗心,诚心忏悔,以得神母宏量。


届时地门大开,备童子之血肉,寻回失窃法器,齐备而祀。


无嗔恨行,法量无界。】


还有一张是医院的出生证明,姓名一栏被人用污渍覆盖,只剩下性别和出生日期。


看日期,是个六年前出生的女孩。


“神童子?”司珏只觉这故事越来越魔幻。


恰巧这时,菁菁端着面进来了。


“哥哥,吃饭吧。”她稚嫩的小手端着一大盆面条,不稳又晃悠,递给司珏。


司珏望着这堪比猪食槽的巨型碗盆,合理怀疑他吃完后,血条框都盛不下他的血量。


“谢谢菁菁。”司珏接过面,闻了闻,还挺香。


菁菁趴在床边,笑得神神秘秘:


“哥哥,你喜欢这份礼物吧。”


司珏停下筷子,环伺一圈:


“礼物?在哪。”


菁菁指指萧阙:“这不是哥哥最喜欢的么,走到哪都要带着,不小心弄丢后还难过了好久。”


司珏皮笑肉不笑道:


“菁菁,撤回这句话吧?”


萧阙抬了抬眼,漫不经心道:


“被小朋友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司珏将面盆塞了萧阙手里:


“用这个,堵住嘴。”


菁菁被他的表情逗得咯咯直笑。


司珏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莫名的心情也跟着大好。


他找了根毛线陪菁菁玩翻花绳,顺便打听:


“村长说明晚祭祀,要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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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童子献给神母,神童子是谁。”


菁菁诚实道:


“我不知道。这里很多小朋友都是某天忽然到来,之后又不见了。”


她顿了顿:“再也没见到过。”


司珏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扯过那张医院的出生证明。


果不其然,医院是镇上的医院,他搭乘姜叔的顺风车时瞥到过一眼。


像这样与世隔绝的村子,会千里迢迢跑到镇上去生孩子么。


村子里忽然到来又神秘失踪的小孩,以及男主从医院无端消失的妹妹……


是拐来的偷来的孩子?献祭给了神母?


如果真如猜想这样,男主的妹妹还活着么。


司珏忽然想起先前从人偶身体里得到的木头盒子,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重要提示。


他翻了翻背包,这才想起来,除了这只盒子,还有他顺手从祠堂里撰来的所谓法器。


打开木头盒子,里面是用一根红绳捆扎的头发,头发不长,约摸四五公分。


看起来有些年岁,捆扎用的红绳已经在时间的侵蚀中褪去了原有颜色,变成了很淡的微红。


红绳上还系着个小铃铛,同样因为年代久远变得锈迹斑斑。


眼前弹出面板提示:


【一捆头发?看起来年代久远,发质很像小孩子特有的细软。】


【铃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电光石火间,司珏脑中一瞬而过这铃铛的影像,他缓缓转过头,望向木桌上的相框。


拿过来一看,他没记错,老婆婆和青年合照中的照片上,婆婆怀中抱着的婴儿手腕上就系着个小铃铛,和红绳上这只一模一样。


司珏大胆假设一下:这捆头发会不会是这婴儿长大后从他身上取下的。


这时,这捆头发忽然生出放映机的镜头灯光,投映在小小房间内。


影像中出现了这间屋子的画面,透着老旧的中古感,但和眼前这些被时光侵蚀的旧物不同,屋内布景看起来很新。


屋子里忽然跑进来一个年轻男人,就是照片上的青年。


床上还坐着照片中的老婆婆,正用毛笔在一三四岁小男孩身上画着一道道符文,男孩身边还摆着一截用红绳扎起的头发。


青年气急败坏地冲到床边,一把夺过毛笔摔地上,虽然恼怒,但也小心翼翼收着力,无比怜爱地抱起小男孩。


“二姑!”青年怒吼,“这可是你侄孙子,你怎么能把他献给那老妖婆!”


老婆婆彼时还算年轻,拍案而起,指着青年鼻子大骂道:


“不准对神母不敬!神母广施恩泽,佑我姜氏宗族家门兴旺、皆大欢喜,这个孩子是神母钦定的神童子,需常伴神母左右,你不该这么自私!如若惹怒神母,会牵连整个村子招致祸患!”


青年眼中含着泪,声音更大:


“你愚昧!迷信!这不仅是我儿子,更是一条生命!真正的神明岂会拿人命玩笑!明天我就带孩子离开,去城里找他妈妈,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我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青年说完,抱着男孩夺门而出,留下老婆婆伏在床头痛哭不止,念叨着:


“造孽啊……”


镜头忽地一转,依然是这件简陋小屋,但似乎过去多年,墙壁变得破烂斑驳。


床上躺着一个干瘦的老人,随着镜头不断推进,影像中老人的脸令司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鼻子被人摘了去,只剩两个血肉窟窿。


眼睛和嘴唇都被红线密密麻麻缝上,痛苦的无法呼吸。


而这老婆婆同他之前见到的那些npC一样,身体已经棉絮化,烂肉一坨坨往下坠。


她痛苦地呼吸着,手边还有一张残碎纸条,上面写满了:


【无嗔恨行,法量无界,求神母开恩。】


镜头再一转,映射着整个村庄,街头巷尾全是奇形怪状的村民,个个都如那老婆婆一般,血肉变成湿润棉絮往下掉,眼睛嘴巴被缝上,鼻子被取走。


他们连哀嚎都做不到,只能用脑袋不断撞击墙壁,以求脱离苦海。


“吧嗒!”影像结束。


司珏不由自主抬手搓了搓胳膊,安抚着寒意刺激站立的寒毛。


就在他回味镜头画面时,一旁的菁菁忽然开了口:


“不可以违背神母意愿,神母无处不在,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到。”


司珏怔了怔,就见菁菁的注意力从她的玩具小狗里转移出来,望着他道:


“姑奶奶说,大伯带着哥哥去了城里,后来被神母发现了,大伯死掉了。”


“那他的孩子呢。”司珏问。


菁菁摇摇头:“不知道,姑奶奶没说过。”


司珏沉默了。


他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在这个副本世界中,似乎真有神明或者说,邪祟的存在。


或许是多年前被神母的诅咒和瘟疫祸害过,深深体会过恐惧,这里的人与其说是信奉神母,不如说是畏惧她的存在,所以一个个才像疯了一样失去理智,拿人命玩笑。


菁菁煮给司珏的面,已经凉透变坨。


司珏实在没胃口,只望着面碗发呆。


菁菁看了眼面碗,又看看司珏。


她嘴上什么也没说,但玩小狗玩具的动作明显收敛了些,变得小心翼翼。


气氛沉默许久,萧阙端起面碗,挑了一筷子坨掉的面出来,送到司珏嘴边:


“不是说饿了,吃。”


司珏瞥了他一眼,道:


“我打出生以来,还没人能决定我的进食权。”


萧阙靠近他一些,声音压得极低:


“菁菁要哭了哦。”


司珏身子一顿,转头看向菁菁,小小的背影落寞萧条,看似拿着玩具,实则心不在焉。


司珏呡了呡唇,心头瞬时涌上一股强烈的愧疚感。


他凑到面条旁,声音在喉咙里低声滚动:


“我是给菁菁面子,你别自作多情。”


萧阙唇角含着笑,将面条送到他唇边:


“张嘴。”


司珏愤愤咬下已经坨了的面,嚼了嚼。


实话说,问着挺香,但实在算不上好吃,毕竟对方只是个六岁小孩,能把面煮熟就已经很了不起。


他忽而睁大眼睛,眼中星光绚烂:


“哇!菁菁的厨艺可以比肩五星大厨了,里面加了什么佐料,怎么会这么好吃。”


菁菁耳朵动了动,一秒回头,乐得像只被主人夸奖的小狗,摇着尾巴扑了过来:


“哥哥你要是喜欢吃,菁菁天天做给你!”


司珏捧着脸颊,酝起一抹融化的绯红:


“我也太幸福了叭,如果找不到妹妹,菁菁跟我回家吧~”


小孩抱着她心爱的毛绒玩具,羞赧地跳了两下:


“我想和哥哥回家。”


刚说完,又想到了什么,小眉毛耷拉下来,失落地摇摇头:


“可是,无论去哪,神母还是会找到我的。”


司珏笑笑:


“哥哥会努力,帮你打败神母。”


此话一出,小孩的双眼骤然失去了焦点,身体犹如颤抖的琴弦,随即抬手一把捂住司珏的嘴,慢慢摇头,道:


“哥哥不可以说这种话,被神母听到会惩罚你的……”


司珏也不去反驳她,主动端起面碗:


“好~那就用面面堵住哥哥的嘴。”


说罢,又咬了一大坨面。


吃饱喝足,二人再次踏入黑夜,进入寻找更多线索的漫漫征途。


路上,萧阙对司珏道:


“看不出,你很会哄小孩。”


司珏看也不看他,语气高高上扬:


“什么都被你看透,我还是司……”


话说一半及时打住。


不可以在这里提及自己的姓名。


司珏清了清嗓子,没了下文。


萧阙却追问:“司什么。”


不等司珏回答,他又马上给出答案:


“司小泪包?”


司珏停下脚步,冷笑凝望:


“你经常这样给人起外号么,不知道这种行为很没素质?”


“不是。”萧阙倒是坦承,“我只会给自己喜欢的人起昵称。”


司珏的冷笑霎时僵在脸上。


明明是十一月的晚上,冷风吹不停,身体却因为某个词变得很热,裹了一层薄薄的湿汗。


“谁管你。”他别过脸,使劲把头抬高,鼻尖冲着月亮。


萧阙的语气听起来几分为难:


“我开始的确在泪包这个称呼中摇摆过,可刚才见到你,坚定了想法。”


脑海中浮现出司珏醒来后看到他的表情,极力克制颤抖的唇,贝齿狠狠咬住;


沾着零星水光的眼底,一动不动凝望着他,似乎是在这不知何时就会死去的世界里,抓紧时间将他的五官牢牢记在脑海。


这样即便穿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也会在来世对他的五官有个模糊印象。


夜很黑,因此萧阙看不清司珏隐匿在黑色中的微绯双颊。


司珏依然嘴硬,声音生硬又呛人:


“死去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你能处惊不变?”


承认吧,宁愿承认是自己胆小,也绝不能坦言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萧阙点点头,又道:


“可我没说,你怎么知道我是指代你再见到我后潸然泪下。”


司珏:……


他捏紧了拳头,为数不多几次想杀人的念头,倒成了萧阙伶牙俐齿的军功章。


他还是那句话:


“你的出生真是全世界贫困地区的希望。”


……


接下来的剧情不外乎解谜、收集线索,随时做好心理准备等待恐怖npC突脸。


看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司珏从开始的心跳二百八,到后来的心如止水,中间只差了几个一成不变的突脸npC。


途中,他们也找到了商店,等了半天也无人问询,虽然身上没钱,但连吃带拿一点不带心虚。


毕竟在这种堪比末世的极端环境下,钱是最没用的东西。


司珏的血条满了。


二人来到村子中心的大众浴池。


照惯例在门口上香存档,这次司珏仔细观察了下,确定萧阙上的是三根同样长短的香。


但毕竟这些人偶邪门的很,不能只因三根正常的香就对萧阙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