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朔儿,你父王回了
江念亦俯瞰着
呼延吉收回目光,大喝一声:“速开城门,违抗者,斩!”说着,把手上缰绳挽得更紧,纵马向前。
城卫们听君王发话,哪还敢犹豫,就要前去打开城门。
不承想梁妃厉声叱道:“我看谁敢擅启城门?!”
一时间众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城墙上是梁妃,城墙下是君王,哪个都不是他们这些小卒子能得罪的,只好拿眼把禁军首领阿史勒看着。
阿史勒也急得满脸是汗,何曾碰到这样的事,他觉着自己像铁锅上的煎饼,这面烙完再烙另一面。
这会儿,他无比艳羡守在营帐中的达鲁,只需往前冲杀,不用面临这番进退维谷的境地。
阿史勒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呼延吉的视线,手掩在衣袖下摆了摆。
众城卫兵见了,明白其意,这是不开城门了,既然他们的头儿不让开,那他们就不开,反正最后问罪,有他在上面顶着。
阿史勒这会儿秉着宁可得罪大王也不要得罪梁妃的想法,得罪了大王,梁妃还能替他求情,可若是得罪了梁妃,没人给他求情,等他二人重归于好,届时只需梁妃枕边风一吹,大王杀他眼睛都不带眨的。
王啊——你不能怪我,也是你太宠了的缘故,等这劫过了,还是想想怎么一振夫纲罢。
江念见呼延吉纵马向前,从身边的兵卫手里拿过一张弓,拈箭搭弓,“嗖”的一声,利箭飞射向下,直直扎入马蹄前。
“你再往前一步……试试看。”
一箭之下,马儿扬起前蹄人立而起,呼延吉勒绳控马,再次抬头,无言地看向城头上的江念,咬了咬牙,然后调转马头,拍马冲入黑夜里。
江念把弓箭往旁边一掷,在一众宫人的围护中下了城头,木雅扶其坐上车辇,然后对车夫吩咐道:“回王庭。”
马车启行,往王庭行去。
阿史勒这会儿也不敢离开,他肯定要在这里守一夜,好在没多久崔致远也来了,衣衫的系带还散着,想是听到了风声,这才忙忙赶来。
“大王呢?”崔致远双手撑在城墙之上,把身子往外探。
“走了。”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
阿史勒眼一溜,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大王没能叫开城门,然后就走了。”
崔致远闭了闭眼,扇了自己一巴掌,转头看向阿史勒:“我现在清醒了,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阿史勒把刚才的话再次道出:“大王没能叫开城门,就走了。”
崔致远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回府上了,你就当没见过我,今夜我也没来过。”
阿史勒一把拉住,笑说道:“你来都来了,别想摘干净,再说了,咱们以后总归是一家人,你也摘不掉,是不是?”
崔致远扬手一甩,把阿史勒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倒是没否认他刚才的那句话,而是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把大王拦在城门外,我撞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要不你跟我解说一下?”
“不是我,是梁妃殿下不让大王进城。”阿史勒说道。
崔致远听说后,“哦”了一声,点头道:“那是不能让大王进城。”
然后两人立在墙头默然不语。
彼边……
昆善见大王纵马回了,两眼睁瞪,嘴巴微张,这是……被打回来了?
呼延吉翻身下马,马绳甩给小兵,重新坐回石盘上,两腿微张,两条胳膊搭在膝上,双手交合在一处。
“昆将军,你来说说,该当如何?”
“啊?”昆善张了张嘴,又拿手去挠脸,打仗他在行,这事……他也不通窍啊!
正想着,黑夜里响起“得得”马蹄声,巡守的兵卫们立刻张护在前。
呼延吉看向声源处,不一会儿,篝火散出的光晕照亮来人,一群骑兵。
为首之人滚鞍下马,几步上前,跪拜在呼延吉身前:“不知君王归来,微臣接驾来迟,罪该万死。”
“达鲁将军起身。”呼延吉说道。
达鲁起身,跟着屈腿席地而坐:“臣一直领兵于城外旷野驻守,听到信报这才得知情况。”
呼延吉想他本该在夷越东境驻守,如今却调派来了京都,便问其缘故。
达鲁便把京都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备述出来。
从梁妃殿下去信与他开始,然后到了京都,朵家如何聚兵谋逆,把持王庭,高家又如何拿一个冠上呼延氏的油头无赖大做文章,最后甚至将人领进祥云殿大放厥词,污言秽语逼迫梁妃一事,统统道出。而梁妃又是如何把这些人一个个解决掉,最后又因为朝上大臣反对立小王子为储君,高家家主被押于牢狱,不得不封城,乃至眼下京都的情状全都细细讲出。
呼延吉听罢,半晌没说话,可昆善和达鲁却知道大王这会儿心情非常不好,叫谁听了都会不好受。
自己在战场上为家国拼命厮杀,自己的妻儿却被人如此羞辱对待,若她手里无兵,心不够狠,会落得怎么样一个结局。
要么她同孩子选择隐姓埋名,而他辛辛苦苦打拼的基业,尽落他人之手,要么回于王庭,为了孩子,于他人身下受辱。
呼延吉不敢再想,然后抬眼看向达鲁,拍了拍他的肩:“好,做得好。”
昆善唯有嗟叹,这些人敢这样轻辱梁妃母子,无非就是以为大王身殒,无人给他孤儿寡母撑腰。
等君王回城后,这些人只怕一个也逃不了,到那个时候,死对他们来说都算是解脱和恩赐。
“达鲁将军,不瞒你说,只是我等如今入不了城,你看这事……”昆善说道。
达鲁想了想,说道:“不如臣带兵把城门破了,大王便可入城,若是梁妃问罪,由臣一人担着。”
昆善听说后,暗暗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是这个意思,总不能叫大王真在野地里呆坐一夜,但他们这支兵马又不能破城,否则让大王和王妃更生嫌隙,加剧矛盾。
但由达鲁出兵破城便可轻化这些问题。
然而却听大王说道:“不可,一来破城引得城中百姓恐慌,二来我若破城,置她于何地。”
一时间再度陷入僵滞。
呼延吉垂眼沉吟片刻,说道:“昆将军。”
“臣在。”
“你带兵在城外守望,达鲁随我前去城门。”
“是。”达鲁同昆善齐声应下。
崔致远同阿史勒正探脖眺望,先是听见马蹄声,再就看见大王同达鲁两人纵马到了城门下。
崔致远擦了擦眼,朝着城下的呼延吉抱拳行礼:“大王,臣总算盼到你了,微臣就知道大王神勇无双,绝不会丧命于区区山道,我王自有老天庇护,可享千秋万岁之年。”
阿史勒恨不得拍掌叫好,就这嘴皮子,活该是大王的近臣。
“崔大人,你快开城门,叫我同大王入城。”达鲁朝上叫喊。
崔致远摆了摆手,朝下喊道:“梁妃殿下有令,不叫开城门,我也无法呀!”
达鲁偷觑了一眼身侧的君王。
呼延吉抬手向下招了招,崔致远面色一白,难道大王叫我跳下去?
正想着,就听呼延吉说道:“放条索子下来。”
崔致远反应过来,欣喜道:“是了,梁妃殿下只说不让开城门,可没说不让放绳索。”
于是众人呼啦啦忙颠颠去找绳索,找到后,将一端套在城头的石柱上,用力抛下。
呼延吉牵过绳索,拽了拽,连云梯也不用,就这么拉住索子,双腿蓄力一蹬,如同鹞鹰掠壁,攀上墙面,大幅度的摆动中沿着高耸的墙面攀爬向上,动作矫健迅捷,不过几息的工夫,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转瞬落到了墙头。
接着,达鲁也牵住索子,跟着上了城墙。
众人俱伏地叩拜:“恭迎大王还朝。”
呼延吉摆了摆手:“都起身。”并不多言,叮嘱了阿史勒和达鲁几句,让崔致远随在身侧,备上马车往王庭行去。
一路上呼延吉又让崔致远把京都上上下下的近况细说一遍。
崔致远口才好,说得更细更多,于是呼延吉把江念回城后所发生的事情了解的清清楚楚。
车马遽然停下,原是到了王庭前,崔致远掀开车帘,王庭亲卫提着灯,向里一照,震在当场说不出话来,一排亲卫跪迎不迭。
车马径直入了王庭,走上甬道,一路畅通直入内廷。
……
江念回了西殿,秋月为她宽衣,换了一身细软的荷色长衫,又往她脸上望了望,心道,怎么出去一趟回来有些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一时又说不出来。
“朔儿有没有醒来?”江念问道。
“醒来了一会儿,见不着你,哭了一阵,婢子抱了半晌才不哭了,又叫乳母哺喂,终是睡着了。”
江念“嗯”了一声:“你去歇息罢。”
秋月应下,退到隔间内。
江念走到矮几边,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然而那手却在轻轻颤抖,将杯中的残茶饮尽,这才行到榻边,踢鞋上榻,依到孩子的身侧躺下,似是觉察到熟悉的气息,小儿往江念怀里挤了挤。
江念将孩子环在怀里,轻轻抚拍,温声道:“朔儿,你父王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