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只敦敦 作品

54. 第四夜(中)

天色渐晚,自与当今天子谈过一场,郑浩锡仿佛琢磨到了什么。


如今天下因为巴州刺史左令和大理寺卿洛宁远的莫名身死开始逐渐乱了起来,百姓对现在的朝堂多有不满。


即使是刚刚成为新科状元的郑浩锡也能时不时从同窗们的窃窃私语中,听到如今的形势,但他心中仍旧没个定数。


皇上对他说,要让他入翰林三月,再赐予他刺史的身份,让他前去巴州,看看那边的民情。


何为民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想必就是让他去探查那些贪官污吏吧。


郑浩锡想。


夜晚便是庆祝新科状元的宴会,此次,他将会结识更多以后的同僚,并且皇上给他的诏书也会在今夜下来。


“外邦又开始侵犯大夏边境了。”


宴会上觥筹交错,所有臣子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为新科状元庆祝,也在有意无意地拉进与新科状元郑浩锡的关系。


谁不知道往年的新科状元再往后都是前途一片光明。


无论是从前的帝师虞子文,还是太子太傅方其。


兵部尚书朝郑浩锡敬了一杯酒,若有如无地感叹道:“若是云家还在,外邦何至于此?”


“诶!”礼部尚书瞪了一眼兵部尚书,“你糊涂了!”


“......郑状元前途无量啊。”兵部尚书自知失言,话题转换得格外僵硬,就连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郑浩锡装作没有听到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的对话,只是带着笑回敬了两位朝廷重臣一杯酒,“多谢两位大人的吉言。”


“丞相大人今日怎的没有出现?”郑浩锡问着。


他想向罗丞相表达感谢,因为殿外的那句提醒。


“皇上驾到!”


太监尖利的声音打断了郑浩锡的问话。


酒杯被纷纷放下,大臣们伫立在桌边,对着裴玄初的身影下拜,“参见皇上。”


“起。”


一切都不用裴玄初说话,就自有大太监代劳。


“今日是庆祝状元郎的宴会,不必多礼。”裴玄初笑道,声音是掩盖不住的疲惫感。


夜深了,往日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龙床上休息。


“谢皇上。”


虽然裴玄初这么说,但是宴会还是变得拘谨起来,当然,裴玄初也不愿意多待。


他老了,尤其在这种时候,他更加意识到了岁月的不饶人。


吩咐大太监将郑浩锡的任命诏书读完,裴玄初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场宴会,只不过,他还是对着郑浩锡多夸赞了几句。


罗成已然不中用,那么下一步他的刀,便可以从罗成变成郑浩锡。


裴玄初的眼睛里闪过暗光。


他是个好皇帝,所以所有的罪过,当然得要忠于他的臣子来背。


宴会又重新开始热闹起来,一个宫女不小心将酒杯里的酒洒在了郑浩锡的身上,顿时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


郑浩锡无意为难这样的人,遂起身跟随宫女去殿里整理衣着。


“我总觉得,这位郑状元看着有些面熟。”礼部尚书看向了兵部尚书,若有所思,“你觉得呢?”


“去去去,你看谁都眼熟。”兵部尚书正和其他的臣子们喝得热闹,对于礼部尚书的话敷衍而过,于是就得到了礼部尚书的白眼。


他俩是同窗,又一同坐上了现在的高位,所以比起与其他大臣之间的同僚情谊,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当然要更熟稔一点。


李元今日也在其中。


他比郑浩锡低了一位,只得到了榜眼的位置,也同样被当今皇上分在了翰林院修书。


看着郑浩锡离去的背影,李元思索了一阵,最后跟着郑浩锡走了过去。


左右宴会里还有一个长相俊美的探花郎撑着,他一个小小的榜眼,暂且离开一下也无关大碍。


“罗丞相,新科状元真是当年的太子少傅郑世奇之子?”


这样的声音从夜晚的树影后传了出来,李元停住了脚步,将身形隐在树后。


“太子殿下以为臣在说假话?”


罗成额头上的伤口已然被细细包扎好,此时看着太子裴景荣的眼里满是疲惫,“若不是皇上对臣太过残忍,臣又怎么会私下联系太子呢?”


他不过想求一个善终,皇上连这都不允许,那也别怪他投靠太子,寻得一份遮风挡雨的地方!


裴景荣观察到了罗成眼里的疲惫和暗恨,心中嘲讽。


看来父皇,做得也不怎么样嘛,左右这天下之主的位置都是属于他的,不如早点退位。


“孤自然是信丞相的,毕竟丞相也无路可退,不过。”裴景荣的话音一转,“当初丞相为何要对大理寺卿下手呢?”


虽然大理寺卿已然在末的操作下,成为了他的助力,但......


裴景荣的眼里有对罗成投靠的不信任,又被掩饰住。


“这可是我和皇上之间的秘密。”罗成并没有被裴景荣的计谋唬到,相比较皇上来说,太子的计谋都还略显稚嫩。


如果不是他无路可退,他也不会想着投靠于太子。


做一个只忠于皇帝的纯臣不好吗?


裴景荣眉梢挑了挑,他当然知道罗成的顾虑。


不过是一个墙头草。


裴景荣冷笑一声,“罗丞相,你要知道,孤可是父皇的儿子。”


“今日你与孤说的这一切,孤大可以直接告诉父皇,以求父皇安心。”


“孤可不是你可以糊弄的那等蠢人。”


裴景荣的意思很简单,他要看到罗成的诚意,并且要罗成从此只忠于他,所以裴景荣话里的威胁也毫不掩饰。


罗成皱了皱眉,想拂袖而去,但......


“太子可否答应臣一件事。”


“丞相请讲。”


“若太子事成,臣想得一个善终,至于臣的孩子,还请太子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即可。”


“允。”


宫殿的树林中有蟋蟀窸窸窣窣爬过的声音,夏日的蝉儿在鸣叫,李元捂住了嘴,直到听到脚步声的离去之后,才敢从大树后走出。


他听到了什么?


他听到了,他崇拜的云家和清流世家郑家因为皇上的糊涂被刻意抹黑,背上了通敌叛国罪满门抄斩。


他听到了,郑家的遗孤就是现在的新科状元郑浩锡!


过大的冲击让李元脚步晃荡,直到走进了宴会之中,听到诸位大臣谈论的声音才算是安下了一份心。


宴会圆满结束。


郑浩锡想离开,李元却神色复杂地拦住了郑浩锡。


“浩锡兄。”


“李兄。”


郑浩锡神色疑惑,为李元的举动。


“浩锡兄可否空出一段时间,听我讲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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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没有明说,眼神警惕的左右看了看,然后强硬地拉着茫然的郑浩锡上了马车。


马车晃荡。


郑浩锡却如遭雷击。


他被马车送回了学堂。


虞子文早已睡下,所以学堂里只有郑浩锡一个人。


“......师姐......”郑浩锡叫着,声音痛苦,“师姐,你出来......”


往日的云沫总会在夜晚来临前走掉,又会在深夜时分来到学堂,郑浩锡观察过,现在却是第一次在这种时候呼唤着云沫。


但云沫没有出现。


“我知道了一切。”郑浩锡对着空气说着,呢喃着,痛苦着。


“师姐,你能不能开导一下我,你知道那么多,又为何不告诉我?”


没有人回答郑浩锡的问话。


夏日的夜晚也没有一丝凉意,但郑浩锡却感觉到了心底的冰冷。


师姐走了。


师姐知道一切。


师姐在替云家和他家洗刷冤屈。


但要怎么洗刷?那可是天子!


郑浩锡的脑海中一片纷乱,最后只融成了一个问题。


师姐,到底属于哪一派?是皇上那派的,还是太子那派的?


先不说洗刷郑家的冤屈本来就是郑浩锡要做的事情,就是没有郑家的冤屈,当年的骠骑大将军云家,也不该落得那样的下场!


帝王无情。郑浩锡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想要和云沫并肩作战,但......


夜色阴沉,云沫正在前往巴州的路上。


根据二的情报网传来,巴州已经开始乱了,因为百官的不作为。太子目光短浅,永远只注视着那个帝位,所以被云沫抛弃。皇帝或许早年英明,但因为年老的昏庸,已然将一片大好的形势打乱,更何况,皇帝还是她的仇人。


大夏国内忧外患,内有巴州之乱,民穷,窸起为盗贼,并在巴州官员的胡乱治理下,逐渐地变为一支起义军,外有外邦入侵,边境人或许个个善武,但没有一个正式的将军的带领下,也在外邦的侵扰下岌岌可危。


所以......


云沫目光沉着又坚定。


“洛宁远,你还要跟我到何处?”


云沫的马后坠着一个身影,明明身上的衣物还打着补丁,也是一副文人做派,但其马术却一点不差。


“云沫。”听见云沫的问话,洛宁远驱马上前,与云沫并肩而行,“我知道,你是我恩师的女儿。”


“我可不想投靠那劳什子太子,反正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作为我恩师的女儿,想必你也不是那等目光短浅,只着重于权力地位之人。”


洛宁远的声音悠长,明明是个青年人,却表现得老道至极。


该说不愧是在官场混过的人吗?


云沫的眼角微挑,棕色的面罩盖住了她脸上的表情,她声音沉稳,“你可知道我要做什么?”


“呵。”对于云沫的问题,洛宁远冷笑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


做什么?不就是做天下之主吗?


他早就腻了,在如今混乱的朝廷下做官的日子。


如果有圣明之人能改变这一切,那么是男是女又如何?


更何况,他洛宁远可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只要你将我家人保护好,奉你为主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