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污蔑

江迟迟点开名为“时相儒”的未读信箱。


从愤怒地要求解释,到平静地让她回话,再到卑微地求她原谅。


她手机关机的这二十四个小时里,江迟迟难以想象时相儒都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斗争,才把那些话宣之于口。


江迟迟不再犹豫,立即回拨男人的电话。


漫长的嘟声比货轮的鸣笛更惹人心惊,最后终于挂断。


没人接?时相儒不接她的电话?


不,不会的。


没由来的,江迟迟就是觉得时相儒不会无缘无故忽视她的电话。


她又重拨了三四遍,却都换来一样的结果。


有问题。


姜书嬿惊呼,“时相儒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就他那种性格...迟迟,走!我们坐最近一趟航班回去!”


江迟迟也想走,她恨不得立马飞到时相儒身边,澄清所有的误会。


但...


“我不能离开这儿。”


舅舅的事情没出结果之前,她不能离开南港的管辖区域。


她也不能就这样抛下自己的工作,不管不顾地追求个人感情。


沉默良久,江迟迟拨通何泰阳的电话。


对面气哄哄地控诉时相儒的忘恩负义,女孩儿诚恳地劝了许久,他才勉强答应,再替她去时相儒家里走一遭。


姜书嬿蔫蔫地靠在一边,“现在怎么办?”


江迟迟握紧手机,“我要回岛上继续工作了,书嬿你...”打算怎么办?


她话未尽,闺蜜像突然打了鸡血一样,大臂一挥,揽住她的肩膀。


“我留下来陪你!反正老娘请了三天的假,就当跟你一起在岛上度假了!”


两个女孩儿手挽手,踏上回岛的轮渡。


轮渡靠岸的时候,江迟迟接到何泰阳的回话。


“时相儒在家发烧昏迷了。”


他怕江迟迟担心,连忙补上后半句,“我已经把他送到医院,医生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江迟迟提着的一口气缓缓放下,“那...麻烦泰阳哥多费心,等他醒了,可以给我回个电话吗?”


何泰阳有点别扭。说真的,他虽然对时相儒满肚子怨气,但对江迟迟,他心里却是愧疚居多。


说到底,他想让江迟迟瞒住时相儒真相这事儿也有自己的私心,东窗事发,惹来的灾祸也不该由她一人承担。


他望向病床上面色惨白如纸的男人,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


罢了,就当是偿还自己骗他的债。


何泰阳应下来。


重新踏回清洲岛的土地,熟悉的地方却带来异样的景象。


岛上热闹非凡,一张张陌生的脸穿梭在街道里,江迟迟从没在岛上见过这么多人,即便是黄金周的旅游季,人流量也没到过如此疯狂的地步。


人来人往,密密麻麻得好像能压塌这座可怜的小岛。


客流剧增的原因,江迟迟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虚见意的名人效应。


人们迫不及待地想在岛上见到虚见意、或时相儒的真容。


即便他人不在,能瞅瞅那位传说中的女朋友也算是不错的。


江迟迟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口罩,无比感谢姜书嬿这个英明的决定。


趁着没人发现她,她赶紧拉着姜书嬿抄了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上山回灯塔。


树色已尽,灯塔伫立,她却在最后一百米停下脚步。


通往灯塔的前方只有一条路,却站满密密麻麻的游客。


他们有的在拍照,有的却只是拿着手机指指点点,兴致勃勃地坐在灯塔下,不像是在欣赏景点,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在等谁?答案不言而喻。


姜书嬿皱着眉,“迟迟,我们走吧。他们在这儿能安什么好心?别过去,等晚点人少了我们再过来。”


她们先回家休整一番,日头西落,凉风送爽,灯塔前却依旧人声鼎沸,人流如织。


江迟迟再次回到树下。


姜书嬿心里打鼓,“这塔今天你一定得守?”


江迟迟缓慢而坚定地点头,“是,这是我的职责。”


姜书嬿咬咬牙,“行,我和你一起过去。”


女孩儿们迈出脚步。


刚走几十米,就有人发现她们,兴奋地大吼,“快看!是江迟迟!她来了!”


她们加快脚步,几乎是用跑的。


不断有人向前涌过来,挡在二人面前,口中连珠炮似的。


“虚见意真的就是是时相儒吗?”


“虚见意在不在这儿!”


“你们真分手啦,还是炒作?”


“让虚见意出来!”


更多沉默的观众伸着头往人堆儿里瞧,手机闪光灯一秒不落地对准女孩儿。


江迟迟艰难地推开人群向前走,像在沼泽地里淌,淤泥满身。


姜书嬿拨开一幢幢恼人的身体,终于把江迟迟送到灯塔的小门前,趁着江迟迟掏钥匙开锁的间隙,她挡在女孩儿面前,朝着人群大吼,“让开,让开!”


她像一头愤怒的母狮,露出尖锐的獠牙。


直到江迟迟打开铁门,把她拉进塔里。


铜墙铁壁隔绝得了物理围堵,却没法儿将那些琐碎的言辞过滤,人群将她的塔团团围住,像海水一般将她困在唯一一片陆地上。


直至夜色披星戴月地涌来,塔外喧嚣的声音才逐渐离去。


第二天早晨五点,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靠近灯塔。那是个举着手机的男人,镜头对准蓝天下红白相间的建筑,嘴里念念有词。


“家人们,咱们今天也是下了血本,现在是凌晨五点!五点!这是清洲灯塔的门口。”


“今天咱们就来看看,江迟迟宣传的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五点半升旗究竟是真是假。”


“家人们快来给主播点个赞,一起解开这个博主的真面目。”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男人盯着越刷越嗨的评论区,嗓门也逐渐嘹亮。


“家人们,这可不是主播造假,现在已经是凌晨五点过五分了,江迟迟还没出现。”


“可惜了,我原本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多正能量啊,谁知道都是演的。”


“五点十五分了啊,灯塔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她绝对在里面,主播我昨天晚上亲眼见她进去的!”


“...五点三十!破案了家人们,江迟迟就是在镜头面前作秀的!她根本就不像视频里说的那样!假的!骗子!”


直播间人数瞬间剧增,尤其是分享链接,人们像是维护正义的使者,蜂拥而至,人人都能对她踩上两脚。


“我就知道她是作秀,怎么可能五点起床。”


“辣鸡骗子。”


“跟虚见意一个货色,都是营销咖。”


“兄弟们举报她,让她丢工作!”


“贱人不得好死。”


...


举着手机的男人目的达到,像是惋惜,又像是早有预备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一面崭新的旗帜。


“没事,她江迟迟不升,今天的旗帜由主播我来升起!”


弹幕一片叫好。


男人举着手机,絮絮叨叨地朝升旗台的方向走。他眼睛盯紧不断攀升的观看人数,笑得嘴角都快咧开,好在镜头一直朝外,人们瞧不见他暗喜的表情。


脚下拐一个弯,升旗台近在咫尺,男人跃跃欲试,抬头一望却愣住了——旗杆上,那面红旗招展,扬在风中,飒爽而自由。


“这这这...”


男人口中卡壳,随即立马反应过来,“这肯定是昨晚上就没降下来的旗子!她都还没起床,怎么可能升...”


弹幕却疯狂弹出:


“主播快看海面,那里好像有人影!”


“海上有人,主播对准了看。”


“卧槽,那是不是江迟迟啊。”


男人连忙小跑到一侧开阔地,眯起眼睛往海面上望。


天空还是雾白,太阳躲在云层里,衬得那海越发寂静。海水是深灰色的,在风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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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像一片无底的黑洞,让人心生恐惧,不敢靠近。


而就在那深沉的海面上,一艘显眼的小船行驶着,在船尾留下扇形的白浪。小船划破海面,如同锋利的钢笔划破纸张,势如破竹地朝着岸边驶来,最后稳稳靠岸。


江迟迟跳下船。


镜头开了长焦,糊得叫人看不清她秀丽的五官,却仍能感受她脸上的表情。


她没有笑,嘴角拉平,眼神漠然地朝前走,秀发被海风吹到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她的气势像是刚打完一场惨烈的胜仗,表情平静得吓人,手里提着的不像是工具箱,更像敌人的头颅。


那男人好像被定住身子,镜头对准江迟迟,尴尬而惶恐地看着她一步步迈上台阶,登到山顶。


画面中的女人逐渐放大,渐渐清晰。


江迟迟提着维修工具箱,手指沾染污渍,她随意地瞥一眼愣在路中央的男人,迤迤然从他身边走过,带来一丝晨雾的气息。


等到女孩儿走出几步,男人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脸色涨红地冲她吼,“你!你什么时候出门的!”


江迟迟回头,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感到一丝费解,但还是礼貌地回他,“四点,怎么了?”


男人脸憋得像是快要断气,“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弹幕早就乐疯了。


“被打脸了吧。”


“主播真是搞笑,以为能抓住江迟迟的把柄,谁知道人家一早就起床了。”


“她好漂亮啊!原来真人就长这样吗!”


“励志!”


男人打脸不成,讪讪地关了直播。


江迟迟没管这些,转头就走。


天色逐渐亮堂起来,像个逐渐加大功率的台灯。江迟迟眼下乌青浓郁,手中熟练地忙着活计,心里却像吊着个装满水的气球,惴惴不安。


她昨晚几乎没睡,心烦意乱地盯着螺旋而上的阶梯,她怕打扰姜书嬿,也不好频繁大幅度地翻身。窗户外的夜色变淡了,像兑了水的墨,江迟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起身锻炼。


她沿着小岛的海岸线跑了一段,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浅腥味,她却并不觉得难闻,那是海洋里的微生物分解释放出的二甲基硫醚。


跑得累了,她找了块干净的礁石坐下,点亮手机,干干净净,没有来自时相儒的只言片语。


或许他还没醒。


大大的世界里只有她手机屏幕那点小小的光芒,当她按灭屏幕时,周身一切都黯淡下来。


她撑着胳膊,脊背贴上礁石,在石头上躺下。


世界黯淡,唯有她的眼睛是明亮的。她能看见云层后躲着的月亮,月亮亦印在她眼底,勾出弯弯的轮廓,渔船浮在海面上一动不动,灯光俱灭。


耳旁静了,所有的喧嚣声都离她远去,她只能听见海浪扑涌的飒飒声,那声音永恒不灭,从不知多远的海洋里传来,一浪推着一浪,浪声渐大,浪花却渐小,最终轻柔地扑到她脚边。


这道浪似乎走了很远,反反复复,从她童年时开始跋涉,轻吻过她八岁的小腿,十二岁的皮鞋,又在一个二十七岁的凌晨与她重逢。


江迟迟目光深沉地望着那道翻涌不息的浪,忽然就想到了几天前许处长的那个问题。


“你既然已经在清京市谋得一份高薪体面的工作,为什么选择重回小岛?”


她想,她为的就是这一刻。


这一刻干净的空气、寂静的天、暖烘烘的礁石和生生不息的浪。


不再是污浊的鼻息、嘈杂的街、油腻腻的脸和压抑的格子间。


她无法像海鸟一样自由地飞,但最起码,她可以选择在哪里降落、筑巢。


不在清京、不在大厂,而在这个让她心安的地方。


如果身边还能有他...


江迟迟从不相信命运,可这一刻,在她想起他的瞬间,手机轰然亮起,像在礁石上开了一扇通往天堂的窗。


来电人,“时相儒”。


江迟迟怔怔地望着那三个字,划开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