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六斗 作品

61. 岳父大人

冬日里,通往万河乡的山路两旁积雪甚厚。


唯独中间小道上,一串串脚印被凝固在雪地里,不难看出是谁在此间反复行走。


杨文英跟随在父女两人身后艰难前行,每走出一步就能蹿三步远,望着两边白雪皑皑的山涧,吓得她就差匍匐前进了。


沈青山在前面开路,拿锄头凿开滑溜溜的冰层,露出下方褐色的土壤,为孩子们清理出一条易走的山路。


三人一路凿一路走,等到万河乡已是晌午。


“阿瑶,你们咋来啦?”伴随着王阿奶的惊呼声,一缕缕炊烟从这座孤寂的小山村里寥寥升起。


“阿奶,咱们的蚕丝挣钱啦,我们今日来是想和你们商量将村里那片桑树林买下,然后再去采石场接子安回家。”沈瑶站在篱笆门外跺脚。


屋里几位老人听到这喜讯,笑得都合不拢嘴,拉着沈瑶等人进屋,那无主的林子能被阿瑶买下是好事情。


沈瑶和杨文英先进了屋内,沈青山则是放下背篓,去村里各处查看房屋的状况。


麦子阿奶给两个孩子倒热水喝,看着沈瑶父亲往外走,不经有些疑惑:“外头冷,你爹这是要去哪?”


沈瑶喝口热水缓了缓,告诉大伙,她爹去查看村里的房舍。


这回来不光要丈量桑树林,还得在村里建蚕室,到时等有福叔,狗蛋他们回来,也可以一起养蚕。


沈瑶说完这些话,便从背篓里提出一串铜钱递给王阿奶,“这是阿奶你三个月养蚕的工钱,每人都是六百文,然后还有二十文的奖励。”


王阿奶看着那沉甸甸的铜钱连忙推还给沈瑶,花白的头发都快摇晃出残影。


沈瑶和杨文英起身,将背篓里的钱硬塞到给每位老人的手里。


“咱们当初就说好的事情,这是阿奶们应得的!”沈瑶发完工钱和奖金又重新落座。


几位老人低头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钱串子,边抹泪边一个劲儿的道谢。


有了这笔钱,她们也能从采石场接回亲人了。


至于先接谁回来,她们几个老人都早早商量好了的,先把年岁小,身子骨肉的狗蛋接回来。


正好和麦子凑个伴。


于是几个老人又将那一串串铜钱放回背篓,按住沈瑶和杨文英不让她们动。


麦子这回能死里逃生,多亏沈家出人又出钱,他们这些老东西也不能装瞎。


“好孩子,这钱你拿着,也帮帮我们把狗蛋接回家,若有剩的就算是俺们替麦子还你的一部分,你快收下。”王阿奶一边往背篓塞钱一边同沈瑶解释。


沈瑶仰头看向几位老人:“阿奶,麦子的钱她开春后可以自己养蚕做工还,我答应帮你们把狗蛋接回家,剩下的钱给你们买些口粮吧。”


“不行,一码归一码,这事你就听王阿奶的,错不了。”


麦子微微撑起身子,侧首看向沈瑶和奶奶们:“阿奶买粮食吧,等狗蛋哥哥回来,也让他能日日喝上糙米粥,我的我得自个还。”


麦子将脸上的两行热泪擦掉,祈求般的看向自个奶奶。


老人们疼孩子,岂有不依的。


不过也和沈瑶说好,以后银钱方面必须丁是丁,卯是卯。


她们虽然老了,但只要儿孙们还需要她们,她们就还能干还能挣钱。


再者,也不能让村里人觉得这钱来得太容易。


钱来得太容易就不会珍惜,就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就会坏了彼此间的交情。


沈瑶果断应下,再没提半个不字。


沈青山在村里绕了一圈后进了屋内。


村里有一大半的房子因太久没人住,已经腐朽坍塌,明年开春直接拿来做蚕室是肯定不行的。


那些木头都已经糟烂的不成样了。


沈瑶听了这话后,又瞥了一眼阿奶们如今住的这座房子,索性把这里重新修缮扩建。


建一个养蚕厂,前院养蚕,后院住人。


“爹,等过完年后你在村里先挑五个能干的叔伯来帮忙修建,以后每家有一个名额可以来这养蚕。”


女儿的话沈青山明白,这五户人家他肯定会好好挑选。


此时锅里的粥已经熬煮的差不多了,王阿奶给三人各盛了一碗,让她们趁热喝。


喝完粥后,三人就拿出计数绳进了桑树林。


父女俩把着绳子首尾,沈瑶在林间报数,杨文英则是登记在账簿上,这片桑树因分散不均,所以幅辽将近两亩地大。


三人又数了数林子里的树木,光是桑树就有七百三十株,余下的有桦树,落叶松,枫树,榆树。


统计完这些,和村里老人打了招呼后,三人这才重新上路往采石场的方向去。


杨继宗将养了大半个月后又继续上工背石头了。


没办法,哪怕是日夜交替,就算地基已经完成,但因为人手不足,这垒砖砌墙的速度还是太缓慢了些。


邢教头迟迟等不来上峰的回信,这些日子寝食难安,唇周燎了一圈火泡。


尤其是在面对眼前三人又要来采石场接人回去时,这回说什么都不肯放人。


“去去去,放什么人,我这里人手都不足,不放。”邢教头故意将桌子拍的震天响,他现在都后悔放了黄松柏和麦子。


现如今看见沈瑶就烦,拿脚踢了一下背篓,怒目而视:“趁着我还没动怒,赶紧走,否则,把你们三通通抓起来服苦役。”


铜钱从背篓掉出,沾了地上的泥。


杨文英红着眼眶弯腰从泥地捡起。


沈瑶父女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门外一兵卒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老大,来,来人了,上面派钦差来了!”这兵卒是邢教头放出去的眼线,就是为了盯上峰派人。


这一句话明显让邢放身形一颤,努力压着上扬的嘴角对屋内三人开口:“赎人的事情不许再提。”


邢放出了土屋又吩咐差役带三人去找杨继宗,这个时候走肯定走不了了,只能先避开钦差,免得将接下来的事给办砸了。


邢放带着兵卒去迎接钦差,三人则是在差役的引领下见到了杨继宗。


靛蓝色的棉袄在人群当中格外显眼,杨继宗比上回见面又瘦了些。


那棉袄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属实人在衣中晃。


“哥哥!”杨文英一声呼喊让杨继宗那张麻木的脸上多了一丝神采。


“叔,你们怎么来了?”杨继宗蹲下身左手摁住右边肩膀,缓缓卸下背后的筐子。


狗蛋立刻上前,二话没说就将他筐子背起来,继续往城墙上运送。


苦役们在城墙地基上用黄粘土垒石砌墙,边上还有许多人正赤脚站在泥地里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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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


这些加了干草的黄粘土砌墙不容易干裂,但在冬日想要获得可是件难事。


好多人的脚早就被冻烂,有得甚至没了脚趾头。


沈瑶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杨继宗的脚,杨继宗穿着她爹做的鞋。


杨继宗带着三人走到城墙根避风处,顺着沈瑶的视线看过去,就晓得她在担心什么:“做黄粘土只分配给女子。”


沈瑶抬头哦了一声,看了一眼他的脸又叹气。


杨文英则是站在原地直掉泪。


“沈叔,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杨继宗冲沈青山拱手询问。


沈青山就把今日要来接他回去的事情说了。


邢教头不肯放人。


“方才我听到他的兵卒喊钦差来了,那钦差会不会是来找茬的?”沈瑶眼底流露出隐隐不安。


杨继宗眼一亮,盼了许久可算来了,于是微微点头。


杨文英立刻想到什么抓住兄长的衣袖:“会不会是冲着哥哥你来的?”


“一半是冲着邢教头,另外一半确实是冲着我来的。”杨继宗话音刚落,就看见妹妹满脸惊恐。


而沈青山则是背着背篓拉起女儿的手就急步往外走。


得走,不能被这小子连累女儿,可他却拉不动女儿。


“爹,先听他把话说完,咱们现在走正好撞上钦差。”沈瑶觉得杨继宗的神情很不对劲,他似乎一点都不怕。


“还有啥可说的,这臭小子当初是和我如何保证的,还说不会牵连你,可你看看,这才多久,连钦差都为他来了。”


“沈叔!”


沈青山推开面前男子出言呵斥:“别叫我叔,我不是你叔。”


“岳父大人,请听我解释。”杨继宗站在边上拱手作揖,向他赔礼。


这一声喊惹得沈青山额头青筋暴起,抄起脚上的鞋子就往杨继宗身上揍。


沈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爹暴跳如雷的在单方面揍人。


“爹,爹,别打了。”沈瑶拉开二人,挡在杨继宗身前,抬头就看见他脸上有半个鞋底印。


沈青山背着背篓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你快解释,不然我爹得揍死你。”沈瑶从怀里掏出文英送的帕子塞到他手里,“你自个擦一擦,不能怪我爹揍你,谁让你瞎喊。”


“我没瞎喊,岳父不让我喊叔,我就只能喊岳父。”杨继宗微微俯下身,低头把脸凑到沈瑶跟前,“阿瑶,我们是拜过双亲的。”


杨文英被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惊的贴在墙根不敢动弹。


哥哥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沈瑶直接拿帕子搓他的脸:“你要是还想挨揍,就再继续喊。”


“阿瑶,你给我过来。”沈青山拉着女儿到身边,“你是入赘在我家,拜过双亲又如何,我家若不想要你,可以直接休了你。”


“阿瑶,你要休了我吗?”杨继宗肩膀一落,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活像一只弃犬。


沈瑶磨着后槽牙:“你再不道出实情,惹我爹生气,我肯定是要休你的。”


“哥哥,你快说,说了叔和阿瑶就还要你。”杨文英立刻上前催促。


于是杨继宗就将自个先前办的事情说给了三人听。


钦差为何来此?问题就出在杨继宗为邢教头写的那封呈情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