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小女孩与躯壳脱壳
在那之后，那群小萝卜头接替了沫的位置，悉心照料在冥台秋身边。
给她烤鱼，为她摘桃，时不时学着她的模样盘腿坐下，一坐就是整日整夜。
而她坐在石墩之上，静静等待着什么。
一场大雨落下，冥家村又添了许多人口，冥台秋发现她的随机躯壳竟然有毒蚀朽化的迹象。
这毒，当然就是气毒，唯男子和归墟可调。
冥台秋在石墩旁种下一棵归墟，亲自引水浇灌，渐渐的，那归墟树又生了好几棵小树，树旁也积聚出了一片湖泊。
“大人，怎么从来不见您娶夫啊？”一个小萝卜头奇怪道，“我听村里人说，女人不娶夫，身体会变差。”
冥台秋笑了笑，摘下一兜归墟，扔给她和那群围着的小孩，“吃吃看，这东西和郎君一样美味。”
小孩们顿时忘了心里的疑惑，开开心心接过冥台秋的赏赐，仔细品尝起来。
除了那个远远藏在墙后，总是用阴沉目光偷偷盯着她看的小女孩。
冥台秋刻意抛了一个过去，轻轻砸在她脑门上。
小女孩恨恨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缩回了脑袋，没一会儿，一只小手又伸了出来，摸索了一阵，捡走了那颗掉落的归墟。
沫是在死人堆里捡到这个小女孩的，刚出现的时候，小小的身体被灵兽啃食得面目全非，而她神魂还留着口气，痛到连发声也做不到，却一口一口，生生将啃食她的凶残灵兽咬下了一块血肉。
那双如同野兽般阴寒的眸子，也像淬了毒一样，恶狠狠瞪着救她回来的沫和她见到的所有人，谁敢靠近就扑上去狠狠撕咬。
几个给她疗愈的女人都被她咬伤，气得甩手走人，沫没办法，找到了冥台秋。
冥台秋也被她咬了，但她并未发怒，还轻轻抚了抚小女孩的头。
小女孩怔愣住，像是看什么奇怪的存在一般，奇怪地盯着她。
绷紧的神经缓缓放松，那双嗜血的眼睛也慢慢沉静了下来……
她瘦弱得不成样子，神魂也破破烂烂只留下一口气，若是想彻底疗愈，就得缝缝补补好些时间。
那之后，冥台秋就把她带在了身边，村里人的都不喜欢她，害怕她，她也不喜欢跟人接触，就把自己藏在安全的地方，时不时露出一双警惕又或是凶恶的眼睛，防备着所有人。
当然，也包括给她疗愈的冥台秋。
冥台秋白天打坐，给小萝卜头们解疑答惑，等到了夜里，小女孩睡着，又悄无声息地替她修补神魂。
小女孩站得远远的，可每一场解疑答惑都会出现，甚至其他小萝卜头不在的时候，也会用探究的目光不停打量冥台秋。
她以为，冥台秋是万能的，直到看到她烤糊了一条鱼，十分惋惜地摇摇头，将近一年都没再碰烤鱼。
只吃别人的，不吃自己做的。
她还从不回屋睡觉，不添衣，不纳夫，盘在石墩上多年如一日地关注着冥家村的后人。
虽然冥台秋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小女孩总觉得，她在等着什么，寻找着什么……
她关注着冥台秋的一举一动，在一个雨季，忽地发现了这些年一直长夜好梦的秘密。
而那一个雨季，冥台秋的随机躯壳也进入了衰败之际。
冥家村的人开始有意无意给冥台秋强行塞人，村里的适龄郎君也都不约而同地自发向冥台秋求恩，都被冥台秋摇头拒绝了。
白发多生的沫找了她很多次，也没能让她改变心意，整日忧心忡忡。
后来，沫走了。
冥台秋亲手煅烧了他的三魂，撒在了自己常坐的石墩下。
他离去后不久，这具躯壳也走到了尽头，渐渐化成一尊枯朽。
“大人……”
冥家村乃至冥家村周围上万的男男女女跪在她盘坐的石墩前低声啜泣。
小女孩站在远处，怎么也不相信冥台秋即将寿尽！
凭空而生的火焰哗啦啦将那躯壳笼罩，燃烧，眨眼便化为了一抔三魂粉末。
所有人都在恸哭，悲伤到失声，哭着哭着，起了一阵大风。
大风吹干了眼泪，吹散了粉末，冥家村浓重的哭声戛然而止。
众人挠了挠头。
他们为什么对着一块石头叩拜哭泣啊……
人群渐渐散去，浑浑噩噩的小女孩走到了石墩前。
她刚刚是要干嘛来着……
有什么强烈的，绝不能忘记的事好像一下就没了。
她微微蹙眉，就见石墩上有什么被风吹落，滚到了脚下。
她捡起那颗红豆，奇怪得看了看。
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
不见了。
冥家村没有一人记得那石墩之上盘坐多年的人，所有有关于冥台秋的一切都被模糊合理化，他们经过湖泊，会惊叹这湖美鱼肥，路过归墟林，也会感慨神迹馈赠……
没有冥台秋的冥家村，很快就散开了，姓冥的女人开始陆陆续续外出闯荡，每一个成年女人的第一课就是远离家乡，去往更加丰沛富饶之地。
有的能功成名就，带几个夫人回来，有的则彻底消失在茫茫万国之间，再无音讯。
此时，天下群英出，豪强四起，万国万才，万花齐放，万家争鸣！正是各方女儿扬名立万之时！
小女孩做好了牌位。
将那块残破的木头放置在高高的床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一块牌位，心里这样想，便做了。
以至于做完需要刻字的时候愣了很久。
她无父无母，无名无姓，自然也无牵无挂，那这个牌位是为谁而刻呢？
她想不明白。
那便不想了。
借着月光看起了指尖的红豆。
村里人都避他如蛇蝎，她也不喜欢村里的每一个人。
不管大人还是小孩，他们看她的眼神，会让她体内嗜血的成分变得狂躁。
那个想抢她红豆的女孩把她狠狠打了一顿，但她也没落到什么好处，丢了一只耳朵。
她的母亲找来，掀翻了她的屋子，她爬了出去，养好伤又偷偷跑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离开。
好似她也在等待着什么。
奇怪。
她为什么要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