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声音的锋芒

董事会厅的灯光太亮，照得长桌两侧的股东们面色发青。

文暖暖坐在旁听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平板边缘。屏幕上是李克刚发来的紧急文件——【蓝晶资本恶意并购预案】，密密麻麻的红色标注像伤口一样刺眼。她抬头看向主席台，商司瀚的轮椅静静停在阴影里，眼动仪的光标在投影屏上规律闪烁，正在审阅最后一条附加条款。

"根据第三方评估，"蓝晶的代表推了推金丝眼镜，"商氏集团现有管理层对残疾人士的过度包容，已经严重影响股东权益。"他意有所指地瞥向轮椅，"我们建议重组执行团队。"

会议室骤然安静。暖暖的指甲陷进掌心，在平板保护壳上刮出几道白痕。三年来，这种明枪暗箭她见得太多了——他们不敢直接攻击商司瀚，就拐弯抹角地嘲讽他的残疾，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污点。

眼动仪突然发出"滴"的提示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大屏幕上，等待商司瀚通过视线输入法做出回应——这是高位截瘫后他最主要的沟通方式。

然而下一秒，金属碰撞声清脆地响起。

商司瀚抬起左手，直接推开了眼动仪支架。

"首先。"

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钢管，嘶哑得几乎破碎，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凝固。蓝晶代表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都忘了去扶。

暖暖猛地坐直身体——这是商司瀚三年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发声。

"贵司所谓的第三方评估，"他每个字都咬得很慢，声带振动间能听见细微的杂音，像一台年久失修的精密仪器重新启动，"用的是我们去年开除的财务总监提供的数据。"右手突然抽搐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用左手按住，"有趣的是，这位总监现在正领着蓝晶的顾问费。"

第一排的股东们集体后仰，仿佛被无形的锋芒逼退。暖暖看见徐倩的咖啡杯在碟子上磕出轻响——这些人太久没直面过商司瀚的声音了，久到忘了当年他是怎样用三句话让董事会全员噤声的。

"其次。"商司瀚的右手艰难地摸向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小铁盒。暖暖认出那是她今早塞进去的润喉糖——特制的药糖，裹着薄薄的蜂蜡，能保护他刚修复的声带。

所有人的视线都黏在他颤抖的手指上。

铁盒"啪"地弹开，他取出一颗琥珀色的糖球，却只是捏在掌心。包装纸发出细碎的窸窣声，像某种隐秘的摩尔斯电码。

"南城项目延期是因为蓝晶暗中收购了建材供应商。"他突然提高音量，嘶哑的声线像钝刀刮过玻璃，"需要我展示贵司董事长的私人飞机航行记录吗？五月十七日，恰好在供应商总部机场停留了四小时。"

蓝晶代表的脸刷地白了。

暖暖的平板突然震动，李克的消息弹出：【夫人，看第三排最左边】。她抬眼望去，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偷偷对准商司瀚调试某种设备——是声纹采集器！

她立刻在平板上狂打：【有人要窃取你的声纹数据！】

商司瀚读完消息，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只有暖暖能读懂——他在笑。

"最后。"他忽然转动轮椅，直面那个鸭舌帽男人。润喉糖的包装纸在他掌心攥成紧紧一团，蜂蜡渗出，黏在指纹里。"告诉你们董事长，"声音陡然压低，像砂砾在铁皮上滚动，"他儿子在澳门赌场输掉的三个亿，是用商氏华南区的质押权抵的。"

鸭舌帽的手一抖，设备"哐当"掉在地上。

死寂中，商司瀚终于把那颗润喉糖放进嘴里。蜂蜡破裂的轻响在麦克风里放大，像某种优雅的处刑。

"现在，"他含着糖，声音突然清晰了许多，"投票吧。"

暖暖看着股东们颤抖的手纷纷按下反对键，忽然注意到商司瀚的右手食指在轮椅扶手上轻敲——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疼"。

她低头假装整理文件，实则快速给温玉发消息：【声带使用过度，需要紧急处理】。发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正不自觉地按在锁骨上——那里有个和商司瀚脊椎伤痕同频共振的凤凰胎记，此刻正隐隐发烫。

散会时，蓝晶代表落荒而逃。李克不动声色地捡起地上的声纹采集器，从里面抽出一枚芯片："和商子骞实验室的型号一致。"

商司瀚的轮椅经过暖暖身边时，突然停下。他摊开左手，露出那团被捏变形的包装纸——上面居然用蜂蜡写着几个小字：

**「dAy 292 声带修复率71%」**

暖暖眼眶一热。这是她上周偷偷塞进糖盒的进度条，没想到他留到了今天。

"回家？"商司瀚问。声音比刚才更哑了，像被火燎过。

她刚要点头，却见李克突然按住耳麦："商总，地下车库有情况。"

轮椅立刻转向电梯，商司瀚的声音在疼痛中反而更加锋利："暖暖，带念荨走安全通道。"

"不行！"她抓住轮椅扶手，"你的声带会——"

"嘘。"他忽然用沾着蜂蜡的食指按住她嘴唇，"留着这句话。"灰蓝色的眼睛在电梯灯下亮得惊人，"等我用正常声音回答你。"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暖暖看见他右手艰难地比了个"三"——意思是，还需要三天，他的声带就能完全恢复。

包装纸团从她指缝落下，在地毯上滚了几圈，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型录音器——原来他早就知道有人要窃取声纹，刚才的一切，都是演给暗处敌人看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