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陌生的城门
秋分那日,暴雨如注,墨色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陈默握着方向盘,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却依旧挡不住倾泻而下的雨幕。手机导航突然失灵,屏幕上跳出一片雪花,他只能凭着记忆,在蜿蜒的山路上寻找通往老家的县道。
转过一个急弯,车灯照亮前方一段青灰色城墙。陈默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积水的路面上打滑,车身剧烈摇晃。这不可能!他在这条路上往返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巍峨的城墙。三丈高的城墙上爬满青苔,两扇漆黑的城门紧闭,铜制门环上锈迹斑斑,门楣上刻着三个篆字——\"幽冥关\"。
雨势稍歇,陈默壮着胆子下车。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土与铁锈混合的腥气,他伸手触碰城墙,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墙体表面凹凸不平,像是嵌入了密密麻麻的颗粒。低头细看,那些颗粒竟是半腐烂的指甲盖,陈默胃里一阵翻涌,后退时撞倒了脚边的石碑。
石碑上的字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隐约可见\"万历三年\"的字样。陈默掏出手机想拍照,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已经关机。身后突然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他回头望去,城门正在缓缓开启,浓稠如墨的雾气从门缝中涌出。
\"公子可是迷路了?\"柔美的女声从雾中传来。一位身着素白襦裙的女子提着灯笼现身,她面容姣好,只是脸色苍白如纸,眼尾泛着诡异的青紫色。灯笼里的火苗明明灭灭,映得她身后没有一丝影子。
陈默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脚像被钉住般动弹不得。女子莲步轻移,手中灯笼上的\"奠\"字刺得他眼睛生疼:\"今夜雨大路滑,不如随我进城歇脚。\"话音未落,她身后涌出十几个黑影,皆是披麻戴孝的模样,手中的哭丧棒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城门完全敞开,陈默看清城内景象时,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街道两侧挂满白色招魂幡,每家每户门口都摆着灵堂,棺材整齐排列,棺盖上凝结的水珠顺着钉孔滴落。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守灵的\"人\"动作僵硬,眼珠浑浊发白,分明都是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
\"这是......\"陈默喉咙发紧,声音颤抖。
女子掩嘴轻笑,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公子莫怕,此处乃阴阳交汇之地,活人若能在此住满七日,便可超脱轮回。\"她的长发无风自动,发丝缠绕上陈默的手腕,冰冷的触感像是蛇类爬行,\"您看,那位不就是故人?\"
顺着她所指方向,陈默看见街角灵堂里的遗照,竟是自己的母亲。遗照上母亲笑容温婉,供桌上摆放着他小时候最爱吃的桂花糕。三年前母亲病逝,他因为工作繁忙,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此刻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下意识想要靠近,却被女子拦住:\"见了面,可就走不了了。\"
夜幕降临,陈默被安排在一间阴森的客房。床上铺着崭新的寿衣,枕头下压着一封泛黄的信,字迹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千万不要吃他们给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细看,房门被推开,两个面色铁青的婢女端着食盒进来,碗里的米饭泛着诡异的蓝光,菜肴上爬满蛆虫,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是孟婆亲自熬制的忘忧羹,吃了便能忘却前世烦恼。\"婢女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陈默强忍着恶心摇头拒绝。婢女们突然变脸,指甲暴涨三寸,朝着他扑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摸到枕头下的信,随手挥舞,信纸上的朱砂印记发出微弱光芒,逼退了婢女。
深夜,陈默透过窗户观察城里动静。月光下,街道上的尸体开始活动,他们拖着棺材走向城门,棺木缝隙渗出黑色液体。更远处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人影正在攀爬,那些人身上穿着不同朝代的服饰,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脑袋歪在一边,却都朝着城门方向聚集。
就在这时,窗台上出现一只血手。陈默转头,看见白天那位白衣女子正倒挂在屋檐下,眼睛翻向头顶,嘴里不断涌出黑色污水:\"你为何不肯听话?\"她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衣服下露出布满伤痕的皮肤,每道伤痕里都钻出细小的蜈蚣。
陈默想起信中的警告,抓起桌上的烛台朝她扔去。火焰接触到女子身体的瞬间,她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一团黑雾消散。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快开门!我是守城门的老吴!\"
陈默犹豫片刻,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位佝偻的老者,手里提着一盏破旧的马灯。老者面容枯槁,却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后生仔,想活命就跟我走!这'幽冥关'专吸活人气运,被他们盯上的人,七日之内必成枯骨!\"
跟随老者穿过七弯八拐的小巷,陈默发现城中竟有一处密室。密室里堆满古籍,墙上画着奇怪的符咒。老者点燃艾草,烟雾中浮现出一段画面:万历三年,此地遭遇瘟疫,县令为求长生,听信妖道之言,将整座城的百姓活祭,用他们的魂魄筑起阴阳通道,从此这里成了勾魂摄魄的鬼门关。
\"我被困在这里三百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老者咳嗽着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拿着这个,去敲响城门西侧的幽冥钟,钟声能震慑群鬼。但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无数只手从地下伸出,抓住陈默的脚踝。白衣女子的声音在四周回荡:\"想逃?你们谁也走不了!\"老者挥舞桃木剑,为陈默开辟出一条道路:\"快走!别回头!\"
陈默拼命奔跑,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城门西侧,幽冥钟悬挂在腐朽的钟架上,钟身布满暗红色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他握紧玉佩砸向钟体,钟声响起的刹那,整个城池剧烈摇晃,鬼魂们发出痛苦的尖叫。
然而,钟声惊动了更可怕的存在。城门上方的匾额碎裂,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黑雾中显现。那是一个头戴乌纱的官吏,面容腐烂,官服上绣着的不是补子,而是密密麻麻的骷髅头。他手持判官笔,笔尖滴落的不是墨水,而是滚烫的人血。
\"擅闯幽冥关,扰我清修,当受剥皮之刑!\"官吏的声音震得陈默耳膜生疼。千钧一发之际,老者赶到,将另一块玉佩嵌入幽冥钟的凹槽。钟身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官吏发出怒吼,身影逐渐消散。
在光芒的掩护下,陈默和老者冲向城门。可就在即将踏出城门时,白衣女子突然出现,死死抱住陈默的腿:\"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陈默这才看清,她脚踝上戴着沉重的铁链,身后拖着数不清的锁链,另一端连接着城内的鬼魂。
老者长叹一声:\"她本是县令之女,当年为救百姓,自愿成为祭品。三百年了,这些冤魂一直困着她......\"陈默握紧女子的手,玉佩的光芒笼罩着她,铁链寸寸断裂。随着一声解脱的叹息,女子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雨中。
晨光破晓时,陈默终于走出城门。回头望去,城墙正在快速坍塌,老吴的身影若隐若现,对着他点头致意。等太阳完全升起,原地只剩下一片废墟,仿佛那座阴森的\"幽冥关\"从未存在过。
回到家后,陈默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了与幽冥钟上一模一样的玉佩。照片里母亲年轻时的模样,竟与那位白衣女子有几分相似。从此,每逢清明,陈默都会在母亲坟前多烧些纸钱,他知道,那座陌生的城门后,藏着一段跨越百年的因果,也藏着一位女子跨越时空的救赎。